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雅、寧謐和淳樸,是牛津留給訪古者最初亦是最終的印象,而牛津大學城位於倫敦西北方大約六十英里的地方,從倫敦行車到牛津,便可欣賞到英國鄉村特有的富庶與安寧。
在一片湛藍純淨的天空下,一望無垠的青草,風中靜靜搖曳身姿,散發出淡淡的清新芳香。又見一座座紅瓦白牆的農舍,錯落有致地排列,點綴在整潔的柏油路旁。有時,還能欣賞到牛羊成羣結對,悠然散步於一片如茵綠草上,美得彷彿從魔戒裡走出來的那個哈比族童話。
大學城裡,風光如畫,還有着擁有不同膚色、種族的遊客穿梭其間,偶爾也能聽見傳自古舊巷道間的小提琴、歌聲,爲這個城鎮添上一抹濃厚的藝術人文氣息,而偶爾映入眼簾的或新或舊建築,則構成了一幅幅完整的歷史與現代文明圖景,圍繞着潺潺流淌的河水,融入一片金色陽光中。
白溪蘊和瀧澤慕並肩悠然漫步於牛津的一條小道,靜謐的氛圍縈繞在二人之間。他們沉默地觀賞着眼前流動的每一處美景,美好的感受讓兩人想就這樣走下去,直到時間盡頭。
驀地,聽得一段純正乾淨的英文飛入耳際,尋聲望去,一個手捧一本厚厚書的女孩兒映入白溪蘊眼裡,女孩兒眼神裡的專注,還有那種看到引起自己共鳴之處,自然發聲讀出來的滿足感,讓白溪蘊有種淡淡的羨慕與落寞,能安靜地念大學,真好……
突然,手被牽住,擡眼便看見眼含擔憂的男人,那眼神彷彿要穿透自己,直達靈魂深處。一瞬間,一陣陣暖流洶涌上來,白溪蘊的嘴角忍不住勾了起來,反手握住男人,表示自己很好。
有你的地方,就有安寧,不是麼?
淡淡的溫馨氤氳着,氣氛恰到好處,兩人都不想放手,準備繼續前行。漸漸地,在這樣的時刻,白溪蘊幾乎要忘了今日來牛津的目的,心裡只想就這樣和男人悠悠的散步,一路永遠走下去,不要有盡頭、不要有人打擾。
“溪……溪蘊?”突然,一個聲音,帶着顫抖般的激動與不可置信,大吼出聲。
然後,就是一陣兵荒馬亂的撞擊聲,陳潤羽手中的書,在看到那個日思夜想的人影時便掉落在地,而一瞬間的震動之後,雀躍的心情便化作力量,推着他朝那人飛奔而去。
一路不知撞到多少人,陳潤羽眼裡只剩下了那個纖細瘦削的背影,他看着那一如既往的淡雅姿態,看着那人平凡面容下點綴着的那雙最亮的星子也無法與之相較的美麗眼眸,看着那人仿如立於陽光下落入凡塵的精靈,看着那人離自己越來越近,彷彿觸手可及,激動的心情再也無法壓抑。
只是,陳潤羽太過於專注,以至於眼裡只印進那個他朝思暮想的身影,卻忽略了白溪蘊身邊那與白溪蘊親密牽手的男子,也註定了他最終的悲劇。因爲愛情的戰場,始終沒有規則可言,並非先到就能先得。
白溪蘊被人從背後狠狠抱住,心臟猛地一跳,錯愕的表情卻在聽見那聲飽含濃濃思念的“溪蘊……”時,化作了淡淡的喜悅。
感覺牽着他手的力道猛然一緊,白溪蘊擡頭朝臉色陡然黑沉的男人投去一個略帶威脅的眼神。而男人在看見白溪蘊的眼神後,終是壓下心頭冒出的火,暫時放開了白溪蘊的手。
見陳潤羽越抱越緊,男人眼神暗了暗,卻最終沒說什麼,只是退開一步,冷冷地看着那個死抱着白溪蘊的陳潤羽。
要不是爲了讓你徹底死心,我絕對不會讓你碰寶貝一下!這次,先饒過你,陳家大少!
就在男人忍耐力達到極限,指尖握得發白之時,白溪蘊輕咳一聲,又瞪了眼男人,男人平復了下呼吸,才轉過頭去,看向另一邊。
“潤羽,你太用勁了,我快喘不過氣了。”然而,白溪蘊的抱怨說完後,又過了會兒,陳潤羽纔不情不願地放開了白溪蘊,“溪蘊,你怎麼會來英國?”
頓了頓,陳潤羽又嘻嘻一笑,拉住白溪蘊一隻手臂,調皮地眨了眨眼睛,猜測道:“你是來看我的吧?溪蘊想我了,所以千里迢迢跑來看我的,對吧?”
陳潤羽本來長着一雙狹長而魅惑的桃花鳳眼,此時微微眯了起來,挑飛的眼角邪魅惑人,風情無限,同時,他又一臉興奮得意的樣子,彷彿向主人討好的狐狸,帶着入世未深的單純色彩,本是強烈矛盾的兩種氣質,卻完美得結合在了他身上。
只是,這樣的單純,通常有兩種,一種是天真,對黑暗聞所未聞,另一種則是僞裝,也可以說是,心機深沉到可以完美演繹自己該表演的角色。而很明顯,陳潤羽屬於後者。
有時候,陳潤羽心裡也會冒出一個想法,那就是,若是白溪蘊發現他根本不是那種熱情單純的陽光青年,他會不會永遠失去白溪蘊?
但是,人總是貪心的,白溪蘊的溫柔淡然,對於像陳潤羽這樣在鉤心鬥角中長大、站在權利頂峰的人來說,就像美麗如血的罌粟,一旦沾染,就再也無法割捨,強行戒毒,也只會帶走自己靈魂中最深情的部分。
所以,陳潤羽希望自己在白溪蘊眼裡,永遠是那個小時候相遇街頭,被幾個大孩子欺負的小孩子,被白溪蘊帶回孤兒院認真照顧的小孩子,一直纏着白溪蘊的少年、青年。因爲,只有在白溪蘊面前,他才彷彿真的是那個雖然無家可歸,卻擁有着世上最陽光青春笑容、最熱情洋溢性格的孤兒陳潤羽。同時,也是白溪蘊唯一的朋友,唯一一個不同的存在。
突然,陳潤羽伸出手,想撫摸撫摸那張讓他魂牽夢縈的臉。
白溪蘊這張佔據陳潤羽心魂整整十年的臉,明明觸手可及,可就在要碰到的一瞬間,白溪蘊卻驀地退開一步,讓陳潤羽伸出的手僵在了原處。
心猛地抽了一下,陳潤羽微微皺了皺眉,刻意忽略掉了那種彷彿失去了最重要東西的怪異感。
“喂!溪蘊,你什麼時候這麼嬌貴了啊?哥哥我碰一碰都不行?真是的,以前又不是沒摸過!說實在的,哥哥我自己的皮膚可要比你好呢!我肯摸摸你,那是你莫大的榮幸,知道不?”一如往常調侃的語氣,仿若真的,一切如常。
聽到熟悉的語調、熟悉的臺詞,白溪蘊猛地鬆了口氣,不知爲何,剛剛陳潤羽的眼神與表情,讓他心中莫名的沉重與抗拒,而那樣的陳潤羽彷彿超出了他的認知,變了個人似的。
輕輕瞥了眼那雙滿是不屑的鳳眼,白溪蘊忍不住像往常與對方鬥嘴似的,開口諷道:“是是是!您少爺皮膚好,長得好,親近小人那是賞賜!”
“哼!知道就好。”
“對了,潤羽,我想給你介紹個人。”白溪蘊說完,臉上不由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幸福笑容。
看見白溪蘊臉上那抹笑容,陳潤羽心裡又猛地一抽,不好的預感洶涌上心頭,心口上彷彿被千斤大石壓着,心頭生出無數恐慌、掉頭逃跑的慾望。使勁擺擺頭,他有些嗤笑自己那些莫須有的惶恐,語氣調侃地問道:“誰啊?不會是你的小相好吧?”
一直以來,這樣的調侃話語很自然地存在於二人之間,只是不知爲何,陳潤羽卻覺得這一次這一整句話,好似耗費了他所有力氣。他強迫自己轉過頭,壓抑住心頭煩悶得想抽菸的慾望。而因爲他轉過了頭,所以,他也沒有看見白溪蘊突然溫柔又略帶羞澀地一笑,走到一邊握住了那個身子斜倚在樹幹上男人的手,輕輕地說了聲,“是啊!”
然後,白溪蘊看向那雙此時異常溫柔的男人的眼睛,彷彿受到鼓勵般,輕吸一口氣,不急不緩地說道:“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想跟你分享我所有的幸福,潤羽,我找到我一生的愛人了,雖然他是個男人,但是你會祝福我吧?”
“什麼?”陳潤羽的臉上帶一絲勉強的笑容,滿懷僥倖地轉過頭,卻在看見白溪蘊與一雙手十指相扣時,笑容轟然不見。那一刻,他好似聽見了世界崩塌的聲音,一個個曾經與白溪蘊共同度過的畫面,如走馬觀花般從眼前流過,最後定格在眼前這一幕,最後,他再也承受不住白溪蘊與別人的甜蜜,再次轉過頭,背對二人。
心彷彿撕裂般地疼,陳潤羽雙手顫抖着覆上心口,緊緊抓住自己的衣襟,隨之苦澀的笑容溢上面容,淚水開始不住往眼眶外涌,聲音嘶啞低沉,透着濃濃的痛苦,“溪蘊,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有人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其實那只是未到傷心處而已。
陳潤羽這一聲低若呢喃的話語,最終也沒能落到白溪蘊的耳裡,白溪蘊只看到陳潤羽突然微微彎下了身子,以爲陳潤羽不舒服,正準備上前詢問,卻聽見一句冷若冰霜的話語隨風而來,“白溪蘊,這就是你來的目的嗎?好的,你滿意了,可以走了吧?我還有事,先走了。”
白溪蘊有些訝異,正準備開口,卻又聽見一個比剛纔更冰冷漠然的聲音幽幽傳來,“別再來找我了,男人喜歡男人,真噁心!”
心彷彿破開一個洞,不停地流着血,閉了閉眼,陳潤羽忽略心底巨大的抽痛,大步走開,再也未曾看一眼那個風中搖晃的纖瘦身軀。
一瞬間,白溪蘊臉色慘白,不由死咬住自己的嘴脣,手開始發顫,嘴裡也喃喃自語道:“我終究還不是能獲得完整的幸福麼?果然是我太貪心了麼?慕,抱緊我,我好冷好冷,爲什麼這樣的豔陽天,我卻好冷呢……”
慌忙地摟緊白溪蘊,瀧澤慕心疼得無以復加,等感覺到懷中的人越來越往下滑,他不顧衆人目光,直接打橫抱起白溪蘊,拿出手機,發出一個信號,大步朝外走去,眼底冰冷一片。
白溪蘊卻只是將自己的腦袋狠狠埋進男人懷裡,身體不停顫抖,眼神依舊死盯着陳潤羽離去的方向,不肯放棄心中的希冀,直到陳潤羽決然的背影徹底消失在眼前,令他完全死心。
瀧澤慕順着白溪蘊空洞的眼神望過去,終於,眼裡露出了強烈的嗜血光芒。他不會原諒任何傷害白溪蘊的人,所有讓白溪蘊難過的人都會得到他最大最強烈的報復!這就是他愛的方式,對白溪蘊極致的愛,對傷害白溪蘊的人極致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