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昭端坐紫檀木椅上,蹙眉看向殿中。
“你是說,近來琅琊關的將士發現,關外似乎有北朝騎兵斥候,形跡可疑且不斷試探,靠近我朝邊塞城池?
我軍斥候可曾看清,那些北朝騎兵衣着令牌究竟屬自哪個部落?”
那名奉命入京傳訊的傳訊將士,乃是一路換馬不換人的飛馳入昭歌的,此時難免灰頭土臉,形容十分狼狽。
雖然此事事態緊急,但是這次竟能在滿朝文武面前,得到陛下和千歲劍仙同時召見,這番榮光下,年輕的傳訊官眼底難掩激動。
沒有哪個南朝的習武之人,會不崇拜敬重武道強者的,即便是琅琊關的邊疆將士也不例外。
見天宸長公主殿下發問,他連忙磕磕巴巴回道:
“啓稟千歲,那些敵方斥候並不敢過分接近我軍巡營領地和琅琊關,但是據發現其行跡的哨兵回稟,來者馬術嫺熟、遇到哨兵追擊時撤退速度極快,顯然有備而來,並非是偶然路過。
且他們所駕駿馬,腳掌寬大、馬腿短卻粗壯,看馬匹形貌應是出自邯庸三十六部中,宇文部所飼養的阿爾若健馬。”
阿爾若健馬?
謝昭眉心微微輕挑。
這種馬匹她並不陌生。
不只毗鄰北境的邊關將士們十幾年前曾經經常得見,就連她近期也曾見過甚至騎過。
當日宇文信贈予他們西去酆斕皇朝的那幾匹腳程極佳的駿馬,便是阿爾若草原上威名赫赫的阿爾若馬。
後來在西疆荒漠“生命禁區”,因大風暴即將來襲,她與凌或等人便放歸了那幾匹馬兒,讓它們自行歸鄉,躲避即將到來的天災沙塵。
若是邊塞守將哨兵見到的北朝斥候所騎座駕,當真是阿爾若健馬無疑的話,那麼那些斥候必定是出自宇文部的
因爲宇文部自古善戰,十分擅騎射,也最爲愛護自己的馬兒。
阿爾若草原盛產的健馬,他們是從不會輕易買賣的。
尤其是可以產小馬駒的母馬,那就更加不會輕易許人。
日前宇文信送給他們代步的健馬,便具是公馬,想來也是並不希望阿爾若馬的血脈外流到阿爾若草原以外的地方。
此時瓊池殿中無關人員都已告退,只有符氏姐弟、南墟大祭司、潯陽郡王、大都督柏孟先父子和主管兵部的尚書和幾位武將。
靖帝符景言見謝昭沉思不語,遂蹙眉問道:
“阿姐,你日前在神臺宮中,可曾聽聞北朝有什麼異常?”
他本想說謝昭日前的兩年時間在江湖走動,是否聽聞過邯庸皇朝有什麼動向。
但是轉念想到此時眼前並非只他們姐弟二人,於是又將後半截話吞了回去。
謝昭靜靜瞥了他一眼,旋即緩緩搖頭。
“據我所知,邯庸先前應該並無妄動兵事的意向。”
否則當日在廣陵城中,宇文信也不會幫她隱藏身份,甚至還在九薇公主府放他們一馬。
雖然當時宇文信也是受形勢所迫,拿不準她的深淺,只好捏着鼻子不敢跟她徹底撕破臉去拼個玉石俱焚。畢竟,她當時話裡話外的威脅之意幾乎能溢出來了。
就差明晃晃對着人家“孤狼劍仙”說,“反正我如今都已是這副熊樣兒了,你自己好生尋思尋思罷!大不了不要這條命,燃燒內息拉你陪葬,鄙人捨得死一死,‘孤狼劍仙’你且捨得嗎?”
這換誰誰不慌啊?
宇文信一生榮華享受不盡,又不是活膩了。
謝昭想到此處,脣角微微略起一抹淡笑。
想來爲了儘快送走她這位瘟神,堂堂“孤狼劍仙”甚至連阿爾若公馬都豁得出去白白送了他們好幾匹,也是難爲這位一向寧折不彎的宇文部貴子了。
所以按照當日情形,宇文信分明是對她依舊心懷忌憚、保持敬畏之心的。
既然如此,是什麼讓他在他們離開廣陵城後,又改變了主意?
謝昭深深蹙起眉心思索起來。
莫非是宇文信覺得,她此去西疆,一時半刻都不會回到南朝。
甚至是覺得她已經不會,也沒有實力再護衛南朝了?
可是,即便她“不在了”,天下皆知,神臺宮的南墟大祭司可是南朝天宸的國師。
那可是天下之中,唯有三人的祗仙玄境!
一境之差,如同鴻溝之深遠!
身處祗仙人境的“孤狼劍仙”宇文信,是決計不是南墟的對手的。莫非他還有什麼後招?
難道他竟說動了那位一向避世而居,一心劍道的祗仙玄境大能、不二城主“乾坤劍仙”薛坤宇助陣?
若是真如此,說不定“乾坤劍仙”確實可以牽制住“神臺祭司”。
不過南墟和薛坤宇這兩位絕世高手之前從未打過罩面,宇文信又是如何說動薛坤宇的。
謝昭凝眸思忖,天下武人皆認定,她先於“乾坤劍仙”入祗仙人境、後來又先於“乾坤劍仙”入祗仙玄境,自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劍”。
但是謝昭明白,當年她以幼齡越境攀登武道頂峰,只能說明她的武學天賦高於“乾坤劍仙”,她的劍意或許也更勝一籌。
但是若論內力,她年紀尚輕,自是不如經年累月在堃嶺雪山中穩紮穩打的薛坤宇老練厚重。
不過她的身法縹緲,修得天下獨一份的自創武學輕功“歸佛曇雪”。
所以,若是兩年前她全盛時期,二人真要打起來,“乾坤劍仙”確實並非“千歲劍仙”敵手。
而她和南墟之間,雖然也從未真刀真槍、拼盡全力的交過手,但是她推斷他們二人只在伯仲。
因此薛坤宇和南墟一戰,只怕並無勝算,最多是替宇文信多拖延一些時間罷了。
那麼問題來了,“乾坤劍仙”和“孤狼劍仙”這對師兄弟並不親厚,而“乾坤劍仙”也一向不理俗世之事,他會出手嗎?
想到此處,謝昭不經意擡頭對上了南墟靜默注視她的視線。
南墟大祭司不知從何時開始,也在擰着眉梢,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她一愣,旋即狀若無事的移開目光。
謝昭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一日符景言行若魔障的“離間”之詞,不禁失笑着搖了搖頭。
都什麼時候了,她竟還想這些有的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