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繁錦咬着牙承受着下顎那股越來越大、越來越緊似乎下一秒就要掐死她的力道。
她臉上漾着一抹笑,混雜着蠟白的臉色,怎麼看怎麼蒼涼。
時間就像禁止了一般,漸漸的,唐斂手上的動作鬆了。
然後,他的聲音就像往常抽着煙從薄脣之間突出一片青雲後,淡淡的磁性,低沉,平緩,無波無瀾,“如你所願。”
夏繁錦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只看到嵌入牆面的門板。
接下來的事便如同預期的一般,唐斂壓下了新聞,st國際公關部召開了記者會,只說唐斂和餘音媤是多年朋友。
當問及夏繁錦住院是否跟發現唐斂與故友曖昧有關,兩人的婚姻是否出現了危機時,公關部避而不談。而唐斂身邊也多出了一支保鏢隊伍,平時看不到蹤跡,在一發現有記者的時候就立刻出現,各大媒體記者或是野報狗仔無一人能近他的身。
接下來的事,更是發生的毫無懸念。唐斂頻繁出入醫院,當媒體都以爲他是來看夏繁錦的時候,某個混入醫院,在病房裡拍到唐斂幫餘音媤削蘋果畫面的匿名狗仔在微博上爆了這出大料,媒體界與八卦界瞬間炸開了鍋!
就這麼順其自然的,夏繁錦正式被貼上了“豪門棄婦”的標籤。
在這短短半周的時間內,劇情經歷了過山車到海盜船,再從海盜船到跳樓機一般的反轉。
身爲主角的夏繁錦,在電視上或者網上看到新聞的時候,很平靜,她覺得這是她料想之中的結果,沒什麼不能接受的,反正她還能淡定的自己削蘋果。
直到她這天在洗手間發現自己又見紅之後,她看着自己鏡子裡的臉,猛然發現,稍顯圓潤的瓜子臉,竟然在急速消瘦,尖削了不少。
之後她偷偷的去找了醫生,沒有告訴任何人。
醫生告訴她的結果,她也沒敢告訴任何人。
醫生說,之前讓她好好養着還能恢復的結論只是最保守的結果,前提是不能再出現任何意外,哪怕是小到微不足道的意外,比如說見紅。照她現在一日三餐準時準量吃還會日漸消瘦的狀況持續下去,孩子會早產,而且不是正常情況下的早產。
醫生說導致她健康狀況暴跌的情況與外界原因無關,是心理原因。
醫生語氣有些凝重,手指搭着病歷表,“你可能患上了輕度產前抑鬱症。隨着時間流失,如果不盡快調節,會一步步加重。”
抑鬱症?
怎麼可能呢?
她明明好吃好睡的。
“我明明很正常的。”
她這麼告訴醫生後,每次都嚴詞厲色讓她該如何如何的主任醫師眼鏡下的眼瞼垂了垂,說:“你有沒有想過是你自我催眠,告訴自己你很正常呢?”
“抑鬱症的形成是有一定的時間基礎,你情緒壓抑應該有一段時間了吧?”醫生抿了抿脣,用手指扶了扶眼睛,“這個症狀我還是應該讓你有個瞭解,換個簡單通俗的說法吧,輕則孩子會患上先天疾病,如果嚴重了,你的胎盤會提早脫落,甚至有可能造成胎兒死亡。”
夏繁錦頓時就懵了。
醫生的意思是,因爲她自己的心理原因,可能會讓她兩個孩子都無法正常出生,甚至……可能會死?
這樣的認知,給了她一種被人從身後一把推下懸崖的感覺。
驚恐,害怕,戰慄不安。
“或許你可以考慮換個環境試試,也許有用,最終要的是注意心理調節醫生給出了建議。
夏繁錦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還難看,說了什麼話她自己都記不怎麼請了,神遊一般的離開了醫生辦公室。
之前她是知道自己的身體不如一般健康的孕婦,從她懷孕開始就沒有正常過,只是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她的情況竟然已經這麼嚴重……
就像是長期超負荷運行的系統,到達了一定的承受力,瞬間崩潰了一樣。
這件事她沒有告訴娜娜,也沒有告訴溫麗莎。
連她見紅去找醫生的事,她都讓醫生一同保密下來。
醫生暫時決定先給她藥療,開了一些緩解躁鬱,有鎮靜作用的適用於孕婦的藥物。
本來再過兩三天她就可以出院,現在卻成了醫院的釘子戶。
夏繁錦這次是真的怕了,如今她每次感受到胎動的時候,都像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般難受。
溫麗莎和馮嘉娜幾乎每天都要來陪她一段時間。
馮嘉娜暫時決定不去美國了,在國內律師事務所的工作也重新走上正軌,每天工作之後就過來陪她吃飯聊天,每次都有那麼十來分鐘,把唐斂從頭到腳罵了個遍,夏繁錦也就聽着,覺得她說得有道理的時候,她還會像聽說書先生說書那樣,點頭表示贊同。
在那天之後,她對唐斂生成了一種生理和心理性的排斥。哪怕表面雲淡風輕聽着別人提起,她心裡卻極力排斥着和他有關的一切。
不過爲了孩子,她也應該做到就算他站在面前,她讓他滾都能真正笑着內心平靜的說出來。
因爲他們始終還是要見面的,離婚協議書還沒給他呢。
馮嘉娜剛告訴了她程序剛走完,已經在擬離婚協議書了,問她有沒有什麼要求。
夏繁錦只說了一句,“沒有,除了孩子判給我。”
馮嘉娜沉默了一陣,“好。”
以前溫麗莎手下的藝人,最操心的就是她,現在最費神的還是她。
夏繁錦如今在衆人眼中的形象,就像那天邊炸開的一朵紅霞,揮霍着自己最後的光暈一般,她再一次紅了。
用迴光返照形容,再適合不過。
因爲她是衆人眼中的可憐人,本來都是四方豔羨的對象,卻逃不脫豪門棄婦的結局。
夏繁錦現在看見“豪門棄婦”這幾個字就想笑。
溫麗莎看着她一點也不認真的模樣,很嚴肅的喝了她一聲,“夏繁錦!我跟你說認真的呢。”
“有多認真?”
“認真到……”溫麗莎柳眉橫豎說了三個字,頓時有些語結,她平復了激動了心情,才斜了夏繁錦一眼,“你以後再進娛樂圈,會很艱難了。”
“你上次已經說過了,”夏繁錦一副我知道我瞭解的表情,那種冷靜甚過溫麗莎這種旁觀者,“我正好也有事跟你說。”
溫麗莎警惕又狐疑的看着她,“什……什麼?”感覺不像是好事。
“你召開發佈會吧,我正式退圈。”夏繁錦抿了抿脣。
“你說什麼?”溫麗莎一下子肅了臉色。
夏繁錦重申了一遍自己的話,看着溫麗莎的表情由震驚到了然。
半晌,她才問,“你確定?”
“有什麼不確定的。”
她現在的狀況已經無力應付外界的各種揣測和八卦,可能是她生來就不適合這種圈子,以前若不是必要,她連飯局都不想參加,將自己的生活暴露在鎂光燈下,本來就不是她想要的。
如果繼續咬着牙挺下去,結果是什麼?
是她生產完後會逐漸沒落,事業下滑,淪爲笑柄,有什麼意思?
還要冒着自己的孩子被曝光的情況,她不想自己的骨肉出生後便爲人議論,他們媽媽怎麼怎麼樣,爸爸又和其他女人在一起了,一傳十十傳百,總歸是會傳到孩子的耳朵裡,從小心裡就有無形的陰影纏繞,她的寶貝,她的心頭肉,她才捨不得,她纔不願意。
現在她還有一兩千萬的存款,至少他們母子三人生活是不成問題的。
她可以找另外的工作,也可以繼續學習深造。她現在的想法就是生完孩子,情況穩定一點之後,就出國。
“我跟景驍商量一下……”畢竟夏繁錦曾經是華納主心骨之一,退圈的話,華納的股票可能會受到一定的影響。
“嗯夏繁錦能理解,畢竟還是要考慮到公司的利益,華納是她的東家,她能在短時間內達到別人努力多年纔會有的結果,還不是華納願意捧她。景驍也從未虧待過她,雖然以前是看在蕭潛的面子上,後來是唐斂……
夏繁錦已經讓張嬸不要來醫院了,畢竟唐斂纔是她的僱主。張嬸剛開始很爲難,因爲唐斂並沒發話。
夏繁錦一再堅持之後,她才離開,滿臉心事。
晚上,病房裡只有夏繁錦一個人。呼吸聲在黑壓壓的病房裡平緩浮動,半開的窗簾穿透了一大片皎潔的月光,將整間病房照得晦暗不明。
夏繁錦暗自將要做的事情排列成序,一步步來,把所有的事情解決了,才能安心等待孩子的出生。
她白天在網上訂了一些書,用來打發時間,也用以平心靜氣。
她正想着,病房門的鎖突然發出一聲響動,很細微,但是靜的可以聽見細針落地的病房裡,夏繁錦的聽覺極爲敏銳。
醫院裡也不是絕對的安全,她之前就看過好幾則新聞,都是歹徒闖進醫院劫持醫生護士。萬一就混進來個圖謀不軌的歹徒怎麼辦?
她睜開眼睛,一眨不眨,有些緊張的捏着被角,尋思着什麼東西可以防身……
突然,啪嗒一聲,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