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山一徑隱,黃花翠林隨起伏。野山鳥聲聽不絕,音來。
這老者卻是如何,仔細看來,他身着漿洗得發白的麻衣長袍,慈眉善目,面色紅潤如孩童,發須卻是霜白,行動間怡然自樂,與那青山綠水相和相映,自成天地。若不是他肩上揹着的竹簍,內裡滿滿的都是根黃葉綠的草藥,憑着這衣衫飄飄的舉止,倒似那仙人下凡了。
繞是如此,這人一派天真之中,卻是稱得上道骨仙風,別有飄然風度。因此,這人進了集市,只隨意賣些草藥,向來卻是爲人所看重,草藥既好,那價格也俱是極上等的。不過一刻鐘,那草藥便皆盡了,這老者見着如此,只是與那買走最後一樣草藥的男子道:“看着這位的形色,不像是須得這老山參的人,可是爲着別事而來的?”
那人原是便是滿目焦躁,目赤面白,聽得這話,他不由一頓,只將那銀錢遞與這老者,纔是嘆息着道:“這老山參原不是爲着我而求的,只是這一味藥引難得好的,我方是親身前來。”
聽得這話,那老者不由微微一笑,道:“以老朽看來,這位公子天庭飽滿,神采發散,氣脈悠長,深得山川水澤之後氣,不是那等汲汲營營財權兩物的人。現今焦慮如此,可是爲着那家業一事?”
那人聽得這話,眼中猛然閃過一簇光亮,忙是笑着道:“老人家仙風道骨。難道也是那精於卜算之人?”
老者凝視着那人半晌,纔是嘆息着道:“卻非是老朽精於卦算,只是今日若是不與閣下一卦,想來數日卻是不得安寧了。”
說罷,這老者也不顧那人神色尷尬,惴惴不安,只連連看了那人半晌,口占一絕道:“廓然無聖不須徵。句後通機是眼睛。莫怪相逢不下馬。奈緣各自有前程。”
“大師!”聽得這一絕。那人面色一變,竟是了悟了些,忙忙周正地一禮,殷勤着與他道:“萬望大師看在昔日雲山大師的情面上,留待一兩句真言與我罷!”
聽得這話,那老者面上露出幾分嘆息無奈,思慮了半晌。總是無法,眼見着那人苦苦哀求,只得深深嘆息一聲,只嘆道:“癡兒,癡兒,總歸如此,說與不說,又有何區別不成?罷了。你既是要聽。我便也說與你聽,只是萬不可透露出去,千萬千萬!”
說着。他略一思慮,便是道:“花開花落百鳥悲,庵前物是主人非。桃源咫尺無尋處,一漁蓑寂寞歸。”
將這一絕說罷,這老者再無話說,只嘆息着背上那竹簍,邊是行去,邊是道:“鶴立鬆梢月,魚行水底天。風光都占斷,不費一文錢。”
這話邊是說着,那人邊是走着,不過一刻鐘,那人影已是被青山綠樹遮掩了過去,只欲那振翅飛鳥,呀地一聲,撲撲飛去。
“陛下,這人言辭大爲衝撞,可是須將其縛住?”看得那人神色癡癡愣愣,後面原是保護着他的護衛領着十來人涌了上來,低聲請示道。
聽得這話,那人猛然驚醒過來,只冷眼瞥了那護衛一眼,冷聲道:“胡鬧!你以爲那是誰!當年恩師雲山大師,臨終之前,必是須見得人便是他。臨到頭了,恩師還曾道朕須是行弟子禮數與大師。若非是這道一大師執意堅拒,總遠着朕,朕還是大師的弟子。大師精算周天卦術,方纔分明是看出了朕的真身。大師從未見得朕,難道這還不是明示?罷了,此間事了,朕也是應回宮。”
說着話,那周帝便是自轉身往回走,神色間雖是默然,但眸光卻是癡癡愣愣的,恍恍惚惚間,竟是臨近了前面的馬車都是不曾知曉。
身側的侍衛見着如此,吶吶等了些時候,眼見着那周帝已是錯身過了那車馬,他思慮再三,卻是不得不使勁咳嗽數聲。
方聽得這咳嗽聲,那周帝尚是未曾醒悟過來,待得那侍衛無奈,只差吼叫了,才堪堪讓那周帝驚醒過來。擡首看了周遭一眼,周帝還是恍恍惚惚的,眸光散淡,似乎看着遠處某個不知名地地方。半日,纔是略帶幾分驚疑地看了周遭一眼,低首上車不語。
一衆侍衛見得這般,也不敢驚動分毫,只一發得輕手輕腳地趕車騎馬。雖是如此,但見得這周帝前後如此,面面相覷間眼光相示,越發得古怪起來。
如此車馬遲遲,一路慢性,只見得那日色西斜,這一般人馬方是入了宮內。周帝此時,卻已是略略恢復過來,神色淡然,只吩咐一二句,就是徑自入了那沐恩殿,自看着前面滿目池塘清荷,癡癡愣愣地思慮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外間突然傳來一聲柔婉清圓地笑聲,那周帝聞聲一頓,面上纔是微微露出幾分笑意來,只轉身看去,那細白銀絲繡龍鳳地紗綢簾微微掀起,露出一張宜嗔宜喜的美人臉來。
待得那紗簾俱是掀起,便是可見得那女子的形容來:她那鴉雛色的如瀑青絲綰成飛仙髻,一隻點翠三銜圓白珠的遊鳳釵凌雲欲飛,邊上點綴着三兩朵石榴紅絨花,襯着脂正粉豔的面容越發得丰姿冶麗。往下看來,一件杏子紅金絲飛鳳紋長身子貼服在身,略略低首間,她那脖頸間的粉色珍珠鏈便與耳邊地紅翡蝙蝠墜子交相輝映。
待得她微微一笑,秋波流轉地站在一側,那玉身而立的體態與燦若春華的容貌相和,真真是深態濃意遠、顧盼生輝。
“愛妃,你怎麼來了?”那周帝見着是她,面上已是露出幾分笑意,只前行幾步,道:“這些時日你身子不爽,還是好生歇息些時日,怎又是驚動了你。”
那柔妃聽得這話,滿目嬌嗔之色,只微微擡眼一瞄,便故意扭過頭道:“陛下,悶悶不樂,臣妾怎生能安樂的?”
“愛妃不必着急,這原是因着朕想着晚間說與你聽的。”那周帝見得柔妃怎般哄勸俱是不理,只得將那偈語說了一通,道:“愛妃素來雅號詩文,比之朕,卻是大大勝過,不曉得以你之見,這一詩卻是如何?”
柔妃聽得原是想着這首詩,卻是一笑,溫聲道:“先前百鳥銜百花,乃一時之繁茂。而斤浮華落盡,唯有平常。這首詩說得是斗轉星移,物是人非之景,勸的是那歸隱山林之言,雖是極好,但也太過頹廢了,陛下乃龍章鳳姿,何須看這等詩詞?”
這話一說,那周帝不知是想得什麼,面上已是一片青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