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歌華年”是銘都最大的公關會所, 設計奢華卻典雅,室內四處點綴着曖昧而迷離的暖色燈光,帷幔飄揚, 隔絕出一個個單獨的調情休憩小天地。
此時, 一個長相精緻的十八歲大男孩, 穿着侍者的服裝, 一臉踟躕地在經理室門口徘徊, 一臉掙扎絕望,最後他猛地閉上眼,敲開了那扇門。
經理看見來人, 似是略微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明知少年來者何意, 卻依舊故意略帶不解地諷刺說道:“小云,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記得你說過, 永遠不會到這裡來的吧?怎麼?難道是來辭職的?”
聞言,少年立馬攢緊拳頭, 擡起頭一臉憤恨不甘,卻又在看見經理那張萬事皆在掌控中的表情時,掙扎着最終化作一臉悲哀與放棄妥協,“我……決定了,接受您的建議。”
僅這一句話便彷彿耗盡了少年所有的力氣, 說完他就誇下了肩膀, 彷彿看到自己的未來, 即將陷入一片黑暗, 再不見一絲光明。
“這才乖嘛!放心, 你的姿色上乘,再學得乖些, 運氣好,傍上個大款,你母親的手術費,很快就能賺回來了。”經理一臉“早該如此”的神情,臉上帶笑,眼中卻深藏着不屑與鄙視。
“是,經理,多謝您的提攜。”
“今晚,先跳一支舞吧!讓大家認識認識我們新出爐的妖豔小貓,行了,去準備吧!”
少年輕聲嗯了一聲,垂着腦袋,死閉着眼,不敢睜開,生怕一睜開便是眼淚直流,他不能讓任何人看見那一刻的脆弱與動搖。
自從白溪蘊與瀧澤慕離開去蜜月開始,陳潤羽便接手了家族的生意,也成了“清歌華年”的常客,追求着一時極致的歡愉,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身體的歡愉,永遠填不滿心的空洞虛無。
陳潤羽照例坐在二樓專屬的包房裡,品着酒,眼神不知落在何處,腦裡一片空白,直到下面傳來一陣尖銳的叫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站起身,陳潤羽走到窗邊,擡眼望去,只見一個身穿黑色薄紗和緊身牛仔褲的男孩兒,正在臺上跳着極具蠱惑力的鋼管舞。
男孩兒的腰肢,很細很韌,臉上的表情嫵媚中透着幾分清純,偶爾的一笑,勾人攝魄,臉色冰冷之時,卻又帶着幾分禁慾的魅惑,總之,是個難得的尤物。
抿了一口酒,陳潤羽隔空對着那個跳舞的少年做了個敬酒的姿勢,意味不明地笑了,“今晚,就你了。”
當少年換了一身乾淨的白襯衫,敲開包房,出現在陳潤羽面前,一臉的乾淨,眼神裡完全沒有那種之前的嫵媚,而是透徹的清澈,臉上看似鎮定,實則無措。
看着這樣的少年,陳潤羽有瞬間的恍惚,彷彿站在他面前的不是這個著名公關會所的漂亮男公關,而是那個總是睜着一雙清澈眼眸,溫柔看着他的白溪蘊。
然而,瞬間的恍惚,卻立馬被一股氣憤取代,一個只不過是個可以用錢買到的男公關而已,怎麼可以與白溪蘊相似,他怎麼敢穿着如此乾淨的白襯衫!
突然,陳潤羽有了個想法,一個遊戲的想法,既然生活無聊,那就給自己找點樂子吧!於是,他看似溫柔地笑了,一雙桃花眼裡泛着柔情,拍了拍身邊的位子,輕柔地出聲,“別緊張,過來坐,陪我說會兒話。”
少年有些驚訝地擡起頭,心裡感到絲絲慶幸,慶幸第一晚是這樣溫柔的人,也算老天的一次意外賞賜吧……
陳潤羽等到少年有些侷促地坐下,便爲他斟了杯酒,端到他面前,“你叫什麼名字?”
“白小云。”少年的聲音很清朗,跟鐫刻在靈魂深處的那個人的聲音,有三分相似,都一樣的清澈,柔和。
而聽到這個名字,陳潤羽的手更是微不可察地頓了頓,在少年看不見的地方,嘴角勾起了一抹諷刺的冷笑,這個名字,是天意麼?小云,溪蘊,小蘊。
“那我叫你小云好嗎?我很喜歡看你跳舞,你的舞蹈,很……魅。”這也是陳潤羽爲這個少年的定義,只能是,魅,而不是魅力。說着,他猛地靠近少年,在少年耳邊吐出那個悠長的“魅”字,微微的酒氣和突如其來的縮進距離,讓少年的臉瞬間漲得通紅,有些不知所措地攢緊手中的衣角,甚至緊張得呼吸都有些急促。
看着這樣青澀的少年,陳潤羽眼底的神色更冰冷了幾分,但他的聲音卻變得誘惑起來,“我叫陳潤羽,我很喜歡你,可是我更喜歡你跳舞的樣子,這樣單調的襯衫顏色,不屬於你,你是暗夜裡,迷惑勾人的野貓……”
少年的臉一下更紅了,連耳根都被薰染得殷紅如血,加速的心跳讓他只能結結巴巴地說:“陳……陳少爺,我……”
嘴巴被一跟帶着微涼氣息的手指堵住,少年擡頭,便見男人眼神嚴肅地看着他,“叫我羽,小云。”
少年畢竟是少年心緒,哪裡比得過在商場摸爬滾打的陳潤羽,更不可能分辨出,男人眼中的深情,是真是假,話語有幾分真情,又有幾分假意……所以,此刻,在少年經歷了那麼多鉅變、別人的嘲笑後,這樣專注的眼神、溫柔的音調,輕易間,便攻陷了他的一層心房,立刻便現了原形,有些彆扭地說道:“羽?我們明明才第一次見面,你……”怎麼會喜歡我?
只是未完的話,卻被制止在了男人的眼神下,陳潤羽伸手撫過少年的髮絲,輕輕說:“你是第一次見我,可是我已經偷偷觀察你很久了,自從你來到這裡打工,我的眼光就再也無法從你身上移開,說喜歡你,絲毫不假。”
真摯的語氣,婉轉的柔情,謊言說得面不改色,竟比真的還像真的,天知道,這是陳潤羽第一次看見少年。
然而,即使是假話,卻仍在少年心裡掀起了巨大的波瀾,少年從未被人珍視過,他從來都是被人嘲笑,同學嘲笑他一個男生長得跟個娘們似的,親人鄙視他家窮,而唯一的至親,又突如其來得了重症,逼他過早地成熟了,肩上揹負上太多太沉的包袱,奪走了他的自信與笑容。所以,即使是這麼一點點溫暖,就已經讓他輕易被感動了,他原本並不喜歡男人,但此刻卻不想完全地拒絕男人,因爲這樣的溫暖,他實在捨不得放手。
就這樣,這名叫白小云的少年,算是半隻腳,踏進了深淵中。
人總是在失去後,纔想起來要珍惜,那麼,陳潤羽有一天,會後悔今天所做的一切嗎?畢竟人心是最不能玩弄的東西,一旦玩弄真心,回報的就是本身更大的痛苦。不過,未來的事情,誰知道呢?至少現在的陳潤羽,沒空去擔心這些不知是否會發生的問題。
這是白小云住進陳潤羽高級公寓的第二天,他懷抱着一顆感恩的心住了進來,以爲這裡有他渴望的光明,有他想要的疼愛。
其實有時候,白小云也隱約感覺到自己正在朝一個深淵,一步步地踏進,一點點地淪陷,直至完全喪失自我,丟失一顆心。但他以爲那種深淵,只是步入這個不被社會大衆接受的男男圈子,所以他想,即使如此,他亦不後悔,因爲他發現他無法拒絕陳潤羽,他本不喜歡男人,但是他去無法不愛上,陳潤羽。他本就只是少年心性,又吃過太多苦,太容易迷失在一點點的溫情裡,況且陳潤羽是那麼優秀、那麼溫柔,總是輕柔地摟着他,在他耳邊輕聲一邊邊說着喜歡他,那樣溫暖的笑容,實在太能迷惑人眼。
所以,白小云終是無法把握自己的心,漸漸地,他開始不再穿原來樸素的白襯衫,不再不修邊幅,開始穿上總是被男人說着嫵媚的黑色薄紗般的襯衫,開始打理自己的髮型,開始爲了保持腰肢的柔軟,去練習瑜伽……太多太多的改變,以至於,他後來回想這段經歷,只剩下一抹諷刺的笑,想着,成長果然總是需要代價的,而每個人,都會有傻的曾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