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繁錦快步出了醫院,直到自己身上出了一層薄汗,感覺有些吃力了才放慢了腳步。風雨
腦子裡有些亂,剛纔談話的聲音混雜着一些畫面,像一團亂麻將她思緒攪得混亂不堪。
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待到車開遠了,直到後視鏡裡,醫院變成了一個白點,消失不見。
午後的道路上,車鳴聲顯得異常的聒噪。
夏繁錦衝上頭顱的熱血逐漸冷卻,她很難想象自己跟唐斂說了那番話。
竟像是……像是在埋怨,在難過。
她將頭枕在車座上,將手蓋住了眼睛。
其實換個環境她之前也有想過的,只要對恢復她的情況有利的事情,她都願意去做,並且,她生產完之後,本意也是要離開這個地方。
可不是在唐斂說了這些話之後。
他想讓她到國外去養胎,甚至在國外生孩子,是因爲國內情況會有動盪。
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想也不想的就回絕了,那種濃濃的不安,猶如最具刺激性的激素,在一瞬間入侵了她的頭腦,她說她不信他,她不過是不想任他掌控着她,讓她走便走,讓她回就回。
想來可笑,明明都說服自己要做決定了,去國外,她只需要照顧好自己便行了,比呆在總是發生意外的國內好得多。
她掩面,緊緊閉着自己的眼睛,不敢讓自己去直面心中真正所想。
她無需擔心誰,無需爲誰憂愁,連她都被變本加厲的算計進了他的圈套,區區唐晉,區區st而已,不過是他的囊中之物而已。
夏繁錦離開的時候,剛好與站在護士站跟護士說話的堯上雲擦肩而過。
堯上雲看了一眼,有些疑惑,看夏繁錦表情凝肅,竟似有些生氣。他不僅皺眉,這兩人才相處了多久,怎麼又鬧翻了?
他雙手抄在白大褂的口袋裡,吹着口哨進了唐斂的病房。
正看見他半躺在牀上,右手的小臂隨意的搭在額上,高高的眉骨下那雙深邃的眸子正緊閉着。
堯上雲倚在門邊,唐斂睜開黑不見底的眉眼,看了他一眼,“又幹什麼?”
“這話該我問你纔是啊,”堯上雲饒有興致的說:“你跟你老婆怎麼回事?”
唐斂本就煩躁,閉着薄脣不說話。
堯上雲挑了挑眉,也就作罷了。
他剛要出去,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卡薩之南‘的安全通道樓梯上,額頭摔破了,體內酒精濃度超標,而且,“他說着,面色不由得變得正經凝肅了,“她手腕上有一道刀傷,看樣子是舊傷,自己用酒瓶子劃破了,還好發現得及時,還有啊,那人……”
唐斂突然投來鷹隼般的眸光,饒是堯上雲也感覺頭頂有一團低氣壓在徘徊。
唐斂不滿他的欲言又止。
“看我幹什麼,我這不正在說嗎,那女的是餘音媤。”
唐斂沉默着,本來淡然卻犀利的眸光,瞬間狠狠的一眯,“餘音媤?”
“對啊,昨晚凌晨被送來的,醒來之後護士一個轉身就撕裂了自己的傷口,又給她包紮好後注射了鎮靜劑才送到了精神科。”
堯上雲大底是知道唐斂和餘音媤關係非同一般的,本來剛纔他來就想順便告訴他了,誰知道夏繁錦在哪兒,他自是會察言觀色,才遲遲沒有說,怕又引起什麼誤會。
唐斂眉心擰成了一個結,不知想着什麼,半晌才問堯上雲:“人醒了嗎?”
“估計還沒有,”堯上雲思忖着,突然眸光一亮,同時也蹙了眉,“你要去看她?”
“你先出去吧唐斂重新閉上了眼睛,淡淡的說着,彷彿剛纔的事都未曾聽到過一樣。
過了一會兒,他打通了一個電話,“找到韓婧的下落了嗎?”
對方回答:“沒有,韓婧的生活存在記錄都被刪除了。”
唐斂冷笑了一聲,掛了電話,再次陷入了沉思。
那年,他在對方華槿榕遺物的倉庫裡發現了那本日記本,在末尾幾頁,娟秀的字跡如此寫道
我沒想到他會如此的狠心……他命人開槍了,對準了我的膝蓋,可是韓婧幫我擋住了那一槍,她再也沒辦法跳舞了,因爲我愛錯了一個男人,我的姐妹爲了保護我,失去了一條腿,並且再也無法跳舞。如果,有一天我們還能再團聚,我希望還能帶你跳一曲,我就是你的腿。
於是,自那天起,他記住了這個出現在他母親日記本中許多次的名字,華槿榕的生活裡,除了華燁、華非又和唐晉,便是韓婧,二人都是a市人,異國他鄉變成了對方的依靠,也是多年感情,讓韓婧在懷孕的華槿榕遭遇危險的時候挺身而出。
在他成年之時,他和林澤秦還有杜逸笙建立的“北門”雛形已成,這個組織的運行逐漸步入正軌,那時,他還不是st國際的總裁,他還在國外上學,潛心發展“北門”,進行擴張。唐晉對他防得極緊,甚至連零用錢也從未給過他一分,分明是給了他一個自生自滅的好機會。然而,殊不知,他早已經有了去會見母親的故人,甚至能保證他們一家的生活和安全的能力。
那天,莫斯科的雪很大,他敲響了一幢公寓的房門。
不一會兒有歡快的腳步踩着地板靠近,門拉開,一名五官極美,明媚飛揚的姑娘說了一句俄語的你好。
待看清他是東方面孔之後,又上下打量了他幾眼,才重新似笑非笑的正視着他的被大雪染得極冰的眸子,眉眼顧盼,“你好,我叫餘音媤。”
他那一瞬間,竟然在想,母親年親時,也是這般朝氣明媚嗎?在遇見唐晉之前,是不是也會這樣踏着輕快腳步去爲客人開門?
那也是十來年的事了,唐斂發覺自己還是記得異常清晰,餘音媤的確是一個能讓人一眼便記到骨子裡的女人,這種記憶,也純屬於記憶,無關與情感,以至於後來發生了許多事,也蓋不住當時清晰的記憶。
十年,能改變多少人?
在餘音媤身上就是最好的體現。
唐斂站在餘音媤的病牀旁,看着那張還殘留着當年影子的臉,早已經黯淡,再也沒有當初七竅玲瓏的眼神和豔比玫瑰般的笑容。
在事出之前,她拿着一支玫瑰,隨意在手中轉動,卻擡起了眸子,淺笑道:“唐斂,我喜歡你,從第一眼見到你。我跟你當了這麼久的知己,能不能給我個機會當你的愛人?”
她拿着紅色玫瑰在脣間親親吻了一下,他看到的卻是她掩蓋住了嘴角處的顫動,他那是第一次見她緊張。
唐斂皺着眉沒有說話,餘音媤笑容一展,恢復了那自信明媚的樣子,“當然,這雖然只是我個人的感情,與你無關,可我還是想知道你的回答。”
她努力的呼吸了一口氣,雙手環胸,“你真是讓人尷尬,果然還是你一貫的作風,只是……不用現在回答我,考慮個三五天也是可以的。”
於是,這個三五天,成了永遠沒有期限的時間。
而今,她再次出現,物是人非。
唐斂注視着她手腕處的傷疤,“當時沒有讓你死心是我的責任,我答應過補償你,但是,夏繁錦是你永遠碰不得的,知道嗎?”
她和楚茉菁見過面,他又怎麼會不知道?
從傍晚開始,唐斂一直有意無意的盯着病房門口,護士進來給他換了點滴,直到入了夜,輸液瓶裡的液體流乾,依舊沒有看到她的人影。
晚上九點,他換了黑色襯衫和西褲,打電話叫了席業將車開過來。
九點半的時候,黑色的賓利慕尚停在了一幢高檔小區的公寓樓下。
“唐總,夫人這時候會不會已經睡了?”席業從駕駛座上轉過頭,爲難的說。
夏繁錦本來就已經想踹了他,這個時候找來,會讓他進去嗎?
唐斂看了他一眼,席業悻悻的轉過頭去。
顧婉正在臥室裡畫設計圖,她突然想起,剛纔她考了幾個麪包,不多。可手裡這點東西一時間她不好放下,只得朝外面喊道:“繁錦,麪包好像好了,我現在抽不出身來,你幫我拿出來一下。”
“小心燙顧婉不忘囑咐道。
顧婉結束自己的工作之後出去,夏繁錦已經把烤麪包裝進了麪包籃裡。
“可以吃了,味道不錯夏繁錦撕了一片手中已經所剩不多的麪包。
“那就好,我這次特意多放了些牛奶,”顧婉很有成就感,能得到夏繁錦的肯定,無論是多小的事她都能高興好半天,即使現在她仍然不願意叫她一聲“媽媽”,不過她們的生活方式也正在往這個方向趨近。
夏繁錦晚上不想吃太多,吃了一塊,便回了房間洗澡。
顧婉看着麪包,心中竟想讓華非又也嚐嚐。
一回過神來,她牽強的扯了扯脣角,突然門鈴響了,她放下手裡的麪包,去開門。
她習慣性的往貓眼從裡往外看,臉上還殘存的笑容一僵,遲疑了許久,直到第二聲門鈴響起,伴隨的還有男人低沉的聲音:“顧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