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陳潤羽同居後, 白小云便終結了與清歌華年的合約,這是陳潤羽的要求,併爲他付了大量的違約金, 又將他母親送到美國接受最好的治療, 還供他繼續讀書, 卻爲了讓他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連個借條都沒打, 只是溫柔一笑,淺淡一句,“我喜歡小云啊!”
如果看到白小云仍是一臉無法釋懷, 陳潤羽便會捏捏少年沒什麼肉的臉頰,將他樓進懷裡, 輕輕說:“小云的事, 就是我的事, 小云只要乖乖帶在我身邊,我就很滿足了。”
然後, 不等白小云說什麼,便是熾熱而狂亂的吻落下來,每當這個時候,男人嘴裡總是嘟囔着一聲又一聲,“小蘊小蘊小蘊……”柔情繾綣, 旖旎更勝春水。
白小云曾有過疑惑, 他的雲字明明是第二聲調, 但不知是否是錯覺, 他總覺得男人喊的是第四聲, 不過,這個疑惑卻總是一閃而逝, 並未深想,他淡然一笑,給自己找藉口,藉口也許這只是男人的說話習慣吧!
有一次,陳潤羽將白小云壓在沙發上纏綿,迷亂中,他聽到陳潤羽第一次說出了那三個字,“我愛你,小蘊。”
那一聲飽含思念、深情,還帶着深深的痛楚與掙扎,白小云不知何來的痛楚與掙扎,因爲他沒有時間去想,很快便又落入男人編織的情愛的網,讓他無處可逃,只能大聲地叫着男人的名字,被弄得過火了,痛起來,也只能更大聲地求饒。
有時候,聽到他的求饒,男人反而更加放肆地攻城略地,不給他一點返還之力,當然白小云永遠也無法知道,男人微合的眼,這個時候,總是帶着無法言喻的,清明,甚至是,清冷。
然而,很多時候,聽到白小云的求饒,聽到他說“住手……不要……”他總能看到男人突然睜開的眼,那總是平靜的眼裡,會猛地躥出鋪天蓋地的驚惶心痛。然後,男人會很溫柔地將他摟在懷裡,一邊撫着他的背,一邊輕聲,帶着濃濃的痛苦重複說着,“小蘊,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小蘊,原諒我,不要離開我,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
每當這時白小云總是很心酸,爲着男人少見的脆弱、男人灼熱的眼淚,但聽到男人說“不要走”也總是很感動,以爲男人害怕他不愛男人,會離開男人,所以他總會伸出手拍着男人的背,輕輕地說:“我不會離開你,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只是,甜言蜜語卻得不來同樣的回答。每當白小云說出這樣的話,陳潤羽卻會突然止住一切動作,半眯着桃花一般的鳳眼,愣愣地看着白小云。
白小云總是會被陳潤羽這樣的眼神看得心驚肉跳,也許是幻覺,他總覺得這樣的男人很陌生,陌生得離他很遠很遠……
接着,男人會笑起來,笑得看似暢快,看似開心,卻不知爲何總讓白小云覺得有種奇妙的感覺,就是男人其實很悲傷很絕望,不是開心釋然,但他卻總是本能地拒絕去深想,彷彿那是一條不歸路,一旦踏上,便再無出路。
笑着笑着,男人會拍拍少年的腦袋,輕鬆地說道:“我們都是傻瓜。”然後,他會離開白小云的體溫,離開牀,直接走向浴室,再不曾回頭。
白小云以爲這句傻瓜是男人感動於自己說的“永遠不離開”,卻不曾想過,也許真相,真的會有讓人絕望的力量。
時間過得異常的快,白小云高考結束,本來以他的成績,完全可以考到全國最好的學校,然而,他爲了能留在男人身邊,選擇了銘都大學,又爲了將來能離男人近一點,放棄了喜歡的語言文學,選擇了國際物流。他一點點規劃着與陳潤羽的未來,以爲兩人真的可以走完一輩子,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男人甚至從來沒有關心過他的生活,以至於後來有一次,男人突發奇想去學校看他,卻跑到了原來的高中,竟是不知道他早已是大學生,真真可悲。
這個暑假,白小云哪裡也沒去,每天就在家裡給陳潤羽準備早點,白天收拾屋子、看看書、看看電影、上上網,晚上則精心準備晚飯等陳潤羽回來,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自從陳潤羽發現他每天都在等陳潤羽回家吃飯後,陳潤羽回家的時間竟是一天比一天晚,有時候甚至不回來,彷彿在逃避着什麼。
然而,白小云從未多想過,他只是以爲男人的生意很忙,因爲他太過於相信男人所謂的“喜歡”、所謂的“愛”。
這天,陳潤羽晚上回來得很早,也可以看出心情非常好,就連對白小云說話時,眉宇間都多了分飛揚的神采,少年也很開心很感動,因爲那天正好是他的生日,他一度以爲男人忘記了。本來他毫無期待,有些生氣,卻見男人回來得如此早,還滿臉興奮,就像吃到糖的小孩,那是他從未見過的純然笑容,猜測男人會給他一個驚喜,他便一直等、一直等,等着男人給他的,驚喜。
只是可惜,直到晚上,男人還是沒有任何動靜,少年有些疑惑,試探地問了句,“羽,你今天怎麼這麼開心?是有什麼話想跟我說嗎?”
男人卻像沒聽到似的,臉上仍是滿滿的笑意,看着白小云卻彷彿又是透過白小云看向了很遠的靈魂。這樣的眼神自然讓白小云非常不舒服,不由微微皺了皺眉,“羽,你怎麼了?問你話呢!”
“啊?什麼?”男人回神,臉上的笑容卻漸漸淡去了,只最後冷淡地說了句,“我累了,先睡了。對了,我今天睡書房,還有些公事沒處理完。”說完,便毫無留戀地走出了白小云的視線。
少年一愣,只能定定地看着那個背影,久久久久。這一刻,他突然覺得心很痛,眼淚漸漸模糊了眼睛,總有種預感,有些事情,正在慢慢浮出水面,而那些,也許,絕對不是他可以承受的。
生活的清貧困苦與磨難,讓白小云過早地成熟了,無法像同齡人一樣,躲在父母懷裡撒嬌,或是與朋友暢快大笑,有太多不該他承受的重擔,都壓在他的身上。所以,在遇到陳潤羽之前,他從未想過生日是什麼,更別說期待有人給他過生日。但愛情有時候會讓人變得軟弱與任性,因爲知道有個人是疼惜着、包容着、寵溺着自己,所以他纔會期待,期待陳潤羽會給他過一個,終生難忘的生日。然而,陳潤羽前一晚的反應,卻是讓他有驚,不帶絲毫喜。
那一晚,白小云整夜未眠,其實是連眼睛都沒閉上,他一直在等,等男人回到臥房,與他一起睡覺,他以爲男人處理完公務,總還是會回到房間。他不再奢望能得到一句“生日快樂”,只是渴望着男人能記得回頭看看他,在他內心如此脆弱的時候。
在黑暗中,白小云感覺時間在一點點流逝,聽着外面偶爾傳來的一兩聲奇怪的聲響,心由期待慢慢變成失望,然後在看到一絲曙光從天際流瀉出來時,變成冰冷的絕望。陽光很溫暖,他卻無端的感覺到冷,寒氣入骨,徹骨的冷。
大概在七點多的時候,白小云聽到書房的門開了,然後是男人特有的優雅腳步聲、洗漱的流水聲,他心裡閃過一絲希冀與期待,便貓着身子偷偷將門打開一條縫,生怕被男人發現在偷看,卻不曾知,陳潤羽此時心情太好太激動,以至於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想這個房間裡,還住着一個人,一個叫白小云的少年。
白小云看見男人手裡拿着幾套衣服,一套套對比着,嘴裡唸叨着,“……太正式……太輕佻……”那樣認真思考的神情,彷彿一個初戀的小男生,第一次與小女友約會的緊張。
一瞬間,白小云被自己的想法驚到,他在這裡,羽哪裡會有什麼戀人呀!肯定是顧客,很重要的顧客,一定是!
不知出於什麼心態,白小云走出了房間,從那一堆衣服中,挑出一套茶色西裝,休閒中透着股貴氣,“這套好,配你。”說着,他便幫男人穿上衣服,看似不經意地問道,“羽,你這是要去見誰?很重要的顧客麼?昨晚工作到那麼晚,今天又這麼早出門,是很重要的客人嗎?我能不能幫上忙?”
陳潤羽這纔回頭,一雙桃花似的鳳眼,蘊藏着無窮風流韻味,穿上這套西裝,更顯瀟灑不羈,“是,當然重要,是最重要的人。”非顧客。
明明只是模棱兩可的回答,卻讓白小云放下了心頭大石,讓他笑嘆自己的多心。羽果然是生意太忙了,才忘了我的生日,昨晚才一直都呆在書房,我果然是,太杞人憂天了。
於是,白小云笑了,瞬間點亮了那張精緻的臉,仿若一道陽光衝破烏雲,牡丹滿園,色如春花。
然而,看到這樣的笑容,男人卻並未有很深的觸動,他只看到那一瞬間少年的眼眸,那裡面閃爍着點點星光,交錯着安慰、溫柔、愛戀,是那麼的清澈美麗,讓人移不開目。這樣的眼,更是那麼地像那人的眼,可轉瞬,他卻又苦澀地想到,再像亦不是那人,根本不是那人,因爲那人的眼裡,對他永遠沒有愛戀,那人的溫柔永遠不獨屬於他。不過,不管怎樣,那人終於回來了,終於來找他了,他至少還能以朋友的名義留在那人身邊,不是麼?因爲有過失去,所以再也不想嘗試那種,讓最愛離開視線的痛苦。
陳潤羽心底的甜蜜與苦澀交織着,甜蜜白溪蘊不恨自己,苦澀那份愛戀,只能永埋心底。
人啊,總是習慣仰望天空,瞻仰天邊的彩虹,卻忘了,陪在身邊的人,就算沒有轟轟烈烈的熾熱愛情,卻也是細水長流,一點點堆積起來的信任與安慰。甚至往往忘了,習慣是可怕的,可以讓一個人在潛移默化中,慢慢改變,等到發現的時候,一切都再也不能回頭。
爲什麼結婚的雙方,通常都不是對方的最愛?因爲最愛的不一定是最適合的。如果最愛的亦是最適合的,那隻能說是,上天的恩賜,也更值得珍惜,不管那樣的愛情中間,橫亙着什麼,比如白溪蘊和瀧澤慕,他們是命運的寵兒,在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是多麼讓人羨慕。
所以,陳潤羽嫉妒瀧澤慕,嫉妒他能擁有那雙彷彿凝聚世間一切乾淨純潔無垢的眼眸,嫉妒他每晚能懷抱那個溫暖的身體入眠,嫉妒他能毫無顧忌地吻上那溫軟的脣,嫉妒……一切的一切,都嫉妒。
有時候,陳潤羽會妒得心痛如抽絲,卻放不下這樣的嫉妒,因爲他不知道,除了以這樣的方式,他還能怎樣轉移想要傷害白溪蘊,想要不顧一切搶奪白溪蘊的慾望。他在商場上一向以狠辣著稱,前天卻因爲一個電話激動得如同個孩子,只因那個電話來自白溪蘊,更因爲白溪蘊對他說:“潤羽,我們好久沒一起旅遊了,我們一起去趟西藏吧!慕,他去意大利了,就我們兩個人,你有沒有時間?”
仍是記憶裡,那淡淡的音調,柔和的聲線,溫柔熟悉得幾乎讓陳潤羽落下淚,太久太久沒有聽到白溪蘊對他用這樣的語氣說話,也許有一個世紀那麼久了吧……以至於他忘記了一切,只剩下卑微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