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滿意地發出一個單音後,就閉上了眼睛,繼續裝出病中人的虛弱模樣。她只要拖過這十日,想來就暫時不會遇上高旭了。或許高旭還會救下珠緞,順了許穎川最初的心意也未必。
珠玉順勢重新站直,莞爾笑道:“久聞將軍儒雅謙和,今日一見才知名不虛傳。”
雖說吳天歌並非良配,但若真到了要在高旭和他之前做個抉擇的地步,嫁給吳天歌,終究比進了那深宮強上百倍,至少行動不會受到限制。三年多的時間裡,她或許可以找到破解命運之法。所以她還是選擇對吳天歌表示好感。
“小姐過獎了!”吳天歌先是微微一訝,接着憨笑道。
“哎——”許穎川卻在這時cha話進來,“我這大女兒,雖說xing情溫良,可心氣和眼光卻是極高的,從不輕易夸人。她會這麼說,自然是心中確實如此想的,將軍何必謙虛?”
珠玉聞言不禁在心中冷笑,這一場落水的好戲,是許穎川一手安排的,爲的不就是讓她對吳天歌芳心暗許嗎?兩個女兒,一個用來拉攏盟友,一個用來麻痹對手,他可真是個“好父親”!
“許相這麼說,天歌就更不知要如何作答了。”吳天歌笑得爽朗,回頭望了珠玉一眼,眼神已經和之前不同,透出些愛慕之意來,“珠玉小姐蘭心慧智,能得到珠玉小姐的誇獎,哪怕並非真心,天歌也不勝歡喜。”
他對珠玉的稱呼悄然改變,有了親近的意思,珠玉很敏銳地察覺到了,覺得今日的目的已經達到,於是稍稍收斂了笑容,福身施禮道:“那珠玉就不打擾,先退下了。”隨即她又轉向許穎川,在得到他的首肯後,才緩緩退出前廳。
“小姐,您沒事吧?剛纔奴婢看到您和將軍有說有笑的——”小佩適時迎了上來,正要打開話匣子,可珠玉眼角的餘光衝她淡淡一掃,讓她沒由來地有些畏懼,沒能把話問完。
珠玉卻恍若不察般地一面走,一面問她:“怎麼不接着說了?”
“沒……奴婢只是覺得,吳將軍一表人才,和小姐……”原本小佩自認爲和珠玉算是一對比較親近的主僕,問些女兒家之間的私房話,想必珠玉也不會責罵於她。可自從珠玉落水之後,她就隱隱覺得珠玉雖然面上依舊溫和,眼神卻和從前大不相同了。
“覺得和我很般配?”珠玉替她說完了這句話。她知道小佩這是在試探自己的心意,回頭好向許穎川通氣。
她現在就是不能明確表態,讓許穎川在把她嫁給高旭還是吳天歌中多思慮猶豫,替她爭取更多的時間,找到其他轉機。因爲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最多是半年之後,各個封國的使者,就要來京城做三年一次的朝貢了。這些使者基本都是各國的公子或者太子,她或許可以從中選擇一人助她……
小佩期待地望向珠玉,點點頭,神情彷彿是牽動了少女情懷一般:“是啊——小佩覺得吳將軍是個不錯的人呢!他看小姐溺水,跳下水的時候沒有一點猶豫,就像個大英雄!”
“他本來就是個英雄。”珠玉卻只是淡淡地說道,“今日掉入水的,即使不
是我,我相信以吳將軍的爲人,也一樣會救。
見小佩一臉吃驚,珠玉又補充地笑道:”不過,吳將軍是人中龍鳳,我自然是與你一般傾慕的。不過到吳家提親說媒的也不在少數,對吳將軍有意的大家閨秀也不在少數,這姻緣,又豈是我一廂情願可以求得的?”
珠玉的態度模棱兩可,所說的話又似乎在向小佩暗示些什麼,小佩一時覺得這“啞謎”難以參透,就只是打哈哈地笑着轉移了話題,想着回頭稟告老爺時,他估計能明白。
“對了,小姐,一月後,老爺就要伴駕去後山圍獵,吩咐過讓您和二小姐都跟去長長見識。而且吳將軍也會去呢。”回屋後,小佩突然提起此事。
圍獵?這倒提醒了珠玉,她和高旭的孽緣就從那時起開始的,這次她還是避開來的好。心下打定了主意,她就想到了裝病的法子,正巧藉着落水說自己感染了風寒。
“小佩……我突然有些累了,你扶我去牀上歇會兒。”珠玉於是擡手按了按額角,裝出頭疼的樣子。
“是——”小佩急忙上前伺候,兀自道,“小姐剛剛落水,肯定受驚,還是先睡一覺好。”
珠玉不再應她,一躺下就閉上了眼睛,一臉疲憊的樣子,像是一沾枕頭就入睡了。小佩也見她睡了,就躡手躡腳地退出了房間。待腳步聲消失之後,珠玉才重新睜開眼,冷冷地望着小佩離開的方向,想來她定是去和父親彙報去了。以前她不知小佩是父親放在她身邊的眼線,如今知道了,這個眼線的作用就大不一樣了……
“大夫,小姐這次染病會不會前幾日落水受驚有關係?”小佩站在一邊,對正在診脈的郎中說着。那日她伺候珠玉睡下之後,向老爺稟報了小姐的想法就匆匆回去了,可沒想到,回屋一看,發現珠玉滿臉通紅,額頭也很燙,像是發高燒了。
小佩一時嚇壞了,還好珠玉意識還清醒,就讓小佩着人先請了大夫來瞧。此時小佩仍然在擔憂是否會因爲照顧不周而被責罰,“午後奴婢還替小姐熬了一碗薑湯,可一覺睡下去就變成這樣了——”
“小佩……也不是什麼大病,誰沒有染過幾次風寒的?”珠玉虛弱地寬慰她,“不是你伺候不好,你別緊張。你現在去和爹孃回稟一下便是,也正好能讓大夫安心把脈。”
“喏——”於是小佩就依言退下了。
確定小佩已經離開後,珠玉突然收回了手,郎中一臉詫異地望向她:“小姐?”
“不用繼續診了,你診不出所以然來的。”珠玉淡淡地說着,隨手將發間讚的白玉簪子取下,遞給郎中,“你只管說,我這是感染了極爲嚴重的風寒,需要休息個把月才能恢復便是。至於藥,你也照開便是。”
郎中有些猶豫:“貴府給草民的診金也不少……”
“診金是不少,但若診不好,恐怕你這生意也不必做了,你說是嗎?”在宮裡這些年,珠玉雖不願去參與那些明爭暗鬥,但終究是近墨者黑,威脅起人來也好不含糊。
“這,這……草民明白了!草民照做便是。”郎中也聽明白了她的言外之
意,若是不順她的意,只怕日後會被她反咬一口,說他胡亂診治,只得收起了玉簪。
很快的,在小佩回稟之後,正房太太白千歌就趕來探望了。白千歌並不是珠玉的生母,珠玉的生母原來是正房太太,而白千歌只是許穎川娶的小妾,小門小戶家的女子,有幾分姿色。後來因爲珠玉的生母死得早,白千歌的肚子又爭氣,先是喜得一女,就是珠緞,後又生了個兒子,成爲了許穎川的獨子,於是就被許穎川扶到了正室的位置。
“大夫,珠玉這是怎麼了?”白千歌一進來就問道。
那郎中也很自然地將珠玉交代他說的病症,又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小姐這病,一來是受寒,二來是受驚,內外皆受損,需要好好靜養半個月,才能大好。”
“真是苦了你了……”白千歌聞言後先是對着珠玉說了句,接着又想起吩咐郎中道,“大夫,您只管開藥,用最好的藥材便是。讓小佩隨您去拿藥。”
“喏——”郎中趕忙應了聲,就在小佩地引領下退了出來,去開藥抓藥了。
這邊人才走,白千歌就坐到了牀緣,對珠玉噓寒問暖起來,“珠玉,你現在感覺怎麼樣?還一會兒發冷,一會兒又發熱嗎?”說着,她又給珠玉擰了毛巾敷上。
“讓姨娘操心了,不要緊的,只是有些難受而已。”珠玉對白千歌始終稱呼姨娘,並沒有因爲她被扶正而改口。不過這也是許穎川默許的,從小都這麼叫習慣了。更何況,珠玉知道白千歌對自己也不過是虛情假意,做給許穎川看的,故而對白千歌也無甚感情。
白千歌聞言點點頭,似乎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說道:“哎——這下可惜了……你這一病,不知道還能不能去圍獵,大好的機會……”
“女兒這般,自然是去不了的……”珠玉無力地擺擺手,“大概是沒這個福氣吧……”
“不要緊,這次不行,總還有下次的!”白千歌心下歡喜,嘴上也不忘安慰珠玉幾句,但又壓不住自己的急xing子,很快就坐不住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就不在這裡煩你了。一會兒我讓小佩趕快把藥煎好,快些把病養好纔是真的——”
珠玉微微地點頭:“那就不送您了……”
“不用——快躺下吧。”白千歌連忙擺手,示意珠玉躺好就行,“那我先走了……你多注意身體,好好靜養,有什麼需要就和我說。”
“諾。”珠玉低聲應道,
說罷,白千歌就歡喜地出了屋子,珠玉看得出的,她的腳步比來時輕快不少。珠玉在這時意外染病,就意味着許穎川只能讓珠緞在圍場上吸引高旭的注意,白千歌眼見着珠玉替自己的女兒讓開了一條路,自然是歡欣不已。
只是,她又怎能想到,這也不過是把珠緞從一個深淵,推進了另外一個深淵罷了……想到此處,珠玉忍不住嘆息一聲,爲珠緞,更爲自己。若是生在平凡人家,嫁個村野農夫又如何?也好過如此朝不保夕,任人宰割的人生。
高旭,總有一天,我不僅要掌握自己的命運,還要讓你嚐嚐,被人拋棄踐踏的滋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