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天已微亮,雨還在下,雷聲依然滾滾。
蕭客穿上衣服,打開房門剛要出去,就被小米堵了回來。
“少爺你幹什麼,沒看到打雷呢!”小米很認真地責斥道。
“不至於再被雷劈吧!”蕭客訕訕笑道。
“定親都被雷劈,成親就更要小心了!”小米道。
“額,說的也有道理——可是,我尿急!”
“我給你拿夜壺!”小米把蕭客推搡回屋,關上房門,還不忘告誡一句:“千萬不要出來!”
依禮,新娘是由女方送來。新娘未到,蕭客與小米只好閒聊打發時間。
“不知道新娘子長什麼樣子呢——”小米道:“少爺你說呢?”
“我怎麼知道!”蕭客道:“不過,不管美醜,咱也得娶。不然怎麼辦?看人家不好看,再給人攆回去?你讓她怎麼活!”
“說的也是!”小米道:“嗯~少爺自然希望她美一點,至於小米嘛——”
蕭客一看她壞笑的樣子,就知道她沒安好心,於是譏道:“怎麼,你希望她比你還醜?嗯~應該不至於吧!”
小米聞言,當即羞怒不已,拎起一個小板凳,作勢就要“行兇”。
“別!”蕭客急忙止住,又道:“你能不能規矩一點,我可是少爺誒,就算你不念主僕,起碼我對你也不錯吧,你難道忘了,前幾天我還替你出頭呢!”
“你替我出頭?沒錯!可是我還幫你洗衣服做飯呢!”小米道。
“說的也有道理!”蕭客轉而溫顏道:“那你只能私下裡打罵,當着外人可不許胡來!今日,少夫人就要來了,你可得給我留點面子!”
小米也不是不講理,只是想到少爺要被人分走一半,就覺得不爽,見少爺把少夫人說成外人,心裡就舒服多了!
“對了小米,你說咱們都離開蕭家了,你是不是應該叫我老爺啊!”蕭客品了品“老爺”這個稱呼,覺得很屌、很滿意。
“老什麼爺,才幾歲!”小米衝道。
“好好,聽你的,你愛咋叫咋叫,咱家你最大!”
“這還差不多!”小米說着,看了看門外,又道:“這新娘子怎麼還不來,不會忘了這茬吧!”
“來了——”蕭客急忙起身道:“快去接她過來——”
“還要你說嘛!”小米嘟噥道:“這麼猴急!”
門前駛來一輛馬車,車廂兩側掛着紅綢,前面綁着一朵紅花,因被雨水浸透,耷拉下來,看着很不協調。
一個年近知命的馬伕下車掀開車簾,小米過去將新娘攙扶下來。
馬伕衣衫盡溼。蕭客立即吩咐小米去取套衣服給他換。這纔有機會打量一下自己將要過門的妻子。
身材修長,額~好吧,是骨瘦如柴。皓腕如霜,玉指纖細,胸小了點,屁股——打住!
鮮豔的大紅嫁衣穿在身上略顯寬鬆,一頂紅綢遮住了頭頸。外形還看得過去,起碼不是個死胖子。至於容貌,額,最好不是“見光死”!
再過一會兒,這個陌生的姑娘就是媳婦了。長相倒還是次要,主要是不知其秉性。萬一是個暴脾氣,自己還能忍,可小米怎麼辦,回頭兩女幹起仗來,我該幫誰啊!不過看她文靜的站姿,應該不至於是個悍婦吧!
馬伕大叔和丫鬟小米已經回來,接着便是婚禮。
沒有媒婆,沒有司儀,蕭客也不懂得那麼多禮儀,與小米商量過後決定婚禮從簡,直接拜堂。
小米當仁不讓做了主婚人,因爲沒有高堂,二位新人第二拜只能拜兩把椅子。
雖然小米努力表現着活躍,卻也無法改變這冷靜的氣氛。賓客只有一人,就是那要錢不要命的車伕。
新娘被小米領進了洞房。蕭客則留下來陪唯一的賓客喝酒。
本以爲這車伕也會懼怕自己,不曾想他竟然是個性情中人,與蕭客對飲起來,一邊飲酒一邊勸慰蕭客,說他命不好,找了個這樣的媳婦,香火都沒法傳承。
孤鸞煞專爲女命,主婚姻不順,命中無子。蕭客不知道沈小姐的名聲怎麼在遼城打響的,但是,多虧如此,沈家怕別人戳脊梁骨,纔不敢把她丟掉。卻不知爲何,竟有人把她跟自己撮合在一起,成就這“曠世姻緣”。
車伕飲了酒,變得無比健談,拉着蕭客的手一遍遍叫“老弟”。
“我說老弟啊,你也看開點,大不了以後再納一房小妾!”
“不瞞老哥,小弟也是天煞命,怎麼能嫌棄她呢!”蕭客苦笑道。
這哥倆,一個十五一個五十,一見如故,還有點惺惺相惜。
“誒~天煞命主富貴,要說刑剋,也不全像別人說的那樣,老哥就想有這命呢!”車伕道:“再說了,這命也是可以改的,花點銀兩找個異士給改改不就得了!”
說得簡單,要是這麼容易改命,自己何至於淪落到這個地步!以前也不是沒找過,記得有一次,祖父找了個師婆給改命,幾百兩銀子全都打了水漂。
在遼城這種小地方,根本找不到有能耐的方士。即便在大城市,那些人大多也是隱於市井,不好找,找到也未必願意幫忙。
改命說白了就是以命換命。把你的命格換給別人,別人怎麼願意?另外,據說改命是逆天之舉,一般的異士都比較忌憚,以蕭家的家境也開不出可以打動那些高人的條件。
“老哥說得對!等小弟以後謀得富貴,定然要找人改改命!”蕭客說着場面話:“不說這些,來,乾一杯!”
一飲而盡,半杯是酒、半杯是愁。
窗外風雨正濃,窗內酒意卻酣。兩人對飲,蕭客終不敵老頭海量,不知何時已經倒頭大睡。
直到被一雙小手推醒——
“小米,什麼時辰了?”蕭客拍着發脹的腦袋,迷迷糊糊問道。
“天黑許久了,大概是亥時了吧——”小米遞上一杯茶水,幽幽道:“你倒是睡得挺香,人家姑娘還在等你洞房呢!”
入洞房的又不是你,你幽怨個什麼勁!蕭客瞥了一眼小米,道:“你還說呢,怎麼現在才叫我!”
“你睡得跟死豬一樣,都叫你好幾次了!”小米端上一盆洗臉水,又道:“快洗洗臉,少夫人都等急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吶~”
蕭客看着小米不懷好意的樣子,白了他一眼,接過小米遞來的水盆洗了把臉,便進了洞房。
點了燭,漆黑的房間漸漸明亮起來。
新娘一動不動端坐在牀沿,雙手交疊放在腿上,紅蓋頭還保持着原樣。看來她已經一動不動坐了幾個時辰了。
自己呼呼大睡,讓人家獨守空房,是過分了點!
燭光本是昏黃的,卻被房裡的裝飾映成了紅色,讓人不由地生出些旖念。
洞房、洞房,第一次見面就上牀是不是着急了點?可是,我們是夫妻啊,夫妻不就應該那啥嗎?
蕭客第一次入洞房,有些緊張,呆立在牀前,看着這個女人,遲遲不敢下手。只好不斷地給自己打氣。
上,還是不上?等等,還是先看看相貌再決定吧!蕭客賤賤地想。
她很瘦弱,身材比小米還顯得嬌小一些。一顆顆剔透的雲海石珠串成的手鍊,戴在她枯瘦的腕上顯得有些鬆弛。
她感覺到自己的到來,有些緊張。疊在膝上的雙手不自覺地動了動。
好像應該先掀蓋頭吧!想到此處,蕭客小心翼翼地伸過手。
新娘微微顫了一下,身體也不自覺地縮了縮。
這纔看到新娘真容,眉清目秀,瓊鼻微翹,臉型因爲太瘦顯得微長,抹得豔紅的雙脣似乎不太協調,算不上很美,卻也還行,養胖一點應該會好看些。
基本上還是滿意的!可是,看着她嬌弱的樣子,蕭客又怎麼忍心下手?辣手摧花可不是他的作風!
新娘低着螓首,垂着眼簾,而蕭客就這樣盯着她,看了一會兒,覺得不太禮貌,張了張口,又不知該說什麼。
然後呢?說什麼?說“脫衣服睡覺”?不好吧!
“那個,那個——”蕭客終於開了口,卻依然不知該講什麼,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好!”
初次見面,這本是句禮貌用語,放在此處卻顯得很憋足,或者說生分。
沈小姐本就沒對這場姻緣抱什麼希望,此刻聽到這句話,卻也有一絲失望,心裡生出些落寞與酸楚,緩緩擡起頭,看着這個陌生的丈夫,道:“妾身給您敬茶!”
沈小姐起身到一半,卻是雙腿一麻,倒在牀上。
蕭客見狀急忙過去攙扶,雙手接觸她臂肩的剎那,沈小姐下意識躲了躲。
這種事強求不得,畢竟纔是初見。這姻是老天給的,緣就要靠自己來把握了。哎,慢慢來吧!
蕭客訕訕一笑,識趣地鬆了手,退回牀邊,道:“那個,是我不好,害沈小姐腿都坐麻了!”
聽到“沈小姐”這個稱呼,沈小姐愣了一下,然後怔怔望着蕭客,眼神複雜,有尷尬、心酸、失望或許還有欣慰。她清楚自己是剋夫克子的命,本就不該妄想什麼,眼下這種情況,或許纔是最好的吧!
“妾身沒事,蕭少爺過慮了!”沈小姐淡然一笑,道。
沈小姐、蕭少爺,她們以後的關係,或許就止於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