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來春又至,日復一日年復年。
山中無甲子,小米甚至都不記得這是第幾年了,只知道已經過了許久。
穆雲疏的孩子早就出生了,是個兒子,這下把她給得瑟的!小米很鬱悶,只能時常欺負她兒子以爲報復!
“蕭灑哥,給姐姐笑一個!”小米挑逗道。
蕭灑手裡拿着個湯匙,扒拉着桌上的米粥,根本不搭理小米。這孩子被小米挑逗慣了,早就麻木了。
“來,笑一個嘛!”小米又道。
蕭灑擡頭看了一眼小米,再次趴回桌上吃粥,須臾用湯匙舀了一勺粥,遞到小米麪前,想用這種方式來堵住她的嘴。只是小米根本不吃這一套。
只見小米雙眼緊緊盯着湯匙,就見湯匙漸漸彎曲,裡面的熱粥順着勺柄淌下來,流到他的小手上。
蕭灑被燙的叫了一聲,繼而扁着嘴哭了起來。小米見狀並未安慰,而是哼道:“別哭了,你娘又不在,你哭給誰看呢!”
蕭灑果然不哭了,撿起湯匙想要掰直了,只是力氣太小,根本掰不動。
正此時,門外響起腳步聲。蕭灑立即丟下湯匙,哭了起來。
小米當下急了,道:“別哭別哭,我給你掰回來就是了~”
蕭灑哭聲不止,就聽外面的腳步聲越走越急,很快便來到。沒錯,這就是穆雲疏。
穆雲疏現在是村婦打扮,來到門前,掐着腰吼道:“小米,你又趁我不在欺負我兒子,你有本事自己生一個欺負着玩去!”
“我一個人怎麼生啊!”小米道。
“那還不簡單,山腳的那個老朱覬覦你很久了,讓他給你生一個不就行了!”穆雲疏道:“我看你也挺急的,不如嫁給他算了!那老光棍雖然老了點,但年紀大會疼人啊,他每次看你都色眯眯的,快從實招來,有沒有跟他暗通款曲?”
“你——”小米氣結,轉而道:“你倒是好,天天欺負黃瓜,那藤上每天才能張幾根黃瓜,你都拿去用了,搞得我們都沒得吃了!”然後低頭向蕭灑道:“寶貝兒,姐姐說的沒錯吧,孃親有沒有搶你的黃瓜吃?”
“我種的黃瓜,我想怎麼吃怎麼吃!”穆雲疏如今生冷不忌,全然一副潑婦姿態,又噱笑道:“一把年紀了還自稱姐姐,真不害臊!”
“再老也比不過你!”小米道:“我倒是想追呢,可是生的比你晚,怎麼也追不上,要不您老停下來等等小妹?”
“我是老,可我有兒子,你有嗎?”穆雲疏變得牙尖嘴利,小米遠遠不及。
小米實在罵不過她,便道:“你別得意,等少爺回來了,我非告訴他不行,就說你天天吃黃瓜!”
“我就愛吃黃瓜,想吃幾根吃幾根,你要是有本事,把你少爺叫醒啊,我還得感謝你呢!”穆雲疏道。
兩人吵得不可開交,蕭灑卻拿着彎彎的湯匙自顧吃飯。
兩女吵累了,便坐下一起吃飯,時不時還相互抨擊兩句。飯畢,穆雲疏道:“跟我下地幹活去!整天賴在家裡吃白食,都不知道多招人煩!”
“我纔不去,我又不需要養兒子!”小米嘟噥道:“有本事你也別去啊,咱們一起餓死,看誰捨不得!”
多好的耐心也有被時間洗褪的一天,二女終已淪爲村婦。
小米終究沒有鬥過穆雲疏,跟着她去了地裡幹活。
小米累了,在田埂上歇息。須臾,穆雲疏也走過來,拿着毛巾擦了一把汗,道:“那個死人,真會折磨人,都幾年了還不醒,好狠的心!”
“是啊!”小米悵然道:“歲月催人老,他再不回來,咱們都沒法見人了!”
“現在都沒法見人了!”穆雲疏道:“你看我,跟個村婦有何區別?你還好一些,偶爾還打扮打扮,還能看得過去!”
“打扮什麼啊,就梳頭的時候比你多摟兩下——”小米道:“說到底還是我比你年輕,四歲呢!”小米說完,還用手比劃了一下。
穆雲疏這次沒跟她爭,只道:“年輕多少也沒用,只要他不醒過來,咱們就得這樣一天天老下去!”
“要是——”小米說着,頓了頓又繼續道:“要是我們老掉牙了怎麼辦?還怎麼去見少爺?”
“那他也得負責啊!又不是我們的錯,是他自己出了問題!”穆雲疏故意裝作理直氣壯,道:“有什麼好怕的,反正又不止我們倆,家裡還有一堆呢!”
“那山桃花開了又謝,都不知道幾年了——”小米嘆道:“對了,你記得幾年了麼?”
“四年零三個月!”穆雲疏道,看着小米詫異的眼神,又解釋道:“別誤會,我也沒這麼好的記性,是根據兒子的生辰計算的!”
“四年,四年——”小米默唸着:“不知道還要幾個四年!”
“誒~對了,你昨天去看他們,榮禪師有沒有讓你去?”穆雲疏道。
“看個屁啊,她連涵洞都不讓我去,我連棺材都沒見着!”小米也爆了粗口。
穆雲疏失笑道:“你也變成這樣了,以後可不要再笑話我了!”
“誰笑話誰啊,天天給我顯擺兒子,你是故意的吧!”小米撇撇嘴道:“你是好受了,都不想想我的感受!”
“以後不說了,那你以後得答應我,別再欺負他!他怎麼說也是相公的兒子,就算爲了他,你也不能這樣!”穆雲疏道。
小米忽然來勁了,起身喝道:“我爲了他,誰爲了我啊!他這一睡就是四年,還想讓我們記掛,哪有這等好事!”
“那你怎麼不走,賴在這裡做什麼?”穆雲疏擠兌道:“莫非你真的跟光棍老朱有一腿,想跟他有點什麼?”
“粗鄙!我跟你無話可說!”小米氣憤道:“幹活了,早點幹活早點回去,我都困了!”
穆雲疏起身追了上去,一邊道:“這才半上午就困了,你是豬嗎!話說,你這些日子真的胖了不少!”
“不胖能行麼,臉一瘦皺紋就出來了,我本來長得就不好看,再弄一臉皺紋,還要不要活了!”小米道。
初夏六月天,天氣炎熱,兩人揮汗如雨,心中更是躁。
蟬棲高枝,聲鳴嘶啞,更加使人煩躁。
午時歸家,路見某村民在道旁乘涼,悠閒從容,還哼着歌,小米心中甚是不解:有那麼多值得高興的事嗎?
到家,見蕭灑拿着一把刀站在門口相迎。穆雲疏急忙奪過刀,道:“小孩子拿刀做什麼,再不聽話以後就跟我一起下地!”
“不是的——”蕭灑解釋道:“朱大叔送來的西瓜,我等你們回來切西瓜吃!”
兩人隨即進了屋,穆雲疏看到西瓜,笑道:“喲,還真體貼,都給用冷水浸上了!”轉而略有深意地望着小米,又道:“我可警告你,你不吃可以,想要送回去,沒門!”
“送回去做什麼!”小米一改以前的態度,道:“不吃白不吃!”
涼滋滋的西瓜入腹,心中的燥熱終於淡去。須臾,穆雲疏忽道:“回頭見了老朱,記得道個謝!”想了想又道:“最好跟他講清楚,別引起誤會!”
“知道了!”小米應付了一句,隨即低頭吃西瓜。忽然覺得西瓜不再那麼甜了。
日頭斜了西,暑氣漸漸淡下來,又到了下地幹活的時候。穆雲疏嘮叨了小兒子幾句,便扛着鋤頭與小米一起離開。
真不巧,竟然遇上光棍朱。穆雲疏上前打了個招呼:“老朱,你在這裡做什麼,是不是在等什麼人啊?”
“等什麼人啊~”老朱低聲嘟噥了一句:“天兒熱,在這裡乘乘涼!”
穆雲疏用胳膊肘撞了撞小米,耳語道:“跟他說說,我先走了!”轉而又與老朱道:“老朱,你與小米聊聊,哦,記得別聊太久,地裡還有好多活呢!”
穆雲疏離開,小米立馬有些不自然。定了定氣,道:“老朱大哥,您在這兒乘涼呢?”
“啊——”老朱應了一聲。
“那個——”小米張嘴,說到一半忽然忘了想說什麼。
老朱撓撓頭道:“上午送過去的西瓜還好吃不?”
“嗯,好吃!”小米應了一聲。
之後是尷尬的沉默。許久,小米艱難開口道:“那個老朱大哥啊,其實——”小米難以啓齒,最終還是啓了齒,道:“其實我已經嫁人了,我相公身體出了點問題,正讓榮禪師醫治呢,相信不久就能好了!”
老朱忽然失笑,笑得前仰後合。小米忐忑道:“你,笑什麼?”
老朱止住小聲,道:“小米你誤會了,我這年紀都能當你爹了,怎麼會有非分之想!”又道:“其實,我對你好是因爲,因爲你長得像我死去的女兒!”
老朱想起自己死去的女兒,便黯然下來。
小米卻沒工夫去安慰他,因爲她在忙着難堪。
這種事確實難堪。自己自我感覺也太良好了,竟然以爲——
這本是誤會,對小米來說卻像是侮辱。小米本就鬱悶於自己的容顏漸去,一點小小的自信又被打沒了。
“那個,老朱叔——”小米赧然道:“要是沒別的事我就先走了,地裡還有好多活呢!”
小米匆匆逃開,羞憤不已。雙手捏在身前,嘟噥着:“姓穆的,都怪你!”
與穆雲疏大鬧一場,小米直接回了家,直接上傳睡了。捂着被子,也不嫌熱。
晚飯沒吃,一直這麼躺着,卻怎也睡不着。直到深夜,小米心裡依然很難受。忽然感覺這度日如年的生活沒法兒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