就在林斌與衆將領探討得失的時候,漢國派往河朔的韓安國也進入了廣牧地帶,此次韓安國身負重任,爲了能夠達到自己的目的,他同意不率領軍隊進入河朔,只是帶了一千騎兵和漢國中央政權答應給予林斌的甲冑、兵器、錢帛等物。
韓安國年約四十餘歲,常年的保養讓他看去更像是一名三十左右的男子,他爲人多智,曾是樑王劉武的首席軍師,在七國之亂時立有顯赫戰功,但是一生卻無顯貴亦無多大起落,深知自保之道就是不張揚。他唯一一次落難還是被小人陷害,不過馬上又被平反。
越靠近廣牧前沿,韓安國越是能從忙碌的士卒身上看見大戰已經爆發的痕跡。他看見身穿漢軍戰袍卻是一幅草原人粗獷模樣的士兵,對這些甘於爲林斌而戰的士兵感到十分好奇。他補充食物和水源時和士兵交談,發現這些士兵都會一些簡單的中原話,語言裡對林斌十分崇敬。
“打勝仗了?”
韓安國來了,那麼張騫自然也就不會留在後方,兩人聽到五軍將士大談前方打了勝仗,他們不由自主的對視一眼,隨即相續含笑點頭。
“護漢侯不簡單啊!能在平野戰勝匈奴人!”
一句感嘆,韓安國臉上的表情卻是凝固了
遠處,一片黑色的洪流疾疾馳騁,帶起了濃厚的塵霧,讓人無法看清那片黑壓壓的騎兵到底有多少人衆。
引領韓安國、張騫等人的黑旗軍五部校尉之一的莊曉亦是停頓,他召喚來傳令兵,吩咐道:“上前尋問,是哪位校尉大人的軍隊。”
傳令兵拍馬而去。
韓安國輕撫下巴鬍鬚,讚道:“行軍如風,精銳,精銳啊!敢問莊校尉,此些黑袍騎兵這是往哪去啊?”
莊曉語氣平淡:“軍事機密。”
韓安國神色一呆,隨後“呵呵呵”笑了起來。他轉頭看向後面保護車架的黑袍騎士,心裡暗自拿到河朔之後所見所聞的軍隊與漢軍做比較,得出的答案是,林斌麾下的軍隊裝備雖然簡陋,但是卻有漢軍所沒有的氣勢,那是用鮮血所澆灌起來的軍隊氣勢,根本訓練不出來。
“不知道張謁者可發現了?”
張騫剛來時也像韓安國這般處處好奇,他這會倒是猜不出韓安國所指何事。
“護漢侯麾下的弓弩手不斷往廣牧戰場趕,本將以爲護漢侯必是,陷入苦戰矣!”
張騫可不同意韓安國的話,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了,但就是對林斌十分有信心。
“韓都尉莫要與漢軍戰力來衡量護漢侯麾下之軍隊,護漢侯極善騎戰,部曲皆是百戰之士,豈能讓匈奴人佔去便宜?”
“到了廣牧戰場便知曉了”
剛剛派出去的傳令兵奔馳而回,來到莊曉跟前。
“前方乃是龔副統領(五副之一,龔都)支援戈漠戰場之人馬!龔副統領讓卑下告知校尉大人,可從左側方行進廣牧。”
“看來蒙統領定是與休屠部、樓煩部交戰上了!”
四處烽煙,昨夜林斌親率主力與右賢王部、右谷蠡王庭部爆發大戰;廣牧的後方,從戈漠潛伏到廣牧的休屠部和樓煩部依靠夜色出了沙漠,他們原以爲自己的行動隱秘,沒想一出沙漠卻是一頭撞上了緊急佈防的黑旗軍,雙方在戈漠邊緣亦是發生交戰。
“休屠部和樓煩部遠道而來,又是穿越沙漠,必不是蒙統領對手。可是,大人爲何又命龔副統領率軍支援?”
從林斌那裡傳播下去的好習慣,五軍的領兵將領遇事喜歡分析,按照林斌的原話來說,這叫培養將才而不是一幫不懂思考的武夫。
經過大約兩個時辰的趕路,莊曉終於領着韓安國一行隊伍到了廣牧的佈防地帶。他們到來時所見的是不斷有傷兵躺在車架上撤往後方,士兵們忙碌着向前線補充箭矢。
韓安國悄聲對張騫說:“我猜得沒錯,護漢侯果然是陷入苦戰。”
張騫眉頭一挑,“這又是韓都尉不知護漢侯麾下五軍作戰之法。護漢侯愛兵如子,每戰必尋回戰死者部曲遺體不讓胡虜虐屍;每戰最照拂之人乃是受傷將士,因此,護漢侯麾下士卒皆願爲護漢侯捨命作戰。騫聽聞,護漢侯欲尋一地建‘英魂碑’,言道:‘我若戰死,必將與將士同眠一處’。君不見,此些受傷將士神色安詳,皆因護漢侯願與他們同生共死爾!”
莊曉把兩個人在旁嘀嘀咕咕的所有話都聽在耳朵裡記在心裡,他見張騫一直在維護自家大人,對張騫的好感度上升。他聽了一會也不聽了,命令本部士兵解開裝有步弩的車架、帶足箭矢,他們此次前方是和神策軍協同作戰。
“不知莊校尉可是要前往護漢侯處?”
莊曉正在準備弩箭,他也不擡頭,“正是!”
一個不留神,韓安國、張騫等五百騎士竟然也是都準備了步弩和箭矢,看來是想上前線?
“如此,我等與莊校尉同去,可否?”
“諸位最好還是留在此處。”
“否也!我等此次前來乃是受君命與護漢侯一見。這戰爭一打起來,不知何年何月方罷了,君命緊急,本將不敢違啊。”
“願往亦可,卸下弩機、箭矢。”
韓安國仍是那副笑嘻嘻的表情,二話不說撤下弩機,略一思考,他自己乾脆連佩劍都卸掉了。他做完這一切,笑問:“如此一來,是否可靠近護漢侯了?”
“你不像軍人。”莊曉說完不再理會韓安國。
張騫見韓安國呆住了,好言勸慰:“韓都尉勿怪。”
韓安國發怵,“爲何有此言?”
張騫反問:“韓都尉一路走來可曾瞧見卸下兵器的漢五軍士卒?”
韓安國“哦”的拉長一個尾音,他重新將佩劍繫上腰間,此時他都有點迫不及待的想要見見林斌了。
黑旗軍先前建立起來的防線極其簡陋,只是用木樁打了一個根基,鐙上木排灌入雜草和泥土,形成了一條橫度約十里的三丈矮牆,其實這也是秦造長城初期最慣用的修築土木的手法,能夠快速建立一條簡略的防線。矮牆的牆面寬不足兩丈,上面沒有城垛等物,有的是一道發揮不了擋箭作用的築根,這築根只有大約五尺,差不多是到了士卒的腰間,倒刺出去的木樁倒是能夠起到防止敵軍攀爬矮牆的作用。
林斌連夜撤退後,趁着稽善和依稚斜沒有馬上追上來的空擋做了很多事。他利用充足的勞動力(僕從軍、奴隸軍、投降了的西域人)在矮牆前方刨挖了無數陷馬坑,沒有參加刨坑作業的五軍將士則是抓緊趕造箭塔。
還記得在代郡要塞當戍卒的時候,公孫熬命人建起來的箭塔就發揮了巨大的作用,不但能夠依借廣闊的視野阻擊即將爬上牆面的敵軍,還能夠利用步弩的拋射增加射程,達到最佳的殺傷範圍。
其實,韓安國等人所見的都是昨晚的傷病員在往後撤退,自從林斌連夜撤退到目前爲止,五軍留在外面警戒的斥候還沒有發現稽善和依稚斜的軍隊。
林斌的神經從昨晚開始就一直很緊繃,他雖然猜到了匈奴人第一步的策略,並已經派出黑旗軍進行攔截,但總是感覺好像遺漏了什麼。巡營期間,林斌一直在觀察麾下將士的情緒,他昨晚嚴令必需控制輿論,看起來效果還不錯,將士討論的話題都在可被接受的範圍之內。
任何一個時代,掌控了輿論就等於擁有民心,林斌暫時不需要所謂的民心,他想要的是麾下的軍隊保持高昂的士氣,所以作戰失利的消息絕不能被泄漏出去!
“打防禦戰,只要有足夠的箭矢匈奴人就攻不下。”
呂炎頷首。
“我叫你接手辦的事情辦得怎麼樣?”
呂炎以從未有過的嚴肅答:“大人兩月前便已交代,炎不敢怠慢。”
林斌緊繃的表情鬆了一些,從昨晚到現在還是第一次笑出來,“這樣就好。行軍打仗,特別是帶着部衆進行遊牧式的打仗就有這點好處,只要有準備,敵人就圍不住我們。”
呂炎道:“大人心思緊密,炎歎服。”
服?林斌再一次笑了,呂炎要是真的歎服就不該是目前這幅姿態了,他想:“這小子註定就是要爲難漢國。”
在旁的甲賀不知道林斌和呂炎在說什麼,但他也不問,只是靜靜地聽,他聽到後來算是聽明白了,忍不住出口問:“大人,做出如此姿態是要借力於漢國,從漢國那裡得到軍需?”
現在漢國自身亂得不得了,漢國南方被諸小國騷擾不說,淮南王、衡山王、廬江王的反意也越來越明顯。動盪從招賢殿試的前一天開始,各大勢力盡顯神通,國都一亂,政令必然要遭受影響,有了諸小國的襲擾、劉安等三王的反意,漢國想不陷入了政治的動盪都不行。在這種舉國動盪下,竇老太太終於與當今天子劉徹達成了共識,協同起來抗擊外部的壓力。
被改變了的歷史,目前佔據河朔的林斌顯得異常重要,漢國這一連串動盪爆發得非常突然,讓中央政權頗有些措手不及,而在這個時候,漢國需要一支軍隊拖住匈奴人,別讓匈奴人纏和進來雪上加霜,以漢國的國力,壓下一連串的動盪不難,但是卻需要時間進行準備。
“漢國需要時間,我們也需要時間,唯一不同的是漢國不缺少物資我們缺。不管是被詬病小人、貪婪或是趁人之危,我們幫漢國守住了北疆,漢國就有義務付出報酬!”
呂炎陰着臉,“不守纔好”
話音剛落,韓安派快騎來報,漢國的物資已經送達,韓安國亦已經到了前線。
“讓韓安國來這裡。”
被林斌澆了一勺子油的漢國在燃燒,不過他目前不應該將注意力轉到漢國,這一段時間犯的錯誤已經夠多!
沒一會,韓安國被領到了前線,他一眼就認出了林斌,心裡暗自嘀咕“果然高大!”的同時,舉手抱拳:“參見護漢侯!”
林斌不喜歡客套,淡淡地看着韓安國:“想說什麼?”
韓安國掃視周遭的人,嘴巴張了張:“這”
這時,馬蹄聲由遠到近,斥候打扮的騎士滿頭大汗,“稟告大人!匈奴人來了!初步目測,兵力不下十五萬!依照行軍速度,一個時辰後就將到達這裡!”
林斌表情平靜如常,他好言撫慰斥候幾句,轉頭看向韓安國:“我沒多少時間。”
韓安國難以啓齒,幾乎是一字一頓:“聖上嚴令,需一字不落、一字不改講於護漢侯聽。聖上道:‘前,朕對不住卿家;今,漢國危難,請卿家助‘我’。”
林斌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