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頭小鳥叫喳喳,太陽公公起得早,折騰半宿,又是妖怪的,又是放火的,雖然開始緊張,可勝利卻出乎顧陽意料的容易,心情莫名其妙的輕鬆下來,彷彿終於明白了敵人都是紙老虎,抗着機關槍,老虎也敢鬥一鬥,
端着小鋼鍋走在買早點的路上,看着行色匆匆,生活單調的行人,顧陽心裡還真的有點曾經滄海難爲水的豪氣。機關坐了十幾年,竟發現自己還有那麼點小時候在山裡闖蕩留下的膽色。經過昨夜,他此時對張璋的心情就像每個送兒參軍的父親那樣,擔心是擔心,卻也還是要放手的。
買了熱騰騰的豆腐腦、油條,見那幾個還沒起,便先開始收拾行李,準備這一兩天就回家了。可當他從一堆髒衣服裡挑着自己的衣服時,卻看到一小包白色的粉末從張璋外衣兜裡掉了下來…….
張璋是被那種存在感硬生生從夢中拉出來的,他知道有人推門進來了,只是沒有危險感,他也不想理會,可卻沒想到這人進來就不走了,終於讓他徹底清醒過來。睜開眼,便看到顧陽一臉凝重的坐在牀腳的椅子上,也不知道在想什麼,都沒注意到他已經醒了。
苦命啊……張璋在心裡長嘆一聲,瞧顧陽那樣子,只怕又胡思亂想着什麼,看來昨天是白折騰了。
認命的坐起來,抓過一旁的衣服,套在頭上,隨口道:“怎麼這麼早就起了?昨那麼晚睡,不困啊?”
沒聽到迴音,張璋把頭鑽出來,轉頭,看着繼續發呆的顧陽,苦笑道:“大哥,有事?”
顧陽終於有了反應,擡起頭看向張璋,卻沒說話,只是擡起胳膊,打開一直攥着的手,現出一包白色的粉末。
…….
那一瞬間,張璋腦子裡轉過七八種解釋,可還沒等他開口,顧陽卻先道:“是不是沈曦的?”
……. 張璋愣愣的看着顧陽,然後,帶着悲憤的神情點了點頭。沈曦,對不住了。
顧陽深吸一口氣,猛然站起,大聲道:“我們走!”
“啊?”張璋傻了:“去哪?”
“回老家!”
“啊?!”張璋更傻了。
與此同時,沈曦正拉着葉歆和姜小凡往迅飛集團的一個酒店駛去,也是那兩個人暗訪的第五家迅飛集團的產業。
廣撒網,勤撈魚,這是姜小凡最先提出來的。張璋雖然不太贊同兩個人這樣盲目行動,卻也沒有認真的去阻止,再加上姜小凡是個急性子的,葉歆做事又一向認真堅韌,這暗中摸排的工作倒是一直都沒停止,李蕾蕾和百貨大樓遇到的那倆個玄生便是這麼撞上的。
路程近半,沈曦滿是睏意的大腦正有一搭沒一搭的走着神,卻聽葉歆道:“跟我們一起進去吧?”
“我回去睡覺。”
“急什麼呀,你大白天的老窩在家裡,顧陽怎麼和張璋說話啊?”
沈曦無奈的看了葉歆一眼,又好氣又好笑道:“你就爲了這個原因非拉我出來當司機?”
“誰讓你不自覺的。”
“小姐,他們倆要說悄悄話,大可以出去說,我可是一夜沒睡了。”
“一夜沒睡的就你一人?”
……..
後座上正看着手機地圖的姜小凡同情的看着沈曦一眼,叫你夜不歸宿,活該!恩…….幸災樂禍的念頭剛跳過,姜小凡卻自嘲的搖了搖頭,自己胡思亂想什麼,不管怎麼說,那丫頭也是個獵守者,怎麼會對一個玄生……
可看看前面那兩個明顯享受着鬥嘴的樂趣的傢伙,再看看葉歆似笑非笑,似嗔非嗔的神態,姜小凡有點傻了……
按着導航的提示,沈曦很遵守交通規則的沒有直接左轉彎,而是往前開調了個頭,再準備到路口去右轉彎。就在車頭剛剛調過來的時候,姜小凡原本無聊看着窗外的目光突然定在一個背影身上,然後,他的眼睛越**大,只一瞬間的憂鬱,便強作鎮定,拍拍前座道:“停一下車。”
沈曦根本沒反應,葉歆只得問道:“怎麼了?”
“突然想起來今天答應我媽帶她去看病的。”見沈曦還往前開,不禁有點着急:“停車啊。”
葉歆看了沈曦一眼,不急不忙道:“我們這事不急,不如送你過去吧。”
姜小凡剛要拒絕,沈曦卻一個急打輪,將車靠邊停下:“打車去。”
忍着笑,姜小凡悄悄對葉歆豎了個拇指,卻不敢耽擱,連忙下了車,假作打電話往人行道里面走了走,待兩人車開走後,便急速往剛纔的衚衕裡走去,追了好久也沒看到自己想見的那個人。正在失望中,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身後響起一個熟悉而令他敬畏的聲音:“你在找我?”
姜小凡轉過身,看着眼前的人,激動的一抱拳,壓低聲音道:“師傅!”
姜小凡的師傅微笑點頭:“原本打算晚點再聯繫你的,沒想到你卻先看到我了。”
姜小凡笑道:“是啊,剛纔還以爲看錯人了,原來真是師傅您。”
姜師環顧了下四周,指着對面的茶樓道:“找個單間再說話吧。”
“好!”
待兩人坐定,姜小凡給師傅斟了杯茶,便迫不及待的問道:“您怎麼來了?”
“我怎麼來了…..” 姜師看着姜小凡,突然面色也冷,沉聲道:“你最近都和什麼人混在一起?!”
姜小凡一愣,不知道姜師爲何生氣,莫名道:“我結識了兩個獵狩者,他們是來幫我的。”
姜師冷哼道:“那個叫沈曦的呢?”
姜小凡強笑道:“那是張璋帶着的。”
“你當我傻啊?獵狩者怎會豢養玄奴?”
“不是玄奴…..不是,張璋是靠着雙禁術控制着那個玄生。”
“一個獵狩者,爲何要控制一個玄生?還是最最危險的雙禁術?”
“這我不知道,不過,那個玄生很強!或許,是張璋想要利用他的力量吧。”
“你不知道?”姜師啪的放下茶杯,冷冷道:“那我告訴你,張璋還有葉歆,已背叛獵狩一族,而你,卻被人玩了還不自知。”
“什麼?”姜小凡不敢置信道:“這怎麼會?他們不是這樣的人!”
“你知道什麼!” 姜師嚴厲道:“你和他們才認識幾天?!”見姜小凡欲言又止的委屈樣,姜師嘆了口氣,放緩語氣道:“小凡,你自幼便拜我爲師,但你可知道,爲師又是什麼人?”
“您…..”姜小凡愣了,師傅是不出世的高人,可他從未想過,高人也可能有另外一個身份的。
姜師一向沉穩的目光中閃過一道冷厲,然後,他從懷裡掏出一瓶藥水,在眼角處抹了抹,那些深深的皺紋便奇蹟般的舒展開,又在額頭,眼眶、下巴處都做了些處理,那張臉的臉型便整個變了個人,最後,竟是在姜小凡目瞪口呆中自臉上摘下一個薄如蟬翼的面具來!
姜小凡心臟如擂鼓般跳動着,待他看到眼前師傅完全褪去僞裝後的面容,驚得倒吸一口涼氣,豁然站起,連身後的椅子倒了都未察覺!
“你…….你…….”姜小凡嘴脣哆嗦着,半天都沒說出一句整話,自己的師傅,竟然是張璋和葉歆的那個大師兄?!一時間,許多記憶,許多疑惑浮上心間!可笑年前在小樓裡見到那個大師兄,自己還奇怪怎會對這人感覺如此熟悉!
“是我,你現在可知我是誰了?”
姜小凡機械般的點了點頭,一片混亂的問道:“可是,師傅你爲何要隱藏身份?”
大師兄抿了口茶,嘆了口氣道:“爲師身爲獵狩者,怎能私相傳授,不得已才瞞了你這麼多年。”
姜小凡眨巴眨巴眼,結巴道:“您爲何,爲何要瞞着族裡,收我爲徒?”模糊的記憶裡,小時候在後巷裡看到了一個仙人一樣的人,手裡變着神奇的法術,自己便央求對方收自己爲徒,沒想到,那神仙竟真的同意了。
大師兄看了眼茫然失措的姜小凡,站起來卻是給姜小凡添好茶水,將那杯熱茶塞進姜小凡手裡,回身坐下,這才道:“便是爲了一族之存亡,也是爲了你父親。”
“我不懂。”姜小凡雖然還未從震驚中恢復出來,但心裡已認同了自己的師傅,不自覺的便坐了下來。
“獵狩者,已有數千年的歷史了。”大師兄目光悠遠,沉吟道:“數千年,世事變遷,人物輩出,能和玄生相抗的力量,再也不是隻有獵狩者一族。這原本是好事,可人性本惡,玄奴的出現,使得許多事情開始失控,我們以及其它那些原本浮於世事之外的人開始涉足人類社會之中。而這世上的事情總是離不開制衡二字,許多事情那是堵不如疏。當獵狩者一族認識到這一點之後,便開始暗中控制一些形成規模的組織,並通過組織,將玄奴對人類社會的影響降到最低。”
姜小凡吃驚的張大嘴,半天才道:“難道,我父親……”
“是的,訊飛集團,便是在獵狩者暗中控制的組織之一。”
“怎麼會!”姜小凡驚道:“你,你便是那個隱藏在暗中,控制我父親的人?”
大師兄不動聲色的將杯中的冷茶倒掉,緩緩道:“是的,而我之所以收你爲徒,便是我和你父親刻意的安排。早晚,你是要歸於獵狩者一族的。你父親的苦心,你可明白?”
“什……麼?”
“無論你父親做了什麼,你都是可以昂頭挺胸的獵狩者。我教給你的那結界,只有獵手者才能習得。每一代也不過寥寥二三人而已。”
姜小凡吃驚的張大嘴,半天,卻惶恐道:“即便是爲了,爲了所謂的制衡,可真的要做到這種地步嗎?師傅你知道組織中的玄奴每年都會殺死多少人嗎?如果我父親成爲兇手,那我就算成爲…..成爲獵狩者又有什麼意義呢?!”
“你給我住嘴!”大師兄啪的將茶盅蹲在原木桌面上,壓抑着略微擡高的聲調道:“在你指責你父親之前,先好好看看這個世界吧!玄奴早已侵入人類之中,他們或許化身爲一個集團總裁,或許化身爲手握大權的政客。沒有力量,沒有權利,沒有金錢,你憑什麼伸張正義?!你自小學習法術,不也是爲了除惡揚善嗎?可你的決心便只有獨善其身這種程度嗎?!”
“我……”姜小凡被說得冷汗淋漓,臉色蒼白。
“你,你什麼你?!”大師兄冷哼一聲,猛的灌了口茶,放緩語氣道:“孩子,你父親是了不起的人,你不能辜負他的期望。這些族內秘辛我本不該告訴你,可我不忍看你們父子成仇,更不能眼看你被張璋他們利用。”
姜小凡豁然擡起頭,震驚道:“您說什麼?”
大師兄憤恨道:“你我在世爲人,但求問心無愧,可人心各異,獵狩者一族早已不是鐵板一塊。張璋這小子自小便特立獨行,在知道了族內秘辛之後,竟妄圖將其控制在自己手中!”
“什麼?”
“你真以爲,他們是白幫你的?一個獵狩者,終日遊蕩在外,還和一個玄生混在一起,你就從未懷疑過?”
姜小凡不敢置信道:“那葉歆呢?她,她爲人挺好的。”
“你這孩子,還是太善良了。”大師兄搖頭嘆息,眼裡閃過一絲冷厲道:“你可知,那葉歆身體內有着一半玄生的血液?”
姜小凡嚇了一跳,手裡茶杯一歪,幸虧水已經不燙了:“真的?那,那她怎麼能成爲獵狩者的?”
“她母親在懷她之時,被玄生所寄生,族長見她可憐,便收留了她,誰想到……唉,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啊!”
姜小凡此時已經完全傻了,是非對錯似乎不再像以往那麼簡單,張璋和葉歆,真的是師傅所說的那樣的人嗎?其實就連那個沈曦,似乎也沒有那麼邪惡。該相信誰,不該相信誰?!
“可是,師傅”姜小凡突然想起什麼,急促道:“我曾經在張璋面前用過那個結界。他…..會不會看出來?”
大師兄卻冷笑道:“我既然傳授與你,便不怕張璋知道。正是要他心存顧忌和疑惑,纔不敢隨意回山裡。”
姜小凡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脣,實在不敢相信張璋和葉歆是這樣的人。
“好了”大師兄放下茶杯站起來:“爲師話盡於此,該怎麼做,你自己好好想想。想清楚了,你知道到哪裡來找我。還有,別和你父親說我找過你,他不願你牽扯進這些骯髒事裡。”
“師傅?”
大師兄停下腳步,轉過身,卻目光一寒,不怒而威道:“還有一句話,不管你相信不相信爲師,也不該放任張璋他們夥同毒販子陷害你父親,簡直是混賬!”說完,竟真的轉身離開了。
……姜小凡沒有追,沒有喊,只是雙拳卻漸漸握緊,眼中的神色漸漸凝聚成難以抑制的憤怒和愧疚。是啊,我真的是個混賬兒子!
代表了獵狩者身份的封印之法嗎?回想起往事,張璋一定早便看穿他的師承,卻還假作不知!他好深的心思,自己竟然真的相信張璋會幫他!
張璋若是沒有背叛獵狩者,怎麼可能幫着他對付自己的大師兄?如此看來,師傅的話是真的了!太傻了!當自己想方設法的求張璋幫忙的時候,那混蛋心裡指不定怎麼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