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這席話,在這個時代看來,很是驚世駭俗!一個男人,坦言自己對某一個女人情有獨鍾,並只愛她一人,這是很不可理喻的事。
楚思的心翻騰起來。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感動和幸福,涌出她的胸臆。她並不是一個無知的人,就算在前世那種人人平等的世道里,也很少有男人可以對心上人說出這樣的話來,何況是這個男人可以妻妾成羣的世間?
更何況,說這句話的時候,他不是因爲酒精的影響,也不是因爲月亮太美。而是面對着一個對他傾心的如花少女說出來的。
楚思溫柔的望着謝安,心底盪漾着無邊無際的幸福和滿足。這種幸福和滿足,讓她在這一瞬間,甚至覺得上蒼讓她穿越而來,實在是對她的厚愛和眷顧。
那少女在一陣驚訝後,漸漸清醒過來。她的鳳眼中,水氣更加濃郁了,眨巴了幾下,少女顫聲問道:“檀郎,你,你剛纔說什麼?”
謝安微笑着坐下,並沒有回答。
少女雙眼瞪得滾圓,看了一眼謝安,又看向司馬嶽,再看向坐在他們身邊的楚思。像是忽然之間明白過來一樣,她對着楚思上看下看端詳了好一番後。咬着下脣,擡起蒼白的小臉向楚思問道:“你是何人?”
此時的楚思,滿心滿眼都是幸福和快樂,哪裡把她的問話聽進去?
少女見楚思不理,不由聲音又提高少許,有點尖銳的問道:“你是何人?”
這聲音有點刺耳了,楚思終於把放在謝安身上的視線收回,慢騰騰的擡頭與少女的目光相對。少女的鳳眼中水霧騰騰,彷彿隨時會流出淚來。楚思的小嘴剛一張,便合上了:這個時候一句話沒說好,她說不定便當場哭出聲來,還是不要開口的好。
少女見楚思居然還是不理,氣得渾身發抖,她纖指指着楚思叫道:“你,你好生無禮。”恨恨的掃了謝安一轉,她身子一轉向樓上衝回。
她的腳步有點踉蹌,看起來這個打擊不輕呢。楚思悶悶的想道:我沒有說一句話,便逼走了我的情敵,雖然只是一個丫環,身份不合,可是也應該高興啊,怎麼我現在有一種欺負了人家姑娘的感覺?
司馬嶽在三人的杯中各倒了一杯酒,慢慢品了一口,衝着謝安挑眉笑道:“霓兒姑娘乃是瘐悅兒身邊最美的丫頭,主僕兩人情如姐妹。安石,你氣哭了霓兒姑娘,只怕瘐悅兒馬上會來跟你算帳了。”
他目光掃過楚思,竊笑道:“妹子樂得不知東西矣!”
謝安聞言,連忙笑吟吟的轉頭看向楚思。
被兩人這麼一盯視,楚思的小臉不由一紅,她輕哼一聲,衝司馬嶽甩了一個白眼後,下巴一擡,得意洋洋的說道:“謝郎言此心屬我,我聽了很開心,很快樂,也很得意,陶陶然不知今夕何夕,哼哼,你管得着麼?”
正抿了一口酒的司馬嶽被她的話狠狠的一嗆,捂着嘴不停的咳嗽起來。兩個侍婢走上一步,在他的背上輕輕的敲打起來。楚思見他嗆得滿臉通紅,心中更是大樂。她眉開眼笑的望着一臉狼狽的司馬嶽,衝他大大的做了一個鬼臉。
這時,她感到手心一暖,卻是謝安伸手與她相握。他的手心是那麼的溫熱,楚思忽然想道剛纔的自己,好象太大膽了點,太不知羞了一點。面紗下的臉是越來越紅,越來越紅。她連忙低下頭來掩飾住自己的羞澀。
一陣腳步聲從樓梯處響起,這次的腳步聲雜亂而多,看來下來的人遠不止一個了。難道那瘐悅兒終於移動蓮步來此了?
樓梯處,首先出現的是那圓臉丫環,這個丫環身後,還跟着兩個秀麗的做丫環打扮的少女,再然後,便是那個霓兒姑娘。此時她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步,無比乖巧的模樣。
再出現的,卻是一個少年男子,正是上次楚思見過的那個少年,他如上次一樣,依舊衣裳半敞,露出他排骨驎驎的胸脯。臉上搽着厚厚的白粉,都看不出他的本來面目。那張闊嘴上,在正中塗着一點通紅的胭脂,明明是一張大嘴,卻塗硬塗成櫻桃小嘴狀,寬寬的袍服底下,赤腳踏着一雙木履。
楚思幾次見瘐悅兒,他都跟在身邊,看來是她忠實的裙下之臣。
少年身後,又出現了一個寬袍大袖的美男子。他皮膚白淨,五官清秀絕倫,櫻脣一抹,兩道濃濃的劍眉,他頭戴小帽,身穿素藍的長袍,手拿摺扇,白淨修長的手,正搖動着扇子。
這個美男子,居然又是一個熟人。他好似是這個瘐悅兒的三哥。
瘐家三哥的身後,又跟着走下來五六個寬袍大袖,白粉撲面,俊秀文雅的少年公子。這些少年公子臉上帶着懶洋洋的笑容,隨着他們的走動,足下木履“叭吱叭吱”的輕響着。
這些少年中,有三個是楚思從來沒有見過的。走在左邊那個少年,臉孔削瘦,膚色較暗,可他的五官長得相當秀致,嘴脣水潤如女子。而稍後的那個少年是眉眼清秀,膚色白淨,看人時還有點羞澀。
在羞澀少年的身後,是一個美麗的青年,這青年長相與衛映以有五分相似,只是顴骨較骨,眼眶也較深,輪廓深了些,也比衛映以多了一分滄桑,少了一分那玉般晶瑩剔透的美和雅緻。想來在晉人的審美觀中,他比起衛映以差得多了。
出現在青年的身後的,正是瘐悅兒,她被兩個丫環一前一後的扶持着,正娉娉婷婷,弱不勝風的走下樓梯口。
衆少年都是俊秀出衆的人物,丫頭們也個個姿色不凡,這濟濟一堂,頓時令得整個大堂都明亮了幾分。
不知不覺中,司馬嶽身邊的侍婢們,也不知是大形慚穢,還是顧及身份,都一一退到了牆邊角落處。
瘐家三哥先朝一旁的司馬嶽深深一揖,叫了一聲“吳王殿下”後,擡起下巴,刷地一下把摺扇打開,轉向謝安說道:“我正說呢,以霓兒的美貌,居然都三請不到的人是誰呢,原來是新近大勝趙軍的謝安石啊。”
在瘐家三哥說話之際,衆少年都衝着司馬嶽遙遙一揖,便各找塌幾坐好。楚思的目光跟着他們轉了一圈,看着這滿室華璧,忽然覺得晉人選才先選美的行爲大是有理,她現在是看着這些美少年便心情愉悅。
正當楚思看得不亦樂乎之際,忽然她的手心一緊,楚思這才記起謝安還在身邊,連忙收回目光,正經危坐。
瘐家三哥長袍一掀,慢騰騰的在旁邊的一個塌上坐下,就在他落坐之時,二個侍婢走到他身後,在他背後鋪上軟墊,同時在他的膝蓋上蓋好錦被。
不止是他,衆少年身後不知何時站出了一排侍婢,她們來到各自的主子之前,爲他們墊好身子後,一個侍婢斜倚上自家主子的胸口,纖手端過放在几上的茶水果點喂着他。另一個侍婢則跪坐在主子身後,爲他輕輕的敲打着腰背。
塌几旁,一道香爐擺上,輕煙冉冉而上的同時,一股有點濃郁的薰香在大堂中流溢。楚思看了看那個羞澀的少年,他的身後,一個侍婢正拿起一件外裳給他披上。又看了看那個臉孔削瘦的少年,他的雙眼正在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嘴裡卻含着侍婢用口度過去的酒水。
和那少年一樣,越來越多的視線集中到了楚思身上。瘐家三哥曬然一笑,推開懷中的侍婢,身子微傾,目光灼灼的盯着戴着面紗的楚思,笑道:“敢問這位便是謝三郎所言“此心只屬於她”的佳人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