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夜北給宋伊接好右腳,頭頂上女人沒有發出多大的聲響,只是聽到一些低沉的悶哼,等他擡頭,才發現女人將自己的手臂上的一塊肉都要扯了下來。
“太倔的女人,會吃不少苦。”
眼底閃過一些動容,陸夜北取來棉花團給她的手臂消毒,貼好棉布。
宋伊沒什麼反應,面無表情地蜷縮在大牀的衣角,眼睛睜得雖大,卻看不到焦距。
處理好,陸夜北推門走了出去。
男人在走廊上抽着煙,騰起的煙霧暈染他分明的輪廓,銳利的眼眸泛着騰騰的殺意,又斂了下去,只淡淡道:“她怎麼樣?”
“死不了。”陸夜北扯了扯嘴角,“也離死不遠了。”
“......說清楚。”男人手裡的菸頭差點滑落。
“這裡傷了,藥石無靈。”指了指心臟,陸夜北眸色不善地看向他手裡的煙,眼神玩味,“當心房間再燒了。”
林惜朝狠狠抽了一口,吐了出來:“只要她高興,全燒了都沒問題。”
“......”
夜深了,林惜朝都沒出現。
大概陸夜北那個狡猾的傢伙又給她打了安眠藥,宋伊睡得昏昏沉沉卻輾轉反側,腦海裡不斷浮現男人的樣子,即使在夢裡,即便畫面稍縱即逝,她也特別難過,快要死掉了一樣。
那是一個無聊又單調的夢,沒有頭,也沒有尾。
她看到她和林惜朝牽着手,沿着蜿蜒的小路走了下去,很長,好似一輩子。
幽幽轉醒,一室清冷,地上月輝清涼透徹,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
宋伊再也睡不着,她彷彿能感覺到她的心破了一個洞,血淋漓的紅色緩緩漏了出來。
初晨的山路泥濘不堪,一腳陷下一個泥腳印。
趙菁的體力不是太好,平日裡都是泡在研究室,甚至連剛生下雨涵那陣兒,半夜都是韓洋爬起來給孩子餵奶。
想到韓洋,趙菁情緒更是低落,將頭擱在馬背上眼皮垂了下來。
幸好溫良有點小聰明,從鎮上牽來一匹馬讓她們帶在路上,否則還真不知道,她要扯喬多少後腿呢!
“休息一會兒吧。”舔了舔發乾的嘴巴,趙菁擡起腦袋,看着司喬牽着繮繩走在前面心有不安。
“這點路程,算不上什麼。”
趙菁盯着她的背望了一會兒,沒再說話。
男人的耐心好得出奇!
裴影曉默默爲自己夾了一塊糖醋排骨,餘角時不時掃向前面。
女人坐在男人大腿上,男人袖口半卷,湯熱了吹冷了遞到她的嘴邊,活脫脫的二十四孝老公!
反觀宋伊,甚至連個眼神都不曾給他!
宋伊不哭不鬧,卻也不肯再吃東西,男人只能一點一點喂她點流食,晚上再讓陸夜北給她輸點葡萄!
裴影曉越看越是糟心。
這種消極的防抗方式,大約真的是徹底傷了心,纔會做出的自我封閉和保護吧!
一頓飯下來,菜幾乎都被她給吃了,林惜朝忙着照顧宋伊,想着法兒得只爲讓宋伊吃下一倆口,根本顧不上自己。
“你也吃點啊。”實在是看不下去了,裴影曉起身爲男人夾了一塊菜。
誰知男人動作頓了頓,眉頭蹙了下來,打了一個響指。
阿好會意,上前將碗筷重新換了一套......
靠——
裴影曉老臉有些掛不住,什麼人啊,真是活該被虐!
林惜朝沒空搭理她,一門心思擱在宋伊身上。
時不時低頭親親她的額頭。
他知道她的難過!
沒有聲音、沒有眼淚,安安靜靜地,卻明顯傳遞給他一種極度壓抑地悲傷情緒,這情緒足以令他心慌意亂,讓他對她束手無策、沒有一點辦法。
“伊伊——”
男人放下筷子:“想出去?”
宋伊像是沒聽到似的,死寂眸色灰濛一片。
嘆了一口氣,林惜朝幽幽道:“外頭有一個山村,我們去那裡。”
“......”
“伊伊,如果這是你難過的方式,我理解並尊重;但是如果是你對我無聲地反抗,那麼林太太,你令我有些失望。”
這是林惜朝抱着她上了雲梯之後,在她耳際說的話。
山村不大,很是簡陋,每家每戶用着籬笆隔開,院子前清一色長了不少植物。
林惜朝對於抱着她總是樂此不疲,阿好貼身帶的摺疊輪椅,男人看了目光總會流露出淺淺的嫌棄,好似它會將宋伊搶了似的!
他們在一間還算乾淨整潔的房裡住了下來。
不久外頭進來一位身穿白大褂的男人,面容只能說有些醒目,並不太出衆,反倒是那一身出衆絕倫的氣質,很是吸引人。
宋伊眼皮子掀了掀,只覺得有些隱隱眼熟,但又說不出在哪裡見過。
林惜朝敏銳地捕捉到宋伊眼底閃過的漣漪,望向男人的神情玩味而又危險:“你叫什麼名字?”
他知道這裡有個種植草藥的山村,是陸夜北的心頭肉。
這裡的一切都是交由他來打理,具體從事的研究人員和事項,他一概不會過問。
他也是,陸夜北能爲自己效勞的協議之一。
男人垂下眼瞼,不卑不亢:“鄒陽,陽光的陽。”
“是這裡的負責人。”
“忙你的去吧。”林細着微微色變,陸夜北的人。
鄒陽沒有走,不急不緩道:“有一點要提醒您和夫人。”
林惜朝眸子微沉。
“四方地裡的都是草藥,多少帶有毒性,碰不得。”
“......”
“讓陸夜北來見我。”
撂下這麼一句,林惜朝轉身將宋伊抱進裡屋。
身後,鄒陽臉色變了幾變,最終聳了聳肩。
“哇,到了到了!“
一擡頭,望到前面不遠處的山村,趙菁只覺得分外親切,虧得司喬眼明手快扶住她的身子,否則指不定從馬背上摔下來,再給她們此行添上一抹陰影。
“謝、謝謝!”趙菁訕訕地摸上後腦勺,她都快被自己給蠢哭了,人家會不會以爲她這個醫生不靠譜啊......
走進村子,才發覺四周寂靜安寧,挨家挨戶的村民在院子裡做着自己的農活,偶有擡頭望了她們一眼,隨即又默默低下頭。
“好奇怪,這裡的村民竟然會種植——”眸色掃過院落裡的綠色植物時沉得不像話,趙菁心頭微撼,難道這些村民不知道自己種植的植物,分別有着輕重不一的毒性!
司喬撇了她一眼,很快移開,低低道,“你需要哪幾種藥草,趕緊找。”
這個村子,不正常!
“嗯。”趙菁心緊了緊,目光開始細細搜索起來。
院子裡氤氳着淡淡的藥草味兒,林惜朝不易覺地皺了皺眉,鄒陽那句“不少是有毒性的”讓他難得擱在了心上,懷裡的女人禁不起折騰了。
“夜北的醫術不錯,腿會很快好的。”知道她擔心自己的傷勢、
宋伊下巴抵在男人的胸膛上,垂下的手指攥成拳狀。
男人胸口發澀,最終只是將她輕輕攬進胸膛上。
鄒陽派人將村後大棚裡的葡萄摘下洗好送了過來,林惜朝細細將葡萄皮剝好喂到她的嘴邊,纖細的手指上殘留着紫色的汁液,還縈着淺淺的甜味兒。
宋伊看到他這個樣子,微微偏開身子,男人似也不在意,將那顆剝掉皮的葡萄放入薄脣對上她的......
繞了一圈,趙菁在最大的一間院子前停了下來。
那裡面有她想要的全部藥草!
剛要上前敲門,卻被司喬攔住,指着牆上掛着的一塊木牌,對她道:“這裡寫了,不讓進。”
“但是,總歸要試下的。”察覺到司喬身上隱約傳來的不安,趙菁不是很理解。
司喬欲言又止:“這裡,沒那麼簡單!”
恐怕,她們從走進這個村子時,就被人給盯上了!
但是,如果這裡真的是私人研製基地,又怎會輕易讓她們進來?
咔——
門應聲推開,趙菁和司喬同時望了過去。
只消一眼,趙菁的視線就從男人身上移不開,怔怔走上前:“你是——”
“鄒陽。”鄒陽眉眼有些冷峻,眼底沒有太多的笑意,態度清冽而又疏遠,“這裡不歡迎外人進入,麻煩你們儘快離開。”
“但是——”趙菁捱得更近了些,對上男人冷冽的眸子,一股似曾相識熟悉從暗無邊際的深淵竄了上來。
鄒陽挑了下眉,看向被她拉住的袖子,趙菁尤不自知,依舊沒鬆,跟着眼淚掉了下來。
鄒陽神色微愕,被女人的眼淚弄得有些措手不及,眉頭蹙了起來,看向一旁的司喬:“她這是怎麼了?”
司喬搖了搖頭。
“我、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個人......我的丈夫。”
趙菁哭得有些抽不上氣,斷斷續續道:“我、我們是來尋找幾樣草藥。”哭紅了的眼睛泛着水色,格外惹人疼愛。
“丈夫......”鄒陽輕聲重複着,眼底有些晦暗難辨,“我和他,很像?”
不——
一點都不像!
趙菁紅着眼睛瞪着他。
鄒陽頓了頓,似妥協:“院裡的藥草,有想要的,摘去便是。”雙手放入白大褂的口袋,優雅轉身。
“......好。”
趙菁眼淚掉得更兇了,看向男人挺拔、高大的背影,心底愈發難過酸楚。
她真是瘋掉了!
以至於魔怔到,將一個從未見過面的、容貌和韓洋一點都不像的男人,當成了他!
這對韓洋來說,算不算另外一層意義上的背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