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飛被警察們送往醫院的途中,便再一次昏迷過去。
不一會,木老頭便帶着丁家的幾個保鏢趕到了醫院,如臨大敵地守護着範飛。
“醫生,他胸口上中了很多槍,出了很多血,你趕緊搶救他一下……”木老頭趕到時,許靜正焦急地指着病牀上的範飛,對着醫生描述着範飛的病情。
“嗯?”木老頭臉色大變,身形一晃,便掠到了病牀前,他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下滿身鮮血的範飛,然後細細地摸了摸他那件灰色的衣服,又探了探他的脈搏,不由得鬆了口氣,展顏道,“許小姐,你不要太着急了,範飛穿了防彈衣,胸部應該沒受傷。”
“啊?”許靜臉上的表情頓時十分精彩。
她一直以爲範飛的胸口被子彈打成了篩子,因此憂心如焚,沒想到這貨竟然穿了防彈衣。
這也就意味着,剛纔自己是白白地着急了一通,還白白地讓這貨佔了一個大便宜,將自己養了十多年的大白兔送給了他……
想到這裡,許靜便覺得自己變成了一頭驢,還是蠢驢,不禁又羞又氣。
“防彈衣?”正在給範飛診斷的正好是上次範飛單挑羅家後住院時的外科主治醫生祝清,他見範飛胸前滿是鮮血,正在猶豫着揭開他的衣服會不會導致傷勢加重,聽木老頭這麼一說,不由得眼前一亮。
“嗯,彈痕雖然多,但子彈沒打穿衣服的。”木老頭一把將範飛的衣服揭到了脖子上,露出了裡面的身體。
果然,範飛的胸脯上基本上還是乾乾淨淨的,連血跡都沒什麼,更沒什麼槍眼。
“範飛受了槍傷,但只在右臂上,不是致命傷……”木老頭說道。
“我靠!”許靜頓時氣得跳了起來,伸手擰住範飛的耳朵,喝道,“範飛,你別裝死了,快給老孃睜開眼睛!”
此刻的許靜,一副苦大仇深的憤怒表情,再不是剛纔憂心如焚的樣子。
因爲她有一種上當受騙的感覺——如果不是範飛剛纔“裝死”,她怎麼也不會表露自己的心跡,更不會做那麼誇張的事情,讓這個已經有了兩個女朋友的傢伙佔了大便宜……
“許小姐,你幹什麼?”木老頭趕緊攔住了許靜,說道,“範飛現在只剩一口氣了,你怎麼還這麼擰他?”
“他不是胸口沒受傷嗎,怎麼會只剩一口氣?”許靜瞪大了那雙大眼睛,詫異地問道。
“許小姐,範飛的手臂還是受了幾處槍傷的,估計是失血過多,現在脈搏很微弱,也是真的昏死過去了,能不能醒過來,就看他的造化了。”木老頭耐心地解釋道。
“啊?”許靜頓時又傻眼了,趕緊拉着祝清的袖子央求道,“祝醫生,你趕緊給他輸血呀……”
“你們別吵了,出去!不要在這裡影響病人,否則我不負責!”祝清翻起了白眼,怒道,“到底你們是醫生,還是我是醫生,嗯?”
許靜和木老頭於是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過了幾分鐘後,祝醫生終於出來了,問道:“你們誰是範飛的家屬?”
“都不是……”許靜趕緊說道,“要交醫藥費是吧?齊叔,你帶錢了嗎?”
“不是錢的問題。”祝清揚着一張紙,說道,“是下病危通知書,要家屬簽字。”
“病危?”許靜大吃一驚,說道,“怎麼會這樣?不就是輸個血的事嗎?”
“你說得輕巧,範飛失血很嚴重,已經嚴重危及生命。”祝清嘆了口氣,解釋道,“上次範飛住院時,我們給他驗過血,他屬於一種很特殊的稀有血型,我們的血庫里根本沒這種血漿,想輸血也沒法輸啊。要是輸了別的血型,一旦發生溶血反應,就更危險了……”
“那去明珠市調一點嘛。”許靜趕緊說道。
“別說明珠市了,就算省城裡的血庫也暫時沒有。”祝清解釋道,“範飛這種血型是很難找到的。唉,上次範飛住院時,我就叮囑過他,要他趁身體健康時獻點血,存在血庫裡,以後備用,他卻根本不當回事。現在,唉……看來這一關他是很難挺過去了……”
許靜的眼淚頓時撲籟籟地落了下來。
木老頭疑惑地看了許靜一眼,卻沒敢多問。
“對了,你們知道範飛的家屬在哪嗎?他手臂上的子彈把他的一根動脈打斷了,還卡在骨頭裡,造成他體內持續性大出血,我們考慮要馬上做個手術,把那顆子彈取出來,把動脈給修復一下,但這樣會導致他在手術中進一步出血,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扛過這一關。所以現在馬上要他的家屬簽字同意,我們纔敢做手術。否則的話,他如果死在手術檯上,我們可沒法交代。”祝清皺眉道。
“我……我就是他的家屬……”聽到這幾句話,許靜“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抽抽噎噎地說道。
“咦,你剛纔不是說不是他的家屬嗎?”祝清疑惑地說道。
“我是他女朋友,不行嗎?”許靜跺了跺腳,咬牙叫道。
“呃……行,行……”祝清被嚇了一跳,然後趕緊把病危通知書遞了過去。
許靜接過那張紙時,雙手抖得就像風中的落葉。
人世間最珍貴的東西之一就是已失去,而這張薄薄的紙片,就是一種最無情的宣告。
許靜的手冰涼冰涼的,她捏着那根簽字筆,抖抖索索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這兩個字寫得就像蚯蚓在爬,是許靜十歲以後寫得最醜的兩個字。
………………
幾分鐘後,剛得到消息的丁詩晨和冰非墨便在賀青梅、顧天翔的陪同下緊急趕到了縣人民醫院,見到了滿身鮮血、奄奄一息地躺在病牀上的範飛,還見到了許靜遞給她們看的那張病危通知書,也知道了範飛找不到匹配血漿的事情。
“飛哥,飛哥,你醒醒呀,你不能這樣不負責任,你不能丟下我呀,嗚嗚……”見到範飛人事不省,又看到了那張病危通知書,冰非墨頓時覺得天都塌了,再也顧不上隱瞞自己和範飛的戀情,抓着範飛的左手,淚如雨下。
冰非墨好不容易纔在這世間有了一個親人,沒想到剛上着晚自習,便忽然接到了這個噩耗,頓時覺得天旋地轉。等她趕到醫院見到範飛這樣,更是哭得肝腸寸斷。
“阿飛,我是詩晨,你聽得到嗎?”丁詩晨也深吸了口氣,輕輕地撫着範飛的臉龐,在範飛耳旁柔聲說道。
丁詩晨雖然拼命地剋制着自己的情緒,但眼淚還是情不自禁地滑落了下來。
賀青梅本來已走到範飛的病牀前,但見到這副情形,先是一愣,然後便明白了範飛和自己這兩位得意女學生的奇妙關係,只得嘆了口氣,硬生生地退了兩步,把空間留給了冰非墨和丁詩晨。
一旁的顧天翔見了這情形,也十分詫異地看了好幾眼,臉上的表情十分古怪,然後在賀青梅耳旁嘀咕道:“賀老師,你看她們……難道……”
“現在不是說這事的時候!”賀青梅瞪了瞪眼,心煩意亂地打斷了顧天翔的話。
顧天翔苦笑了一聲,只得停下了話頭。
丁詩晨和冰非墨在範飛耳旁呼喚了半天,但範飛這一回無論如何都醒不過來了。
“病人已經陷入了重度昏迷,很可能醒不了了。還有什麼話,就趁上手術檯之前趕緊說吧……”一旁的祝清醫生輕咳了一聲。
“說什麼呀,他什麼都聽不到了!”冰非墨哭着說道。
“他聽不聽得到是一回事,你們說不說是另一回事,也許他的潛意識能聽到呢……”祝清無奈地說。
冰非墨和丁詩晨聽了這句話,都是愣了一愣,然後各自對着範飛的一隻耳朵輕聲說了起來。
她們慌亂中也沒想到,一個人是不可能同時聽清兩隻耳朵裡傳來的話語的。
賀青梅深深地看了範飛兩眼,然後識趣地和顧天翔退出了病房外。
“賀老師,你怎麼眼睛都紅了?”走廊上,顧天翔詫異地問道。
“你去年躺在病牀上時,我眼睛也紅了。”賀青梅淡淡地說了一句,然後忽然問道,“有煙嗎?”
“煙?賀老師你也想抽菸?”顧天翔驚訝地問道。
“把煙拿出來!”賀青梅瞪了顧天翔一眼,哼道,“別以爲我不知道,你一直瞞着我抽菸的!”
“呃……”顧天翔趕緊掏出了身上藏着的半包煙和火機,遞給了賀青梅。
賀青梅卻沒有接,猶豫了一會才說道:“你進去看看,如果範飛醒過來了,你就讓他抽一口吧。他戒了半年煙,估計也還想再抽一口。如果醫生攔着你,你就說是我說的!”
“哦。”顧天翔恍然大悟地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顧天翔的身影剛剛消失,賀青梅便忽然捂住了臉,肩膀輕微地顫動着。
………………
病房裡,冰非墨和丁詩晨忽然抱在了一起。
這兩個以往心裡互相敵視着的女孩,在這一刻,才真正放開了心裡的疙瘩,也放下了那些恩恩怨怨。
她們以往爭奪的,不過是範飛而已。現在範飛馬上要倒閉了,她們才忽然覺得,她們倆人身上還有一種類似於血緣的東西,可謂同病相憐,同氣連枝。
人總是要在徹底失去什麼的時候,纔會驚覺自己以往太看重一些事了,沒有享受到該享受的快樂。
許靜站在房間的角落裡,看着正在抱頭痛哭的她們,也沉沉地嘆了口氣,順手拿起了桌上的一本病歷看了起來。
看了好一會,心亂如麻的許靜也沒看進去幾個字,然後她忽然發現,這竟是範飛上次住院時的舊病歷,是醫生剛纔找出來的。
看着看着,許靜忽然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然後大聲問道:“醫生,範飛是AB型RH陰性血型?”
“是啊。”祝清看了一眼許靜,莫名其妙地答道,“怎麼了?”
“我……我也是這種血型。”許靜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有些顫抖。
“不可能吧?你沒弄錯?”祝清驚訝地問道,“RH陰性血型是一種很稀有的血型,在漢人中只佔百分之零點三,而AB型RH陰性血型最多隻佔百分之零點一的比率……”
“我真是這種血型!”許靜急道。
“靜靜,你說的是真的?”丁詩晨忽然跑了過來,驚喜萬分地問道。
“太好了,飛哥有救了……”冰非墨也興奮地抹着眼淚。
“是呀,我以前驗過血,醫生說我這種血型很少,不過我沒想到,我剛好和範飛是一種血型……”許靜答了一句,又趕緊對祝清說道,“醫生,你趕緊從我這抽血吧,他要多少,你就給他抽多少!”
聽到後一句話,丁詩晨和冰非墨同時看了看許靜身上那件被刀割得只剩一半的衣服,又看了看範飛右臂上包紮着的布條,然後很默契地對視了一眼,似乎忽然間明白了些什麼。
“別急,先驗驗血型,看能不能匹配。”祝清穩重地說道。
幾分鐘後,許靜驗血完畢,她還真是這種稀有血型。
之後,祝清便趕緊安排了一個護士,開始了緊急.抽血。
從許靜的身體裡抽出來一袋血之後,許靜的臉色便變得有些蒼白起來,還直冒冷汗。
“小許,你看來有獻血反應,趕緊躺在牀上休息一下。”祝清趕緊說道。
“不行!範飛出了很多血,必須再抽一袋!”許靜扶着桌子定了定神,然後深吸了口氣,堅定地說道。
“那怎麼行?你已經獻了400毫升血了,按規定不能再獻了,何況你還有這麼嚴重的反應。如果再抽一袋,就是800毫升,你自己也會有生命危險的!”祝清被許靜的話嚇了一跳,趕緊搖頭拒絕,然後轉身往外走去。
“站住!再抽一袋!出了事我自己負責!”許靜急了,聲色俱厲地嚷道。
“這個……”祝清停住腳步,有些猶豫地看了看一旁的賀青梅。
“許靜,你考慮清楚,這對你很危險。”賀青梅猶豫了一下,勸道。
“救人要緊。”許靜咬了咬嘴脣,只答了四個字。
不過看了看丁詩晨和冰非墨之後,許靜又補充了一句:“剛纔是範飛救了我的命,我應該報恩!”
冰非墨和丁詩晨這才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