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戚相思進太醫院時兩個人投緣,來喜幫她做了不少事,有些雖然冒犯了宮規但也暗着過了,這樣的事卻還是頭一回,來喜難免緊張:“半夜還是有人巡邏的,被發現的話咱們都說不清。”
“來,你這麼拿着。”戚相思把紙遞給他,讓他豎起來放在燭臺前,來喜這才發現紙上的不同,原本一疊紙壓在一起看不出什麼,等拿起來襯着燈火就顯現出清晰的圖案來了,畫的好像是個地圖,仔細看卻又不太像。
戚相思按着他舉起來的畫在紙上,一連幾張,把分開的湊成了一副,來喜終於看出了點端倪,畫的有點像山。
“這是什麼圖?”
戚相思放下筆,指了指來喜舉着的那張其中一點類似山腳下的地方:“你聽沒聽過一個傳說,王生求藥。”
戚相思之所以說是傳說,那是因爲這故事在大曆朝來源已久,許多孩子同她一樣都是從小聽到大,包括來喜也知道,那是一個關於孝子爲老母親求藥的故事。
“聽過,小時候常聽祖父說起,說以前有個叫王生的樵夫,從小和母親相依爲命,後來老母親得了重病命不久矣,他不肯放棄,鋌而走險去仙山求藥,一路艱難,遭遇了猛獸險些喪命,仙山上的神仙被他的孝心所感動,賜了他仙藥,讓他回來救他老母親。”來喜仔細看了看那圖,這兩者又有什麼關係,那些故事就是爲了教導孩子要孝順長輩,怎麼可能真的有仙山。
“這圖上畫的,應該就是王生前去仙山求藥時所經過的地方。”三張並起來還不是完整的地圖。
來喜張了張嘴一副不可思議的神情,居然還有人信這個,這明明就是個傳說。
百事孝爲先,一個故事也能聽到好幾個版本,戚相思小的時候祖父和常和她說起這個故事,不同的是戚老太爺講故事的時候面前還擺着一副畫,那是用古舊手法畫的一座山,戚相思印象深刻是因爲那山上的雲朵圖案就是幾個圈圈,和如今的作畫手法完全不能比擬。
不知是什麼時候哪個村落裡住着相依爲命的母子倆,老母親是個瞎子,兒子王生是個樵夫。
有一天王生的老母親病了,村子裡的赤腳大夫怎麼看都看不好,花光積蓄去鎮上請大夫都說回天乏術沒得救,王生不肯放棄,夜半時在院子裡跪求老天爺可憐,忽然出現了神秘人給他指路,讓他一路向南,去仙山求藥,於是他揹着一把砍柴斧就去仙山找神仙去了。
一路艱難,遇到的野獸也越來越兇猛,冥冥中似乎真的有人在指引,讓他順利找到了仙山,求到了仙藥。回來之後王生讓老母親服下藥,果真是都好了,眼睛也恢復了清明。
之後有許多人想要效仿王生前去求藥,但怎麼都找不到那仙山,也許是心懷他想不夠純淨,也許是機緣,言傳下來的除了這個孝子故事外就是王生去仙山求藥的地圖。
“傳說是傳說,又不是真的,哪裡真的有仙山仙藥。”來喜不信這些,戚相思也不信,但這些都不要緊,齊鶴年把這幾張特殊處理過的紙收藏在此,還不是放在齊家,他信纔是關鍵。
“好了。”戚相思全部描下來後把幾張紙放回去,找了找餘下的幾個箱子,藥鼎並不在這其中,遂她上鎖吹熄蠟燭,“走。”
兩個人離開屋子,來喜把門鎖上,還心有餘悸:“你膽子可真夠大的。”
“放心吧,明日他們纔過來,忙了一天他們這會兒能偷懶就偷懶,不會知道我們在這。”戚相思拍了拍他肩膀,“你把鑰匙還回去,給他們喂點解酒茶。”
上了賊船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來喜在宮中多年,豈能不明白一些道理,他也沒少做上不了檯面的事,於是很快就淡定了下來。
從後堂離開,來喜回去還鑰匙,戚相思回到了院舍,四周都是安安靜靜的,連院舍附近守夜的都偷懶睡覺去了。
也難怪這些人不擔心會出事,避暑山莊位於湖中央,外頭進不來,裡面也出不去鬧事,今天才來了這麼些人,此時不偷懶更待何時。
回屋後戚相思把照畫下來的圖攤開在桌上,小心挪開燭臺,看着簡陋的畫,取了紙又重新照畫了一份下來,隨即從還沒來得及收拾的箱子內翻出了一張大曆朝的地圖,戚相思仔細在地圖上找尋,也只能模糊的確定祖父所說的大概在什麼位置。
戚相思小時候聽祖父說起這個故事後,祖父總會指着圖說起另外的,故事有一半是真的,王生求藥確有其事,但並沒有人們口中傳頌的那麼神話,很久以前的確有個樵夫爲醫治老母親去求藥的故事,但他去的不是什麼仙山,也沒有見到所謂的神仙,他只是在那山上挖到了珍貴的藥。
按着實際來說,老母親若真的是病的無藥可治,王生路途遙遠前去求藥,沒等他到仙山老母親就已經病逝了,哪裡等得到兒子回來呢。
故事之所以會變成這樣是因爲人們傳頌時的需要,怎樣更深刻的體現孝心,自然是要不畏艱難,跋山涉水,克服了無數難題,怎麼才能孝感動天,夜半遇人指點,先去仙山,遇到了神仙賜藥。
而對於祖父他們這些本就是行醫的人來說,更關注的卻是最初故事中的那座山。
祖父和父親不求名利富貴,一生都執着在醫藥上,癡迷的程度難以形容,他要是對所謂仙山有興趣也不是件奇怪事,而齊鶴年的那三張圖中,其中一張就是祖父當初給她看過的。
戚相思在紙上勾勒完整線條,往南,往南就是南淮一帶了,小王爺說過,齊鶴年的那些殺手也是從南淮而來,齊鶴年對南淮那帶如此熟悉,這之間會不會有什麼關聯。
“還差多少呢。”戚相思拿起來看了,有人到過纔有這些地圖,畫圖手法如此簡單,應該由來已久。
戚相思嘴角一揚,沒有找到藥鼎卻找到了這個,齊鶴年在收集這些,這還真是一個有趣的發現。
......
第二天的醫館越發忙碌,快到中午的時候聖駕到來,戚相思跟着溫太醫出去迎駕,他們站在外圍,下跪的時候戚相思纔看的清遠處經過的鑾駕。
等到山莊外安靜下來已經快傍晚,醫館內戚相思按着溫太醫的吩咐準備好了藥箱,跟隨他進了內莊。
皇上和皇太后那兒都有專人伺候,皇后娘娘那兒也由陸太醫他們負責,溫太醫首先去的就是幾位懷有身孕前來靜養的妃子處。
再度見到齊敏詩,七八個月的身孕,肚子比之前大了許多,身子也越發沉了,出來接見時兩個宮女小心翼翼攙扶着,坐下後宮女又遞了靠背,抵在腰上讓她坐的更舒服一些。
溫太醫上前診脈,齊敏詩這回沒有要戚相思替她看看,而是在快結束時叫了她,讓宮女遞了塊牌子給她,笑吟吟道:“眼下你肯定是沒空的,等看完了之後你再過來,我等你。”
戚相思不好拒絕,收下牌子後跟着溫太醫去了另外兩個有身孕的妃子處,回到醫館時天色已經暗了,收拾好後再去內莊,齊敏詩貼身伺候的宮女果真在園子門口等着她。
園子內齊敏詩也是等她多時,見她來了,笑着命人布桌,邀她坐下:“你還沒吃飯吧,來,陪我吃點。”
“我已經吃過了。”戚相思笑着婉拒,齊敏詩拉她坐下,“那你就看着我吃。”
畢竟懷有身孕,戚相思耐着性子看她吃完了飯,齊敏詩看了眼她面前沒有動過的筷子,起身到坐榻前靠下感慨:“入夏以來胃口一直不好,今天倒不錯,這避暑山莊的確比宮裡舒服,入夜就很涼快。”
“你過來坐,我還有事想拜託你。”說罷齊敏詩擺手要她過來,“我也是來了才知道這園子有多小,烹茶燒水還行,夜半餓了想燒些吃的都不能,這處煎藥也都有醫館內往裡送,着實不方便。”
戚相思點了點頭:“皇宮和這兒畢竟不同。”
“溫太醫開出的藥我還得喝一陣子,你在醫館裡熟識,煎藥的時候還要勞煩你替我看着些纔好。”齊敏詩擡手撫着肚子,兀自笑了笑,“越是臨近日子,我心裡就越不安,夜裡睡不好總是做惡夢,你說我也沒做什麼虧心事,怎麼總覺得不踏實呢。”
“我不是司藥房的人,就是有心替你看着,也沒法時時在場。”戚相思轉念一想,“爲什麼不託二伯,他是太醫,還帶着學生,差人看緊你的藥爐絕不是難事。”
“你說我爹啊。”齊敏詩笑意微頓,身子朝後靠去,“聖上近日身子不妥,他一心撲在那上面,看個小小藥爐的事,他不會在意的。”
戚相思一怔,幾年前就傳出了身上龍體欠安的事,這幾年來時而缺席早朝,身子每況愈下,但也不至於讓齊鶴年全身心撲在上頭,除非是有別的事牽絆住了他。
“敏鶯,我們做個交換吧。”正想時耳畔傳來了齊敏詩的聲音,戚相思驀地擡起頭看她,齊敏詩笑意淺淺,“我替你勸說我爹,讓你繼續留在太醫院內,這陣子你幫我監看我的藥爐。”
齊敏詩示意屋內的人都出去:“我的芙蓉園裡沒有秘密,你也不必覺得驚訝,我只是覺得以你的才識,去安樂堂做個醫女太可惜了,要是能以太醫的身份去安樂堂,今後在哪兒你都能有一席之地。”
戚相思不語,齊鶴年要她去安樂堂,她的女兒卻要拿這個來交換。
“我知道你對這個家沒有什麼歸屬感,若說你對齊家有恨,那也是常理。”齊敏詩低頭笑着,“我也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雖說不壞,也及不上一個好字,畢竟我沒有像三妹那樣幫過你。”
戚相思猶記得她尋死的那一幕,眼底死灰,根本沒有想要活下去的*,入了宮之後她變了許多,如今瞧着,齊敏詩身上是有齊鶴年的影子的,都是交易。
見她不語,齊敏詩覺得有些累,坐起身子輕輕扶着腰問:“你考慮的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