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前, 劍鬼就這樣扔給我一個重磅炸彈式的真相之後,揮揮衣袖就回他的慕容家去了,還不給我說明什麼時候會再回來。
然後隔天便有江湖上的消息傳來說——慕容家多年未露面的長子終於都出現在繼承人的交接儀式上。
我邊喝着稀粥邊聽雪眉飛色舞地吐着五花八門的所謂“內幕消息”, 腦子裡只不停地想着——
劍鬼=凌劍=慕容劍!
那本曾在我強烈要求下被穿了根很雷人的紫金繩的小木書=江湖上人人爲它拼個你死我活的《繾綣心訣》!
劍鬼用來作爲信物的那把劍=傳說中劍中極品的“繾”, 也就是江湖上的人所說的“繾綣劍”!
可是這些東西, 我要來都沒用啊!心訣我又看不會, 那劍我又不會使……這些東西對於我來說根本就是雞肋!
兩碗稀粥下肚, 雪從江湖傳聞跳躍到給我讀洛妃的信。
洛妃讓我儘快把慕容家五千暗士的名單和特長分類整理好交給她。
一想到這個我就頭大,這幾天和雪和霜忙到恨不得雙腿都能翻書握筆,還是沒把那些名單按他們的特長一一分好類。偏偏這件事又不能假手他人, 要絕對的保密,於是我們三個人只能苦哈哈地自己整理。三人之中最慘的就是我, 看着那些一團團的文字, 眼球都快抽過去了都不知道他們寫的什麼, 只好幫忙用線裝訂。
“這裡有一封劍護法給您的信呢。”雪道。
“讀來聽聽。”我挺直了身子……那啥,有點緊張。
“老樹藤枯時, 吾騎瘦馬歸。”雪一字一句地把它讀了出來。
老樹藤枯時,吾騎瘦馬歸?
我聽完愕了愕,隨即心裡涌起一絲甜甜的暖意。
我想起他醉酒那晚唸的那首《天淨沙-秋思》,剎那間,空氣裡彷彿盈滿了氤氳的醉意。
老樹藤枯時……那他應該是要到秋天的時候, 纔會再來找我吧。
秋天……我心頭突然一緊, 只恐怕, 那是個多事之秋啊。
快到正午的時候, 小余在我的房門外把門拍得震天響:“小姐……有個美人直接就進了正廳, 說是要找您……”
美人?我、雪和霜對望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有人竟然直接越過前庭的機關進了正廳?!
我讓她們先把手頭上的事擱一擱,把名單入裝進匣子裡裝好後快步趕去正廳。
剛一進廳門, 我就看到遠遠的靠背雕花大木椅上坐着上青衣女子。走近了之後我纔看清那女子——腰枝若柳,眉如新月,肌若凝脂,眼角微微上揚,雖脂粉未施卻是明豔逼人。
我有點愕然——這又是哪號人物?
她大概是看到我了,對我報以燦爛的一笑。
wWW★ ttk an★ CO 我穩了穩心神,走上前:“請問……”說了兩個字我就停了下來,不知道怎麼接下去。對方看起來年紀比我大,但是具體年齡我又看不真切,着實是有點爲難。
“你不認得我了?”她瞪大了眼睛,顯然是十分吃驚的樣子。
我一臉黑線,仔細地打量起眼前的人,可惜依然沒有半點印象。我應該沒有殺過她的家人之類的吧,看她的樣子也不太像是來尋仇的。
她突然“啊”的地聲,笑着說:“差點忘了,你應該是不認得我了。”
“那請問你是?”這人到底是誰?看着她的樣子,好像還真的在哪裡見過,那眉梢眼尾的神態讓我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可又說不上來像誰。還有她的笑容我似乎也見過……到底是誰?
她蹭了過來拉起我的手,我嚇得退了退,雪和霜即時就把劍拔了出來。
“喲,別緊張別緊張……小若啊,我是嫺姨啊嫺姨!”她把雪和霜的劍輕輕推開,笑着對我說。
“嫺姨?!!!”我失聲大喊了一聲,喊完才覺得自己過於激動了。
雪和霜有點無措地看着我,我揮揮手讓她們退了出去。
“你……是嫺姨?”我不敢置信地盯着這個纖瘦的女人上下左右都看了個遍,依然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她嘿嘿地笑,然後說:“可不是,這次剛好趕上獅子座流星雨又回去了一趟。家裡那邊都秋天了,過了幾天聽說美國阿拉斯加州那邊有極光,連夜搭飛機趕了過去,總算趕上了,好不容易纔又回來了。”
汗……真的是嫺姨……
“您的樣子……”原來她當初沒有吹牛啊,真的是美人一枚。
她笑眯眯地點頭:“沒錯沒錯,俺滴樣子總算正常了啊!俺不用再頂着個看起來像是被海水泡過的白饅頭似的身材了!”
“……”我該接什麼啊……“呵呵,恭喜恭喜……”
囧!
“對了,一時興奮過度差點兒就忘了正事。”嫺姨收起笑臉,“我這次來,是要謝謝你的。”
“謝……謝?”事情好像又變複雜了,謝什麼啊?
她點點頭,嘆了一口氣:“當年因爲我,劍兒和他老爸翻了臉。當時我還不知道自己這種一逢天象變異就穿越的體質,迷迷糊糊又回了現代,剛好回去的時候正和他老爸吵大架來着,他就以爲是他爹把我氣走的,你不知道啊我當時……”
“嫺姨,慢着慢着,你說劍兒,該不會就是劍鬼吧?!”我激動地打斷她。
她張大嘴巴定住:“那死小子沒告訴你?!”她忿忿地一拍桌子,“我可是他親媽啊親媽!”
我連忙安撫她:“沒有沒有,他經常提起你來着,只是他一直沒說清楚而已。”
她的臉色稍有緩和。
“是啊,劍兒,慕容劍。”她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當初和他老爸鬧翻那次,他還小,我也太沖動,帶着他離開了慕容家,之後他一直跟我姓……後來因爲種種原因,他一直不肯回慕容家。但這次……”她看了看我繼續說,“他終於肯回去了,我費了很大的功夫才弄清原因。他跟慕容家的長老們說,他可以回去接管慕容家,但是要以五千暗士的全部調度權作爲交換條件。”
突然之間,我就說不出話來,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溢滿我的胸腔,壓得我幾乎透不過氣來。
“五千暗士是分開交由十名長老管的,也不知道劍兒怎麼和他們談條件,總之最後,那五千暗士的調度權他是拿到手了,還轉交給了你。作爲一個母親,我要謝謝你,讓我的兒子回家了。可是,作爲一個長輩,我還是要勸你,要小心行事。你一個小女子,要這麼多暗士的調度權,不會只是爲了保護自己這麼簡單吧。”嫺姨的目光變得深遠起來,看着我。
我猶豫了一會兒,決定告訴她:“洛妃讓我這麼做的。”
嫺姨給了我一個瞭然的表情:“小若,一個人,無論做什麼都不能失去初心。我知道,以洛妃的權力和她在江湖上的影響,你爲她做事,擺脫不了她的控制是當然的。我不能讓你對這一切放手,可是你還記得嗎?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我全身一震。
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可是……”可是我也回不去原來的世界了。
她搖搖頭:“對於你的傳聞,我有聽說過,一個人爲勢所逼會改變在所難免。但是,這些東西你都可以放開。”
“我……不知道……回不去了……那些被我殺死的人的親人們會放過我嗎?洛妃會放過我嗎?嫺姨,我只是個普通人,我會害怕。是的,我很膽小,我承認的。”我有勇氣去殺人,可是還沒有那個勇氣去接受自己的死亡。
而且,還極有可能是,不得好死。
嫺姨再次嘆氣,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她非常認真地看着我問:“你相信劍兒嗎?”
我被問得一滯:“我相信他,可我不相信我自己。”
“他連向來作爲慕容家命脈的五千暗士調度權都給你了,如果你相信他,跟他走吧,他會保護你的。”嫺姨微笑着說。
“嫺姨你的意思……”她……該不會是要我和劍鬼私奔吧?!
“慕容家再怎麼也有我和慕容闕頂着,你們可以放心地走,只要你放得下你現在踏雪門門主的地位和踏雪門的一切。”她突然緊緊地抓住我的手。
我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張了張嘴,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洛妃要這五千暗士,如果我沒猜錯,她這是準備謀反了吧。”她盯着我問。
我掙扎了下,最後無奈地點了點頭。
“什麼時候?”
“秋季。”
“你決定了幫她?”
“我別無選擇。”
“你可以選擇的,你不願意罷了。”
“嫺姨,我的情況不一樣,我不是萬能的……”
“娘!不要爲難小若好嗎?”
突然插進來的聲音讓我和嫺姨都嚇了一跳,同時扭過頭去看門口。
門口站着的人揹着光,摘下了面具,對着我淡淡地笑。
嫺姨的聲音有點小:“哎,你怎麼來了啊?”
他走過來我身邊,懶洋洋地說:“從你昨天鬼鬼祟祟地出門開始,我就知道你要來這裡了。”
嫺姨歪着嘴角抽了抽:“嘿嘿,我兒子真聰明。”
我一直愕在當場。劍鬼,怎麼突然又折了回來?之前他不是說有很多事要處理的嗎?
我以爲他走了其實沒什麼,直到我現在看到他,才發覺自己其實是一直希望他在身邊的。
他輕輕地把手放在我肩上,對着嫺姨說:“娘,不管她要做什麼,我尊重她的決定,即使……我早就知道……她要幫洛妃謀反……”
我放大的瞳孔裡,看到了嫺姨同時放的瞳孔。
她的視線越過我,仰着頭向我身後看,眼睛瞪得老大,臉色鐵青。
我卻突然放心了,好想就這樣靠在他懷裡。
他在我身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