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懷夏一跳一跳的走到她身邊,扯着夏繁錦的手,興奮的指着不遠處的人。
夏繁錦朝他笑了笑。
唐懷夏還是比較能夠看人眼色的,他敏銳的發覺夏繁錦的表情不太好,並不是那麼開心了。
他也收斂起了臉上的笑,小心翼翼的看着夏繁錦,“夏夏,你是不是不開心我告訴你就帶舅婆來啊?”
夏繁錦看着他一雙澄澈又變得乖巧的眼睛,摸了摸他的腦袋,“怎麼會呢?”
唐懷夏不確定夏繁錦是不是真的沒有生氣,還繼續解釋,“你聽我說嘛,是舅婆說許久沒有見到你了,想找你聊聊天呢,你們以前見過不是嗎?”
“嗯,我知道,”夏繁錦將他抱起來,放到裡面的座位裡,“我又沒有怪你。”
她說完,拍了拍他的笑臉,懷夏才重新展露了笑顏,抿着小嘴笑了。
這時,‘懷夏舅婆’走到了夏繁錦面前,夏繁錦才擡起頭看着她,“好久不見。”
而所謂的“懷夏外婆”,正是夏繁錦遲遲不敢見的顧婉,她手裡還拎着懷夏的小黃人書包。
從懷夏口中知道,她對懷夏很是疼愛。
夏繁錦心裡明白,當年撒了個謊就離開了,媽媽肯定會怪她。
只是到了現在,也避無可避,只要她的決定是回來陪着懷夏,那麼和顧婉就總會有見面的那一天。
顧婉畢竟是她媽媽,當年關係纔好轉不久,相處的日子那麼短,她也很遺憾。
顧婉這幾年並沒有怎麼老去,歲月待她是真的好,氣質和容貌都保養得極好,依舊溫婉美麗,她穿着一身及膝長裙,高跟鞋,外面套了一件風衣。
她看着夏繁錦許久,當她跟她打招呼的時候,顧婉才紅了眼眶,似責備,又像是不忍,最後只是哽咽了聲音,說:“是啊,好久不見。”
“什麼時候回來的?”顧婉在夏繁錦對面坐下,問她。
服務生過來問夏繁錦是不是要上菜了,夏繁錦點了點頭後,擺弄着唐懷夏面前的餐具,一邊有些逃避顧婉目光的回答:“差不多要一週了。”
“一週,”顧婉嘴裡喃喃念着,“你都回來快一週了,卻沒有想過聯繫我嗎?你有沒有想過我有多擔心你,我是你媽媽,走的時候你沒有想過我會不會傷心,回來的時候,連知會我一聲,讓我知道我心心念唸的女兒過得好好的想法都沒有嗎?”
顧婉怕驚着孩子,所以纔將自己語氣中的激動壓抑着。
但是旁邊的唐懷夏一臉你們在說什麼我都不懂的樣子自顧自的玩兒着,卻早就已經豎起了耳朵,腦子靈敏的轉動,捕捉到某些關鍵詞彙的時候,整個人都驚呆了。
舅婆竟然是外婆?
誰能告訴他這是怎麼一回事?
如果舅婆是外婆的話,那那那,他到底該叫華遙小表叔那個小屁孩叫什麼?
小舅舅?
可是……好像並沒有什麼區別,他的輩分始終比自己大了一級。
唉算了,他認了。
唐懷夏難得聽到這麼重磅的消息還能面不改色,繼續一副我只是個四歲小孩子我很單純的表情,自己玩着手裡的模型。
雖然顧婉是夏繁錦媽媽這件事,並沒有在家裡提過,懷夏和華遙兩個小屁孩都不知道,但是在大人之間都是心知肚明的事,兩個孩子也遲早會知道,以前不說,是因爲害怕懷夏纏着要媽媽。既然現在她回來了,那就沒有刻意避忌的作用了。
雖說顧婉語氣比不得字詞間的責怨和激動,但是夏繁錦卻聽得難受。
夏繁錦過了許久,看着她說:“對不起……”
“對不起?”顧婉輕笑,沉頓了一下才嘆息了一聲,揉了揉眉心說:“算了,我也不說你什麼了,免得你到時候要走了,又不告訴我一聲。”
“媽……”夏繁錦輕輕喚了她一聲。
顧婉橫了她一眼,很是不滿。
“還知道我是你媽……”
可不滿歸不滿,她也明白當初繁錦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已經心如死灰了。她很希望以後繁錦能留在a市,既然她已經知道了懷夏是她兒子,這或許是一個留住她的有利條件。
顧婉沉吟片刻,問她:“現在是什麼打算還要走嗎?聽說你已經辭職了?”
“暫時應該不會走,辭職是因爲不想給公司帶來麻煩,唐斂又不願意壓下新聞,澄清什麼的,他更不會願意。”
對唐斂來說,她的麻煩越多,他就會省去很多麻煩。
沒了工作,再跟他搶懷夏,不會有任何的勝算,這時候豈不是他想怎麼來就怎麼來。
夏繁錦很無奈,想跟唐斂鬥,自知不是他的對手,可現在讓她妥協的話,四年前那些經歷,想起來,仍舊讓她覺得駭怕,她不確定能放得下。
這樣強求在一起,她怕自己重蹈覆轍。
“當然不願意,”顧婉看着夏繁錦,突然輕聲一笑,“當年他醒過來之後發了瘋似的到處找你,你好不容易出現了,你是知道他這個人的,怎麼可能會放過你。”
她說着,笑容消散了些,沉默半晌,才道:“唐斂很固執。真是一點都不討人喜歡。”
夏繁錦垂了垂眼睫,“是很固執。”
是偏執。
他想做的事,不惜用盡一切手段達到目的。自然不會讓人喜歡到哪裡去。
“他當年傷的很重嗎?”
顧婉有些詫異的挑了挑眉,“他告訴了你他受傷的事嗎?”
夏繁錦搖了搖頭,“怎麼可能,是我一個朋友告訴我的。”
顧婉嘆了一聲,也是,唐斂這麼個悶葫蘆,自然不會說。
“很重,躺了幾個月才醒過來,本來及時回醫院治療的話,不至於那麼嚴重她說道這裡突然看了看夏繁錦。
夏繁錦皺眉,“怎麼了?”
“你應該不知道顧婉又頓了頓,不確定應不應該說出來,最後看着夏繁錦有些急迫的眼神,突然笑了。
“你擔心他?”就算她有多放不下以前,這四年來在心裡把唐斂埋得多深,至少是沒有把他放下的。
果然是相見不如懷念,念着念着還有忘的可能,可一旦見到了,哪裡還忘得掉。
夏繁錦一下子反應過來,她牽強一笑,“慣性罷了。”
她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遮掩自己的懊惱。
顧婉覺得夏繁錦那掩飾性的一笑把自己暴露了個徹底,慣性?那不就是本能,四年了,她連擔心他的本能都沒有放下,那唐斂的勝算就大得多了。
當年她確實非常厭惡唐斂,將她好好的女兒弄成這般模樣,只是繁錦走的那一天,他出事了。
在手術室待了快十個小時,才救回一條命。
後來在icu待了好幾天,病牀上躺了幾個月。
好長一段時間她都覺得唐斂是罪有應得,直到她從華非又那裡知道,唐斂那一槍還不至於致命,趕回來救治的話,並不會嚴重到昏迷好幾個月。
是席業說他從機場回來的中途知道了夏繁錦要離開的消息,親自開車去追,半路失血過多撐不住,後來纔出了車禍加重了傷勢。
她後來想,既然他都已近造成了傷害,勉強留住人又有什麼用。
華非又說,唐斂太固執了,他從小經歷了有些事,讓他找不到正確的方法愛一個人,不善於表達,即便重新再來一次,他也不見得會做得多好。
有些人就是這樣,想好好愛一個人,偏偏自己情商低,又不能怪他。
唐斂後來醒來,那副日漸向精神病人靠攏的模樣,顧婉都是看在眼裡的,人變得更加沉默寡言,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都不敢將懷夏交給他帶着。
他說那是夏繁錦的兒子,不可能交給別人。
顧婉便有段時間住在銀灘,照料懷夏。
他也不怎麼說話,每天除了工作,就是聽手下彙報招人的情況,失眠到得了創傷後遺症。
這麼多年,他其實也不好過,整個人生理和心理輪着被折磨了一圈。
顧婉就當這是他爲繁錦的傷痛付出的代價了,漸漸也不像以前那樣對他冷言冷語,偶爾還會給他做點吃的。
剛開始他沒什麼胃口,一天一頓飯都吃不了多少。
她說那是繁錦喜歡吃的,他才肯動筷子。
她不知道繁錦這些年在外面過得怎麼樣,至少表面上看起來還是很順利的,但是唐斂過得,用簡練點的話來說,叫做煎熬折磨。
夏繁錦現在放不下過去,也是人之常情。如果唐斂有足夠的決心,足夠愛繁錦,追回繁錦也是時間問題。
畢竟現在有孩子在,讓夏繁錦並不是那麼決絕了。
只是有些路始終還是要他們自己走,選擇題也要自己做。
顧婉沉默着思忖了許久,才悵然着說:“你離開的時候,就是唐斂手上的那一天,他去追你出了車禍,車禍本身倒不是很嚴重,但他當時受了傷,所以才加重了傷勢。”
夏繁錦張了張嘴,明顯不知道這件事。
她還記得當初她在機場登機前,總聽見有人在叫自己名字。
原來,並不是幻聽……
“我……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