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誰都沒有說出話來。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卻又像是很久以後,才聽到顧疏桐輕輕的笑聲,她說:“什麼啊!這都是過去多久以前的事了,我現在早沒事了,你看,嘻嘻。”
溫亦喬眼底的情緒複雜難辨,他怔怔地看着顧疏桐彷彿雲淡風輕的模樣,相較於她的無所謂,他的眼睛卻是紅紅的,又紅又刺痛。
他說:“我一次都沒有發現過……要不是我媽提醒,我也許一輩子都看不到這個。”
顧疏桐已經輕輕握住他的大手,把他的手從自己的裙子上移開,等蓋好自己的裙角以後才傾身上前依偎着他,“沒事啊!你看不到就看不到唄!反正這也沒有什麼好看的,被人看見了,我還覺得挺尷尬的。”
“在你眼裡,是不是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第一個想到的人都會是陸羨,不會是我?”
顧疏桐看不到溫亦喬的眼睛,只覺得這時候他的整個人都籠罩在陰影裡,而這一直都是她所害怕的情緒,她一直努力想要在他的面前保持自己最完整和開心的樣子,不想讓他糾結,不想讓他難過或是覺得爲難,所以不管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她都只撿好的說給他聽。
因爲太過在意,所以不忍對方爲自己皺一皺眉,她盡力在愛他與維護着他了,可他似乎並不領情。
“不是的,樂樂哥哥,這些都跟你沒有關係……”
“怎麼會沒有關係?我聽我媽說,當年……當年你是在我們的中學門口發生的車禍,你在馬路對面的街道上等我……我還記得那時候是我們剛剛從青城回來後不久,我跟你吵架,所以一直都氣着,我一次都沒有去找過你是因爲我知道總有一天你會來找我,所以那天,你就真的來找我了。只是我當時忙着跟別的同學說話,就連你在馬路對面叫我我都沒有聽見……”溫亦喬絮絮叨叨地說,彷彿一切都陷入了回憶裡頭。
顧疏桐害怕他因此而鑽牛角尖,所以趕忙制止他繼續說下去,“我……我就是想看看你,是我自己要去看看你的。”
溫亦喬還是沒搭理她,繼續說道:“那時候我新交了一個女朋友,我還記得當時我就跟我的女朋友在一塊,而你在馬路對面叫我。你叫我的聲音我一句都沒聽見,只是回頭的時候發現馬路中間發生了車禍。我當時……我當時如果多一點點的好奇心,上前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我就應該發現,那是你……”
“我、我是自己過馬路的時候不小心,真的跟你沒關係的樂樂哥哥!”顧疏桐有些着急,因爲她是真的害怕情緒彷彿就要失控的溫亦喬,她不想要他爲那些已經過去那麼久的事而糾結難過。
“你被車撞了都沒有人告訴我。”溫亦喬紅着眼睛,轉頭看着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歲月滄桑,她雖已不再是當年的模樣,可是江小北話語裡的那些曾經,彷彿都還歷歷在目一樣。
溫亦喬簡直無法想象,當年他同顧疏桐在青城的那一場孩童之鬧,竟會讓後來的幾年發生了那麼多事情,讓她受了那麼多傷,而所有人都爲了保護他脆弱的自尊心而沒有告訴他知道。
當年的顧疏桐,還是少女清純的模樣,經歷青城一鬧,兩個人冷戰了一段時間,他用找尋新的女朋友玩樂而暫時將她放在一邊,而她卻一日都沒有將他放下過,甚至專程等到放學,在中學校門外的對街等他出來。
他攬着漂亮的新女朋友從學校裡出來,旁邊三三倆倆地跟了幾個狐朋狗友,大家有說有笑。
顧疏桐穿着校服站在對街衝他不停地招手,甚至大聲叫他的名字,可是,他聽不到,他一句都聽不到,就像這麼多年以來,從小到大以來,她跟在他的屁股後面嘰嘰喳喳地說了些什麼他從來都聽不到。
所以,顧疏桐着急衝過馬路的時候就被迎面一輛闖紅燈的小轎車給撞了。
那麼多那麼多的人圍過去看熱鬧,就連溫亦喬身邊的朋友也想上去看個究竟。可是,是他當時的小女朋友拉住他說一個破熱鬧有什麼好看的,他們定了餐廳吃飯,早該過去了。
所以,該看見的很多東西都沒有看見,明明他與她咫尺之遙,可他就是沒有發現。
顧疏桐送醫,度過一段最危險的時期,可是腿卻站不起來了。那時候距離國內的高考也就半年時間多一點,她爲什麼放了學不回家,還在學校門口被車給撞了,幾家的大人都心知肚明。顧容昊恨溫亦喬恨得厲害,可是簡竹說這有時候就是一報還一報的命運,因爲當年的溫禮喬也是發生車禍以後離開人世的。
顧容昊在病房裡大發雷霆,是陸羨站出來說想帶顧疏桐到國外去治病,國外的醫術,總歸會比國內好很多的。顧氏夫婦傷心氣怒,可卻又無可奈何,臨到他們出國以前幾家大人在一起商量過,也許兩個孩子真的無緣,且又臨近高考,就沒必要再讓溫亦喬知道這些事情,從此斷了聯繫也好。
所以,後來大抵是顧家的人使了些手段,令得這起車禍的影響也不過寥寥便在往後的歲月中消散。
溫亦喬至今記得,那時候在學校裡有過耳聞,都說是與他們同校的一個小姑娘在學校門口被車給撞了,可是,姑娘的名姓,沒一個人曉得,也無人敢亂傳,久而久之,就真的不被他放在心上,甚至從來沒將那出車禍的小姑娘與顧疏桐聯繫到一塊去過。
“所以,你跟陸羨出國,並不是因爲你的成績不好要到國外去考大學,而是他陪你出國治病去了。”
顧疏桐有些倉皇無措,她不知道已經過去那麼久的事情突然被他知道,自己應該要拿什麼樣的心情去面對他,才能讓他們之間本來纔要好起來的氣氛繼續維持。
“我後來不是都好了?你看,我的腿一點事情都沒有,羨他很照顧我,我爸媽也經常到國外來看我,後來我就一切都好了,除了這道疤,我就什麼都沒有。”
溫亦喬紅着眼睛看她,“你叫他羨……”
顧疏桐一怔,突然說不出話來。
溫亦喬自嘲一笑,拿起桌面上的清酒仰頭而盡,明明是稍顯潤澤的小酒,可是,到了他的口中,尤其是下到喉管,仿如火燒。
“我有想過你發生了那麼大的事情所有都不告訴我知道是想保護我,我也理解你當時一定是很恨我所有才連告訴我一聲都沒有就跟着別的男人走了。可是你後來一個人在國外,因爲腦子裡的淤血壓住了視覺神經,那段時間你什麼都看不見了,你也從來沒有想過要給我打一通電話……”
顧疏桐低下漂亮的小腦袋,只覺得過去的一切都太沉重了,沉重到好像一塊巨石壓住了他跟她,誰都呼吸不了。
顧疏桐深吸了好幾口氣後才,卻還是忍不住落下淚來,“我們天各一方,你又……你又有你自己的生活,我是害怕我的打擾會讓你更加地討厭我,那段時間我們剛從青城回來,我每天都在等着你主動來找我。可是,你沒有,你一次都沒有來過,我纔會想如果你不來的話我去找你就好了。我是真的不想給你添任何麻煩,我真的一點點麻煩都不想給你添,也害怕你看見我當時的樣子……”
“那你就讓陸羨看是嗎?”溫亦喬猛地一下推開輕輕靠在他身側的顧疏桐,霍然從榻榻米上站了起來,“因爲你覺得自己會是我的麻煩,你就是那麼看我的,顧疏桐,你覺得我一點都不在意你,所以不管你是好是壞你要找的那個男人都不是我!你寧願把我當成個傻瓜!”
顧疏桐搖頭,趕忙站起身想去拉他,卻叫溫亦喬一揮手給擋開了。
溫亦喬轉身就從包間裡面衝了出去,等顧疏桐再追出來,外間早沒了前者的身影。
……
江小北打開家門就見站在門外被雨水淋得渾身溼透的顧疏桐。
她趕忙張開雙手讓顧疏桐進來,後者的小臉胡花,早就不知道是被雨水還是淚水給弄的了。
江小北趕忙護着她進來,“小兔子,阿姨希望你明白,我做這一切都只是想要幫你們,幫樂樂,也幫你。”
顧疏桐還在低低地啜泣着,彷彿力氣都提不上來。
關釗這時候正好拿着水壺從樓上下來,一見樓下這情形,再見江小北朝自己使了個眼色,才趕忙又返身上樓去了。
江小北將顧疏桐安置在大沙發前才道:“阿姨知道你喜歡樂樂,從小就喜歡樂樂,可是,樂樂他對你……他那德行你也看到了,跟他親生父親真是一樣一樣的。他們那樣的人,如果是他真心喜歡還好,如果他不喜歡……就算你追他追得再緊,你再喜歡他都好,他的心始終不會在你身上,永遠不會在你身上,片刻的靠近,也不過是假象。”
江小北寬慰顧疏桐的話都是她自己這麼些年的真實感受,當年亦是如此。
顧疏桐沒有再哭,只是怔怔地擡眸望着江小北一言不發。
江小北擡手拂開她頰畔的碎髮,才滿眼心疼地道:“你爸爸並不喜歡陸羨,你知道是爲什麼麼,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