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衛軍團從舒門城到斯利文城，然後從斯利文城到無名之地，在無名之地耽擱了三天，之後抵近喬爾盧城，卻因爲缺少木料，攻城進度放緩，直到五天後，近衛軍團才蒐集製作好足夠一萬人進攻的攻城武器。
但這前後，已經過去了近二十天！
二十天。對於一支精銳騎兵來說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他們已經可以行進兩千餘里，直線距離都快到達羅馬了！
而對於雍州衛來說呢？
意味着，舒門城已經唾手可得。
展現在鄒燃面前的，是一片被焚燒後的營地。營地是用堅實原木圍起來的，上面澆上涼水，之後撒上細沙，經過夜間寒風一吹，第二天便可成爲一座天然的堅城。
這樣的營地遍佈舒門城周圍的高地上，每座營地大概可駐兵一百左右。羅馬人稱之爲蜂巢，而漢軍則稱之爲據點。
這種蜂巢據點曾經遍佈英倫三島，是羅馬抵禦蘇格蘭-愛爾蘭人的最堅實堡壘。每隔一里便豎蜂巢一座，十里連成一片設軍營一處，密如織網的蜂巢戰術曾向蘇格蘭人展現了羅馬人強大的軍事及經濟實力。
當然，這是在五賢帝時代的事，後來接收了傳自大漢的武器和戰法，也接納了漢人大一統的儒家文化，羅馬人終於擺脫了原來的歷史軌跡，真正一統英倫三島，解決了一大麻煩。而遍佈英倫地區的蜂巢據點如今只有些許還在使用。
描述這些，是想說明這種蜂巢據點戰術其實是很管用的。但可惜，它用錯了地方。
有大股騎兵從布爾加斯快速穿插，鑿穿了比利斯山的羅馬據點，輕兵直進，佔領了比利斯山口，並直接向舒門城殺來的消息是在三天傳到舒門城中的。
安敦尼南下，並沒有將他的參謀團隊帶着一起走，也沒有將維基亞•齊塔等人帶上。畢竟這是戰爭，他沒有必要將這些算是文職和半文職的人帶在身邊看管。所以只是留下了一旅士兵保護他們。
接到這個驚人消息後，第一個反應過來並宣佈召集所有參謀商討決策的是羅馬帝國第二執政官、第一保民官維基亞•齊塔大人。
事急從權，務實的羅馬人沒有去管維基亞•齊塔此刻是被奧古斯都忌諱防範的人。他們需要一個主心骨。而維基亞•齊塔不論是身份還是威望都註定，這個主心骨只能是他。於是，舒門城的軍政大權很快向維基亞•齊塔手中聚集。
經過一個時辰的緊急磋商，參謀部很快拿出了應對措施。即讓舒門城城主召集士兵，修建蜂巢據點，以此遲滯敵軍的進攻速度。同時派出信使，務必告訴奧古斯都這邊的事。當然，通知波斯尼亞行省的首府布加勒斯特，要它儘快派出援軍和作出戒備等等事宜也是必不可少的。
幾乎是在一夜之間，蜂巢戰術這種已經消失了快五百年的戰爭模式重新在波斯尼亞行省土地上詭異的出現了。
本以爲這種戰術至少能夠爲舒門城換來十到十五天的時間，可最終的結果卻還是讓他們失望了。
僅僅三天，這支還不明身份的騎兵就推進到了舒門城下，那在英倫三島曾經戰無不勝的蜂巢，在這些騎兵面前不堪一擊。他們只需派出十幾騎，圍着據點一通遊射就能將裡面士兵的士氣瓦解，然後敢死之士猛撲上前縱火，甚至破城。敢有膽量冒頭阻擊的人，無一例外會被射殺在城頭上---這幫騎兵的騎*準度簡直高的嚇人！
當然，蜂巢之所以這麼快被攻破，很大程度上跟這些士兵都是舒門城的駐軍，而並非近衛軍團精銳有關。畢竟再厲害的武器也是需要優秀士兵去*作的，否則只能是一堆廢品罷了。
圓石寶頂，凸出城牆整體達一丈的瞭望塔上，維基亞•齊塔和另外的參謀正站在這裡，望着不斷在遠處遊走，卻偏不靠近的敵軍眺望。
“希斯，這到底是哪裡的軍隊？”維基亞•齊塔看了半天也看不清。
城下的敵軍都是騎兵，密密麻麻，而且並不是徘徊在城頭弓箭的射程外，而是直接推到了一里之外。維基亞的年紀不小了，有些老花也很正常。
希斯•穆勒算是參謀團中爲數不多同情維基亞的一個人。今年只有三十六歲，正值壯年。他穿着板正的鎧甲站在維基亞身後眺望，繼而搖搖頭：“很難判斷，他們沒有打出旗幟，身上的鎧甲倒是有點類似漢軍的，不過多了很多東西。”
這是顯而易見的。這支奔襲而來的騎軍從頭到尾就沒有打出能夠象徵自己隊伍的旗幟。當然，騎兵隊列中不缺乏掌旗手，但他們打的都是顏色旗，用來指揮騎兵前進或者後退罷了。根本無法從中判斷出什麼來。
維基亞皺着眉頭說：“記得之前傳回的情報，不是說有上萬騎兵麼？可是……希斯，你說說，眼前到底有多少敵人？”
希斯凝重地看了看道：“大概一千人左右！”
維基亞一怔，繼而無奈地苦笑搖頭。
爲了掩飾自己的無能，故意誇大敵人的強大，這是人的通性。不過維基亞沒想到前方的士卒居然敢虛報這麼多。一萬騎和一千騎，這個概念可差太多了。
維基亞的苦笑在希斯看來卻像是蔑視，以爲維基亞聽說才一千騎兵打算出城迎戰，忙道：“齊塔大人，雖然敵人只有一千騎，但你看他們進退行止，幾乎如同一人。旗幟一揮，千人同力，隊伍靜如山嶽，動如脫兔，這是能以一當百的真正精銳啊！”
維基亞•齊塔失笑：“希斯，你以爲我會出城迎戰？”
希斯一頓，看維基亞•齊塔的眼神，頓時明白自己誤會了。有些訕訕地道
：“呃……我只是，只是告訴大人他們的厲害……”
維基亞•齊塔道：“我只是個政治家，軍事方面一竅不通，我不會干涉你們的決斷的。既然你們說依靠一旅羅馬戰士無法打贏，那就不打。我們靜等援軍就是！”
希斯心裡一動，竟有些感動。
作爲一個參謀，希斯太明白自己的定位了。他們永遠只能給出建議，但採納與否卻完全要看主帥的意思。這個時代的參謀團隊可沒有三次強諫權。事實上，他們的地位比普通士兵也高不了多少。安敦尼重兵突進的計劃，參謀團隊一半人都提出了異議，但這並不妨礙安敦尼的獨斷專行。
如果要希斯平心而論，安敦尼這個皇帝實在沒有任何軍事才能。但這個沒有任何軍事才能的皇帝卻不肯安安分分的坐在宮廷裡做他的政治家，非要跑到戰場上建立不朽武勳。這不是搗亂麼？
康納斯之所以會被稱爲大帝，可不是因爲他有多少開疆拓土的功績。更何況，一個好皇帝的標準並不是看他開拓多少疆土，而應該是他給治下子民帶去多少實惠。
這個淺顯的道理，安敦尼卻始終沒有明白。大漢武帝劉徹一生功業比起安敦尼來何止偉大百倍，但他殯天之後卻只能用個在儒家文化含義中褒貶兼備的“武”字做廟號。同樣喜歡使用武力開疆拓土，讓大漢的文化傳遍全世界的聖祖皇帝卻被尊爲“聖”！這是僅次於高祖的榮耀存在！爲何？
很簡單，武帝北伐耗費民財無數，雖然拓土開疆立下了不世武勳，但卻沒有讓當時的百姓過上好日子。但聖祖呢，布武天下、經緯中原，不但立下了赫赫功勳，而且讓百姓的日子蒸蒸日上，鑄就了大漢不朽的江山基業！
其分別顯而易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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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我們沒有攻城武器，舒門城閉城自守，我們怎麼拿下它？”王金彪那受過傷的嗓子，喊出如破鑼般的聲音。
鄒燃嘿嘿一笑：“誰說我們一定要拿下舒門城？！我只是圍城打援罷了！讓兄弟們提起精神來，將這裡的聲勢造的越大越好。周校尉那邊才更好施展！”
王金彪灑然一笑：“明白！”一扯繮繩，*的阿拉伯戰馬撒丫子飛奔起來。
如今的雍州衛可以說是它成軍以來最鼎盛時期。不論兵員素質還是將領指揮能力，皆是百戰熬煉出來的。就拿這次奔襲舒門來說，一路上翻山越嶺，逢山開路、遇水搭橋就不說了。今年提早降臨的寒冬讓夜裡行軍成了噩夢。可經歷過翻越蔥嶺的經驗的雍州衛根本視此爲無物，十幾天的急行軍不但沒有拖垮隊伍，反而讓他們在這種近乎自虐般的行軍中找到了當初叱吒疆場，以數千殘軍擊潰羅馬軍團的豐功偉績！
遇到蜂巢據點，他們也絲毫不慌亂。當時鄒燃還在身後，根本沒有作出指示，反倒是老孫頭自行作出決斷，以十騎爲一列，發揮精準的騎射，將那些據點一一拔除。
從這點來說，雍州衛四部人馬，任何一部都有了獨擋一面的能力。當然，李縱的第四部主管後勤，想要攻城拔寨還是欠些火候的。
兵臨舒門城下的就是雍州衛第三部和第四部。周甌帶着第一部和第二部早就繞道前往堵截來自布加勒斯特的援軍。
整個波斯尼亞行省都籠罩在大漢鐵騎的兵鋒之下。但羅馬人卻始終沒有想到自己遇到的敵人是誰。
鄒燃心裡很是得意。在安敦尼考慮着東征的時候，大漢軍人已經提早踏上了他的領土。哼哼，他有幾十萬大軍又如何？我有鐵騎三千足以！
城外的敵人圍而不打，第三天黃昏，天上忽然下起了小雪。維基亞再次和希斯登上城樓的時候已經面帶憂色。
“希斯，還是沒有援軍的消息嗎？”維基亞望着天際間灰茫茫的一片，遠處的敵軍身影還是那麼矯健，只是在雪花中變得有些模糊了。
希斯搖頭：“是的，閣下。我已經派出了六支巡邏分隊，可沒有一個人回來……也許……”
希斯沒有將話說完。這個可能性太低了。但維基亞卻冷靜地說：“也許援軍來不了了！”
希斯一怔。他沒想到維基亞會這麼平靜地說出這句話。
維基亞看着他苦笑一聲道：“我是個政治家，任何時候都要想到最殘酷的結局。希斯，其實你不用爲了安慰我而隱瞞內心的真實想法。波斯尼亞行省本就不是個人口稠密的地區，爲了防止亞美尼亞行省，這裡首當其衝的被認爲不適宜居住，人口都遷往東北數個大城，這一帶人口不過一百萬，而且分散在山林丘壑之間，我們得不到公民的支持，也沒有平民的擁護，所以被切斷後路是很正常的事！”
希斯低低一嘆。維基亞說的很對。
波斯尼亞行省毗鄰亞美尼亞，人口最大的幾座城市都在東北部。而舒門城在西南，周圍並沒有大城。而且西方的城堡式建築使得它所能圈定和影響的範圍時分有限。
東方的大城，集合了生活、軍事爲一體，但西方的城堡卻只用作軍事一圖。這兩種建築各有優劣。西方城堡的優點是，兵力集中，一旦被包圍能夠最快速度集結兵力進行抵禦，缺點是一旦被包圍，它將會被徹底孤立。要包圍這種城堡所需要的兵力並不要太多。
而東方的城市，優點是便於城市的發展，但因爲城市太大，城牆太長，調兵方面會有所限制，而且人多就容易被從內部攻破。東方古代史上，無數被認爲無法用外力突破的雄關險塞就是從內部被攻破的。
希斯作爲羅馬軍的參謀，自然明白這些。可以說，舒門城此
刻就是一個孤城，完全與外界斷了聯繫。他不知道安敦尼有沒有接到他的消息。
維基亞的冷靜多少影響到希斯。望着越來越冷的天氣，希斯道：“更冷的寒冬即將到來，我相信他們不久就會退兵。”
維基亞回頭看了他一眼，笑道：“別傻了希斯，他們不會退兵的……如果我沒猜錯，現在布加勒斯特或許都被他們拿下了！”
“什麼？”希斯臉色大變。
布加勒斯特作爲波斯尼亞行省的首府，是近衛軍團的後勤補給總基地。位置關鍵自不待說。一旦布加勒斯特被攻破，那一切都完了。
“怎麼，你不相信？”維基亞笑道：“這樣吧，我們打個賭，最遲明天上午，對方就會派人來招降我們，你信不信？”
希斯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沒說話。
就在這時，就見風雪中一個黑點快速向城牆靠近。
希斯心裡一驚，頓時大叫：“敵襲！戒備！！”
一直習慣了這種靜坐戰爭模式，還窩在城頭垛下躲避風雪的士兵們頓時被驚動，隨着警鐘敲響，這些已經顯得有些心力憔悴的士兵們紛紛站上城頭，弓箭手、弩手，還有重弩、青銅炮之類的守城武器也紛紛捲動拉弦。長久的訓練讓這些羅馬士兵在第一時間作出了標準的防禦姿態。
直到這時，希斯才鬆了口氣，望向城下越來越近的黑點。
咦，奇怪，怎麼只有一個人？！
迎着舒門城飛奔而來的的確只有一人單騎。一身玄黑的鎧甲，頭頂紅色翎羽，高擎着一面旗幟……
等等，旗幟？
希斯頓時瞪大眼睛向那面旗幟瞧去。要知道，打了這麼久，他還從沒見過對方會擎着旗幟跑這麼近，而這面旗幟明顯不是其他那些指揮進退的令旗，而似乎是代表軍隊的戰旗！
近了，近了，一人單騎越來越近，在灰白色的風雪中，那面有些破舊，還有幾個明顯被撕裂豁口的旗幟慢慢出現在希斯眼中。
“漢，大漢皇旗！！！”希斯倒吸一口涼氣。
而城頭上的羅馬士兵頓時嗡一聲沸騰開了。有些士兵頓時大叫。
“蟠龍，是蟠龍！”
“天吶，是漢軍！我們的敵人是漢人！！”
“媽的，怎麼是大漢皇旗！我的天吶，到底是哪支漢人軍隊到了？！”
……
城頭沸反盈天的模樣讓希斯心底一沉，但他沒有辦法去喝止他們，因爲他現在也充滿了震驚和疑惑。他扭頭看向維基亞。
維基亞卻似乎放下一口氣一般，居然帶着笑意，扭頭看了希斯一眼，吐聲道：“幸好是漢人，如果是聖十字叛軍有了這麼精銳的軍隊和這麼高明的戰術，那我們才應該痛哭呢！希斯，派人射出定位箭！”
希斯這才反應過來，忙大聲喊道：“定位箭！”
城頭立即有弓箭手對着飛奔而來的騎士射出一箭，箭若流星堪堪射在飛奔而來的戰馬身前。
馬上的騎士一勒馬繮，戰馬人立而起，長嘶轉身，騎士如同長在馬背上的雕塑，隨着戰馬在原地進行了一個非常優美的弧線，重重踩在已經有些積雪的土地上，迎風飄揚的大漢皇旗依舊高高飄揚！
“好帥的騎術！”希斯暗暗讚了一句。維基亞卻收斂起笑容，沉聲道：“問他們到底是誰。”
“來者何人？”希斯拿過一個聚聲筒放在嘴邊，用並不太標準但足以聽清的漢語喊道。
作爲一個參謀，精通漢語是必備的素質之一。
來人離城牆還有一百五十步，是弓箭的射程之外，但在弩和重弩的射程之內。城頭上早就安靜了下來，所有士兵舉着武器，他們都想聽清這個來自東方的漢軍到底說些什麼。
隱隱的，希斯突然冒出一個念頭：若他們只是冒充漢軍的聖十字軍該多好？！
不單單他這樣想，很多羅馬士兵也同樣這麼認爲。畢竟面對聖十字叛軍總好過面對漢軍---漢人的強大已經太讓他們深刻了！
可是，這個願往很快被打破，而且還要在他們破碎的心裡重重的踩上一腳。
“大漢雍州衛指揮使鄒燃，求見貴國第二執政官維基亞•齊塔閣下！”騎士如標槍一樣坐在馬上，聲音卻似滾雷悶悶衝上城頭。
“鄒燃？！雍州衛的鄒燃？”
“哦，我的天吶，難道就是那個在西海州……”
“好像就是他！”
“神吶，他不是大漢帝國的戰神嗎？！”
……
騷動頓時比方纔還要大。
希斯的臉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對方不但是漢軍，還是在羅馬人眼裡最著名最能戰的大漢雍州衛鄒燃！
安敦尼，如今羅馬帝國的皇帝當初就是敗在他手裡，臉上難道疤還是鄒燃親自劃上去的……這可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在這一刻，希斯甚至希望自己出現了幻聽。
面對沉默的希斯，維基亞突然搶過聚聲筒喊道：“我就是維基亞•齊塔，騎士，報上你的名字！”
馬上的騎士腦袋一轉，頭盔下的兩隻眼睛似電一般射向維基亞的方向。下一刻，騎士突然掀掉頭盔，露出一張東方人的英俊臉孔，黑色的長髮隨風飄揚，與大漢皇旗一樣，似乎能面對任何風霜刀劍。
“我便是大漢雍州衛指揮使，大漢皇帝親封僕射將鄒燃！維基亞•齊塔閣下，能否賞光下城一晤？我知道到底是誰殺了貴國的康納斯大帝！！！”
石破天驚的一段話，頓時讓沸反盈天的城頭鴉雀無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