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就沒有完全絕對的事情。”
“如此說來,大人嚴密封鎖即將遷移的消息是爲了讓匈奴人重視?對與漢國決裂卻是大肆宣揚,乃是爲迷惑匈奴人,使得匈奴人半信半疑?”
“是的。按照你們的說法,那個叫‘實則虛之、虛則實之’‘虛虛實實、實實虛虛’,匈奴人千辛萬苦查到我們即將遷移的消息必然會深信不疑,他們不外乎兩個打算:其一,死死咬住我們,不讓我們脫身;其二,乾脆放走我們,在半路伏擊。匈奴人輕易查到我們與漢國決裂的消息必然不信,認爲我們是在迷惑他們。兩個計謀拆開用或許非但不能達到目的,還有可能適得其反,但是兩個計謀一起用時卻能達到非凡的效果。”
甲賀雖然一直沉默,他的智商卻不比別人低,略一想就明白了整個佈局的關鍵。
“這兩天匈奴人還是一樣吧?”
“還是原樣,胡虜只在陣前叫陣並不進攻。”
“哦……”
自從林斌回到前線一直在忙於佈置很少親臨戰場,第一批軍隊已於今早向廣牧後方的河目開拔,第二批的西域降兵、僕從兵、奴隸也在進行撤退的準備,留守防線主力的是狼軍。
狼軍總兵力有五萬,是五軍當中兵員最多、機動性最強的一個軍團,其所屬全部是以前的隨戰僕從。林斌用到次數最多的也是這一支軍隊,有創造機會多讓狼軍建立功勳的成份在內,畢竟只有讓他們付到一份責任。這些個人才會覺得自己是漢族地一員。不重用反而會離心離德。至於會不會加劇死傷,狼軍自己都不在乎,反而以此爲榮。誰還有話說?
“卑下有一事不解,爲何大人撤軍不做掩飾?”
“掩飾?爲什麼要掩飾!我就是要讓匈奴人知道,防線上地士兵正在大規模往後撤,防線越來越薄弱。”
林斌不瞭解依稚斜更加不瞭解稽善,唯一對中行說的性情有些理解,林斌做這一些也是做給中行說看。這個太監心不多疑,唯獨標榜自己極善兵法,這也是中行說能在匈奴混得風生水起的根本。
一個標榜擅長兵法地人,爲了自己的名聲做事絕對會小心謹慎,懂得越多思考也就更多,做起事來瞻前顧後惟怕出了差錯。中行說不管是爲了自己在匈奴的名聲還是地位都不能出錯,就是這麼一個人,極其簡單的一個情報都夠他想個老半天才敢下判斷。越是清晰的情報可能需要思考的時間越久,情勢卻是明朗越不敢相信。
“等第二批軍隊撤退,你也可以帶着豹軍離開,會同從前線撤下來地神策軍進行埋伏。等待狼軍假敗,匈奴人尾追而上之時聽從我的命令出擊。”
“卑下遵命!”
林斌沉默一會。繼續說:“虎軍和僕從軍、奴隸兵會護送部衆先走,部衆能不能安全退出河朔全看留守的軍隊,所以一定不能出現差錯。”
甲賀自然是嚴謹應:“喏!”
此次從河朔到遼地足有上千裡地,十部五軍總人數超過百萬,牛羊數千萬計,馬匹近七十萬匹,行走的路線自然是需要小心規劃。
撤退路線已經被參謀們規劃出來:第一個方案是由匈奴本土直接向遼地進發,由於是平野居多,免不了在路上磕磕絆絆,與匈奴人一路交戰的機率非常大;第二個方案是直接從漢國境內穿過去,期間大肆收刮物資、充實軍需,若漢軍前來就進行交戰,教訓一下忘恩負義的漢國;第三個方案是遊走於漢國與匈奴的邊境。
不用多想,林斌選擇的是第三條方案,這不但是爲了小心起見也是有大地迂迴空間,做起事來也沒有太大的顧慮,誰敢過來打誰就是了,不用特意去選擇對手。而且,就算是別人不過來打,看到能佔便宜也可以主動出擊,十分划算。
甲賀離去之後,林斌喚來了狼軍統領陳汐。
“匈奴人叫陣四天了,卑下以爲匈奴人叫陣無果,必然會使出其它手段。卑下曾派出斥候,得探:匈奴人在此期間大量準備攻城器械,後方亦是在訓練步卒攻城之法。卑下料想,不出幾日匈奴人必要有新的動靜。”
陳汐鋪開了地圖,簡略的地圖上到處都有代表匈奴人駐軍營地地標誌,匈奴人把兵力分得很廣,除開廣牧前方的匈奴主力,佈置在北新地南部、中部的兵力分別是兩萬和一萬五,在北部更是大量駐紮軍隊。
“嗯?這裡面有問題?”
陳汐手指北新北部,“此處足有五萬匈奴右谷蠡王庭部騎兵,從此處若想進入廣牧需得攻破神策軍駐紮之防線,依稚斜必知神策軍乃我軍精銳中的精銳,再有兩萬狼軍從旁策應想攻下太難,爲何還在此處佈下如此重兵?”
林斌仔細看了許久的地圖,“不光是咱們想玩‘虛虛實實’的計謀,看來匈奴人也樂意玩。”
陳汐恍然,“大人先前曾說匈奴必然還有伏兵,匈奴人此舉是要造成假象瞞騙我軍?”
有意思,非常值得深思。林斌這次最大的收穫是瞭解匈奴人並不都是一些蠻荒之輩,其中很多人用計可能要比漢國的某些人要厲害許多。匈奴人一直都在打仗,若說經過那麼多次戰爭還只是會‘喲嗬喲嗬’的招呼一聲盲目衝鋒,可能嗎?
“可以判斷,匈奴人拖了那麼久,他們的援軍早就已經到達,目前可能埋伏在某個地方隨時準備跳出來。按照匈奴人的兵力部署來推測,中行說這次可謂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以爲佈下重兵咱們就會往‘不是在那個地方’的方向想。”
“大人?您是說,匈奴人之所以佈下重兵即是要誤導又要集結優勢兵力從側翼突破?”
“可以
依稚斜的五萬大軍到北新北部就是爲了掩飾匈奴援軍奴軍隊被依稚斜地軍隊一擋。咱們的斥候就無法再往前探索。事前是想集結優勢兵力從側翼突破,現在可就不一定了。”
按照林斌的判斷,羌族到來地消息恐怕是被匈奴人獲悉了。匈奴人沒有理由不去和羌族人接觸,如此一來羌族人成了匈奴人意外的援軍,匈奴人必定會重新調整戰策,一旦調整戰策那就需要花時間重新部署,這就又爲林斌設伏提供了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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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等待林斌故意散佈的消息被匈奴人知道後時局又會出現新的變化。匈奴人被混亂的消息一攪,短時間內無法做出準確的判斷,那麼肯定會猜測林斌是真地要撤退?還是設下了什麼圈套?既然無法準確判斷匈奴的統帥們就無法下決定是馬上發動進攻還是繼續觀望,匈奴人沒有下決定,身爲戰爭配角的羌族軍隊就不會動。
“我想,匈奴人爲了探清虛實,在近一段時間裡必定會發動幾次試探性的進攻。”
“明白了,汐必率狼軍痛擊匈奴人。讓匈奴人不敢輕動。”
林斌覺得陳汐經過一番教訓後功利心還是太強。
“只是試探性進攻可以狠狠打,讓匈奴人相信我們就是拼了命也要堅守住。如果匈奴人退,我們繼續和他們在這裡耗時間。但是如果匈奴人試探過後猛攻,你就要適當做出避讓。匈奴人一旦猛攻短時間內不會改變策略,你可以視情況而定。或堅守三天或五天,做出潰敗姿態退守第二條防線……”
話都還沒有聽完陳汐就露出不情願的表情。
“退到第二條防線無論損失多少部下都要死死堅守住,直至我同意你退,然後才退到最後一條防線。”
陳汐乾巴巴應了聲“喏”。
林斌皺眉問:“你不願意打敗仗?”
陳汐心臟一蹦躂,連忙做出恭順姿態:“大人有命,卑下就是不願意也得願意。”,語氣可以酸死人。
林斌猛地一拍案几,“如果出了差錯,我親自動手砍了你的腦袋!”
陳汐呼吸一窒,很明顯是被案几發出了聲響嚇了一跳,趕忙保證:“必依大人之計行事!”
“這麼個聰明人怎麼就看不透呢?你不連續兩次潰敗匈奴人會追嗎?匈奴人不追我也要砍了你的腦袋!”
“卑下必定謹慎行事,想方設法讓胡虜追擊!”
“很好,這就對了。把匈奴人引到第三條防線之後,你必需堅守住第三條防線!這個堅守也需要一個度,不能一味的死扛,你可以吸取前兩次地經驗,造成一個假象,讓匈奴人認爲你是拼了命才固守住,只要再稍微一個強攻你就守不住了,唯有這樣才能讓匈奴前進不得又不甘願退後。若成功伏擊了匈奴人,把追上來的匈奴殲滅,此戰你功勞最大。能不能一戰升任右庶長(秦十一等軍功爵)就看你敗得像不像,能不能把匈奴人引進來!”
陳汐一愣神,傻乎乎問:“果真?”
林斌嚴肅點頭。
目前五軍之中軍爵最高的就是陳汐,這個功利心非常強烈的武將爲了功勳敢於拼命,經歷多次危險任務且次次完成,名列軍功爵地第九階‘五大夫’。陳汐一直擔憂被其餘幾位達到第八階級軍功爵的統領追上,這下可好,只要完成使命就能連跳三級?再則,漢族內部多有傳言,林斌要嚴格劃分軍功爵地待遇,到時候就算同樣是統領,軍功爵低的統領見了高階統領也要行禮,如此可是身份的象徵,怎麼不叫陳汐欣喜若狂!
兩人又詳談了半天,林斌爲了讓陳汐更好的完成任務將整個戰略部署的機密部份詳細講了一遍,陳汐聽後自然歎服,到後面再無疑慮,重複一遍林斌的軍令內容這才懷着想要建功立業的雄心離去。
接下來的兩天匈奴人依然是隻叫陣不進攻,讓林斌以爲是自己的估算錯誤,直到林斌欲親自去查看地時候。也就是在第三天。匈奴人遲遲發動了進攻,聽到這一消息林斌總算舒了口氣,命陳汐謹慎應戰地同時多派斥候查探其它方向匈奴軍隊的動靜。
這一探探出了詭異的一幕。各條戰線上都有匈奴軍隊在調動,大股地有近一萬、小股的幾十到幾百不等,給人一種錯誤的印象,好像整個區域都有匈奴軍隊在集結又分散、分散又集結?
林斌儘管迷惑和着急,但是他卻不能輕舉妄動,只有耐心等待。他不停地在地圖前渡步。地圖上代表匈奴人軍隊的標誌貼得北新~廣牧戰場滿滿皆是,他重複按照情報比對匈奴軍隊的佈局,還是沒能得出一個明確的結論。
“匈奴人想幹什麼?”
一條從戰場傳回地戰報終於讓林斌明悟,陳汐在戰報上有一段寫到‘敵軍經過三輪試探便發動了猛攻’。
“三輪?”
彷彿能從陳汐的戰報想象出當下作戰的場景,所謂猛攻一般都是不計傷亡,匈奴統帥的確也是不計代價的想要填平橫在陣地的兩條渠溝,一隊匈奴步兵被弓弩射死在渠溝附近馬上又新的一隊匈奴步兵嗷嗷大叫衝上來,經歷一連串的血戰後渠溝終於被匈奴人地屍體填平。第一條渠溝障礙消除。匈奴人終於把牢牢藏住的攻城器械搬出來,又是用人命把第二條渠溝填平,開始了真正的進攻?
林斌從戰局的發展明確知道了情況出現了新地變化,至於是什麼變化。這還有待觀察。原先還在迷惑
想幹什麼的林斌得知正面戰場激烈後反而輕鬆了下來奴人之所以調動軍隊應該是想掩飾這一次猛攻。想要打守軍一個措手不及,現在怕地不是匈奴人不拼命猛攻,如果匈奴人繼續只叫陣不進攻才讓林斌害怕,林斌要的就是匈奴人的猛攻!匈奴人不猛攻林斌怎麼執行下一步的計劃?
匈奴人從正面猛攻不過一天,其它方向的匈奴軍隊也開始了自己的動作。與之正面的猛攻不同,其它方向的匈奴軍隊都以襲擾爲主,每次都是小打小鬧一場然後迅速退兵,退了沒多久又有新的匈奴軍隊過來襲擾,反反覆覆、沒完沒了,一幅就是拖住你、咬死你,不和你拚命就是不讓你有個空閒休息的架勢。
爲了應付匈奴人的‘狗皮膏藥’戰術,各條戰線的主將不得不向後面請求增兵,然而在各大軍團都向後面撤退的情況下林斌哪有兵力增援?只有下令適當的收縮防線,讓出不甚重要的地段,集結兵力囤聚要地。
五軍一龜縮,匈奴人又迫不及待的跟了上來,還是向前面那樣,不和你拚命,就是想噁心死你。
“此又是擾敵、疲敵之計。”
除開實在無法抽開身的黑旗軍統領蒙昭、狼軍統領陳汐,虎軍統領呂炎、副統領林博爾、林度步(其餘張賀、趙軍、姬合領軍未到),豹軍統領甲賀、副統領燕戈、蕭安、(其餘陳道、馮明、車義領軍未到);神策軍副統領霜、韓安、趙佐、(侯傅、樊亥領軍未到),等數十名參謀皆是接到軍令星夜趕到前線,此時正齊聚中軍大帳。
林斌坐於首位靜靜看着剛剛講話的呂炎,示意呂炎繼續往下說。
呂炎心裡頗爲憂慮,他卻是不能表現出來影響軍心,只得儘量平淡:“炎以爲,匈奴人目前並不知曉我軍作何打算。匈奴人之所以全線發動,不過是在試探我軍虛實罷了。”
甲賀也是點頭:“該是如此。”
林斌再看看其他將領,發現將領們基本上都同意呂炎的觀點,唯有燕戈和韓安似乎有點不同的看法。
“有人有不同的意見嗎?”
韓安老成不願出來駁了呂炎的面子。
燕戈年輕,年輕人做事有年輕人的衝勁,他霍地站起來直視林斌,洪亮聲道:“大人,卑下有話講。”
林斌樂呵呵笑一下,算是鼓勵,示意燕戈大膽講。這一次招集各部統領、副統領前來本就是想聽聽他們的建議,觀察他們在想什麼。
燕戈不敢造次,他恭恭敬敬地向林斌行禮,之後又是向各位同僚抱拳,這才說:“呂統領之言末將完全同意,只是稍有補充。戈以爲,胡虜必然不甘願被我軍擋在廣牧前進不得,此次大規模試探乃是在尋薄弱處,乃是在爲藏設的伏兵尋找突破口。戈還以爲,匈奴人必定是和羌族人聯繫上了,今番全線發動乃是在吸引我軍注意力,爲羌族人做掩護!”
呂炎眉頭非常明顯的一挑,露出了欣賞的表情。他擔心的正是炎地沙漠後面的羌族軍隊,算算時間匈奴人的確是該和羌族人聯繫上了,要不然匈奴人也不會在這個時間纔有動作,甚至是不惜代價強攻。
與衆將相反,林斌完全不擔心羌族人會突然冒出來,炎地沙漠縱深足有七八十里,沙漠行軍又和草原不同,那不是單騎或者十幾騎的趕路,是行軍!五萬軍隊若想穿越七八十里的沙漠至少需要半個月,就算是穿越過來了,在黑旗軍的截擊之下,羌族五萬軍隊的下場不會比先前匈奴的休屠部、樓煩部好多少。可以說,有了斥候監視的羌族五萬大軍需要去注意,但卻不用擔心會突然冒出來。
當然,林斌有必要講出自己的見解,防止麾下將領在作戰時分心。
衆將聽後足足愣了半響,呂炎與甲賀更是面面相覷,他們是不知道林斌對蒙昭有信心呢,還是以前殺的羌族人太多了,根本沒有把羌族人放在眼裡?
“各位袍澤,我這一次將你們召喚過來沒有別的意思,我想親耳從你們這裡聽到你們對此戰充滿信心,有絕對的把握能夠完成我託付給你們的任務!”
該笑時笑,和麾下將領笑得暢快,但是到了該嚴肅時,林斌所表現出來的絕對是強勢的一面。
“此戰事關全軍存亡,不容有失。先前我對十部頒發了‘十七殺令’,現在我也要給五軍、給你們頒佈!”
將領們屏住呼吸,齊齊站起來。
“輒出號令,乃改易旌旗軍號者,重治!若號令未便,須合改易者,先申主將!”
難得從林斌嘴巴里蹦出一段符合這個時代的話,它卻是讓衆將一肅,不敢再想其它專心傾聽。
“怯懦不堪,冒名頂替,陣前逃脫,死罪——斬!”
“前去上陣,臨陣疏失,甘死償命,死罪——斬!”
林斌目光炯炯盯視衆將,從他嘴巴里又蹦出五個冒犯必斬的軍法,這些早就定下的軍規,現在又臨場重複,明顯就是警告衆位將領:此戰的重要性。
“末將遵命!必謹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