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清池水冷,西京戰鼓急。朵顏垂暮日,大漢雄風鳴。”
這是漢元1011年元月之後風靡全西京的一首短詩。倒不是說這首詩有多麼出彩,從詩文的格局來看,簡直只能歸納於打油詩一級,但卻在數夜之間傳遍整個西京士族階層,帝國大學裡的學子更是人人會吟唱。這種現象可不多見。
當然,這首詩傳遍西京是在朝廷要冊封鄒燃爲帝國第六十二位世襲公爵之後,明眼人一看便知這裡面肯定有所聯繫。只是普通百姓很難將兩者結合起來罷了。
首句“華清池水冷,西京戰鼓急。”很明顯是在說西宮太后從華山溫泉回來之後,大漢朝廷內部已經開始了轟轟烈烈的政權爭奪戰。至於後一句就更加隱晦了,“朵顏垂暮日,大漢雄風鳴。”
“‘朵顏者,高祖時匈奴山也’,朵顏垂暮日,說的就是匈奴命運日薄西山時,這不是明擺着說鄒燃的存在麼?!他們這是捨不得那公爵的爵位,將他與娘娘你綁在一起說呢!實在可惡!”
長安宮清涼殿裡,冀公張家的兩個瓷娃娃正捧着小臉,一臉沮喪地對着香寢軟塌上的小周後訴苦。
小周後依舊那副慵懶的樣子,歲月的流逝在她的臉上看不見絲毫的痕跡,若硬要說要有變化,便是原本豐腴的身體似乎有些消瘦了,素體白紗緊緊貼着的柔荑已經有些黯淡。
倒是兩個瓷娃娃張撰清和張吟月,早過了雙十之年,但依舊那副清純天真的可愛模樣。
帝都淪陷,豪門貴族遭受了絕大的打擊,加上如今帝國烽煙四起,各個豪門都有點衰落,冀公殿下又遭受東宮猜忌,一直被軟禁在家。家境不好,又沒有門當戶對的人選,兩個小郡主的婚事也就這樣耽擱了下來。當然,自聖祖後,豪門嫁女皆比較遲,過了雙十年華而待字閨中的女子比比皆是,也不出奇。
這些年來,這兩個瓷娃娃與西宮算是走的最近了,經常時不時的去華山找周蕙,而等她搬回來之後,兩個小姑娘更是幾乎每天都膩歪在清涼殿裡。可以說,這麼多年的無聊和寂寞,都是這兩個清純的小姑娘與她分擔的。所以從內心來講,周蕙已經與她們情同姐妹了。
看見她們訴苦的可愛模樣,小周後卻是淺淺一笑,道:“看你們那樣,像是你們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他們要說便說去,哀家還能堵了他們的嘴不成?再說了,流言止於智者,聰明人自然不會跟風胡言。而在這個世上,聰明人總是能掌握大多數人的命運的,我們只要爭取到這些聰明人的理解和支持便是了。”
張撰清低低一嘆:“唉,話是這樣沒錯,但家父最近身體越來越差,他說,害怕等不到那一天……”
小周後清瘦的臉上神采一暗,道:“冀公的病情還沒好轉?前陣子華宸殿那邊不是讓太醫院派人去看過了嗎?”
張吟月道:“看是看了,不過您也知道,自從帝都淪陷之後,家父的心情總是糟糕,加上……唉,娘娘,你什麼時候才能幫幫家父啊?”
小周後一頓,臉上的笑容又浮現出來:“快了,只要
等一個人,等他回來,一切就會改變了!”
“誰?”張撰清和張吟月同時問道,那副好奇寶寶的模樣,實在讓人可憐。
對於這兩個清純的小妹妹,周蕙自然不會將所有事情都和盤托出,正要說幾句敷衍過去,只見一個女將急匆匆的進殿來,單膝跪地行禮道:“娘娘,卑職有事稟告!”
來人正是皇宮宿衛長官江萍。
一見是她,小周後便對張撰清和張吟月:“兩位妹妹,且去後殿歇會兒,哀家跟江校尉說點事。”
張撰清和張吟月“哦”了一聲,也不多說,提着裙裾和侍婢跑到了後殿去。
兩人走遠後,小周後從軟塌上撐起身子,問道:“校尉何事?”
江萍道:“娘娘,卑職剛剛接到消息,即刻啓程要去顯謨城接西征歸來的大軍。”
小周後臉上一喜,道:“這麼快?他……他們這麼快就到顯謨城了?”
顯謨城在西京東北三百里,曾是秦長城的起點之一。
江萍道:“是傷兵和護送英靈排位的隊伍,此次西征,共計陣亡九千餘,傷者逾兩萬,胡公殿下親自派人護送回西京。”
小周後原本興起的幾許神采,又有些黯淡下去:“哦。那你去吧!”
江萍看了小周後一眼,繼續道:“卑職離開期間,這皇宮宿衛一職……”
小周後苦笑道:“他還沒有回來,一切都是空談,反正你宿衛的也只是清涼殿一隅之地,長樂未央兩宮自有禁衛負責,這宿衛一職,你推薦個人便是。”
江萍道:“卑職正想說這事,平陽公主也在晝夜兼程趕回西京的路上,她推薦李珊擔任宮廷宿衛,不知娘娘以爲如何?”
“李珊?”小周後一怔,鳳目微睜,看向江萍,似乎想從她這句話裡聽出別的意思來。
這麼多年,江萍又不是傻子,從小周後平時對雍州衛的關注程度,以及字裡行間中對某人的特別點明,鄒燃在小周後心目中的位置早就讓江萍瞭然於胸。
雖然她不知道小周後跟鄒燃之間發生了什麼,但她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說明的。
推薦自西征歸來之後一直賦閒在家的李珊做宮廷宿衛真不是江萍的意思,而是平陽公主的指派。但李珊是誰?李珊是鄒燃對着雍州衛三軍都承認過的妻子,雖然還沒有拜天地行大禮,但這個身份已經不容別人置喙。
有一次李珊單獨上街,遇到了巡城的禁衛第一旗的一位將官。李珊只是穿着便裝在街上散心,而這個將官發現後卻立即下馬,當街給李珊行主母大禮。後來才得知,這個將官原來是原雍州衛的一個小卒,因負傷先行回國,然後被吸納進禁衛第一旗,成了宇文獻的麾下。
單從這點來說,李珊和鄒燃的名分已經徹底定下。
那李珊和小周後,又是什麼關係?
江萍早就將小周後的心思告訴過平陽公主,但怎麼平陽公主還會作出這個安排呢?
過了半晌,小周後嫋嫋道:“行啊,既然公主已經定下,那就這樣吧!
”
一聽這語氣,江萍有些頭疼,但有些話還是得先說,於是道:“另外,公主還建議秋香擔任宿衛輪戍長官,葉冰蘭當副將,不知……”
小周後突然笑道:“咯咯,都依公主的意思就是。這可真是有趣的緊了。這樣,你去顯謨城吧,不過先把她們幾個都叫過來,哀家跟她們好好敘敘!”
江萍一頭霧水,只能低聲道:“喏!”
……………………分割線……………………
豫園,涼風池畔,李珊迎風而立,衣袂飄飄,似要凌波而起。
風拂憑欄,欄中俏立着三個如花美人。除了李珊外,秋香和葉冰蘭也同樣在。
“做宮廷宿衛便做了,何故西宮娘娘要先見我?”李珊不解的問。
葉冰蘭也不知道,看着秋香道:“對啊,我們本是軍人,在家待了這麼久,能重新領兵也是好事,不過西宮娘娘爲何見我們?她是否不知道家父是葉知秋啊?”
葉知秋,原吏部左侍郎,帝都淪陷後,跟着隊伍遷到西京,擢升戶部尚書。雖是尚書,但卻是堅實的後黨---東宮後黨。幼帝西狩以來,這東宮也着實籠絡了一批官員,行政院、樞密院、檢察院皆有,否則也不能在同時得罪了西宮和首輔之後還掌握朝政這麼長時間。這葉知秋可謂是東宮的鐵桿之一。讓此人的女兒擔任西宮宿衛,的確頗讓人費解。
秋香道:“這個,我也不清楚。不過娘娘爲人還是很和藹的,也許只是因爲我們都是雍州衛老人吧!”
小周後跟鄒燃那點事,知者寥寥無幾。江萍雖然猜到,並且告訴了平陽,但平陽可不會將這事掛在嘴上到處說,是以這三人皆不知情。
李珊只是稍稍蹙眉,擔憂道:“雍州衛的老人難道東宮猜忌,西宮就能放心嗎?”
這句話說的三人頓時無聲。
雍州衛的老人,這個身份已經成了“後黨”一樣的潛在烙印。而揹負着這個烙印的人,其實並不好過。以宇文獻爲例,他雖然看上去掌握了西京的防衛,禁衛第一旗甚至囊括了整個關中地區的防務,權勢滔天,但因爲他身上有“雍州衛”的烙印,東宮始終不能放心用他,將宇文護冷放在家就是明證。另外,禁衛第一旗中,原雍州衛的人雖然都擔當了各主要旗團的旗主一職,但麾下的副將都是東宮蕭家的人。
而像李珊、秋香、葉冰蘭等女將,更因爲揹負着“雍州衛”的烙印,始終無法重新掌兵,雖然軍銜升至驍騎將,官爵更是抵達女子當中的極致---伯爵,但她們始終只能待在家裡。若是以前,她們這個身份,足以在一衛所任主將,率領上千人馬了。
正是帶着這種疑惑,李珊本能地有些排斥接任西宮宿衛長官的職務,不過因爲是平陽公主親自寫信回來的,信中詞句激烈,似乎這個職務背後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李珊去做,她這纔有點猶豫地答應了。
但沒想到西宮會要見她們。
“見就見吧,屍山血海我們都趟過,還怕一座清涼殿嗎?!”李珊最後咬牙決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