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森回到學校後已經有好幾天沒有和李理聯繫了,李理正忙着籌備世界女子職業錦標賽的事情,錢立也從棋院趕來,作爲棋院一方的代表主持工作。兩人爲比賽中究竟設不設外卡的事情不大不小的吵了一架,錢立的意思是以前的比賽裡並沒有類似的先例,而且時間上也來不及了。李理卻不以爲然,他惦念着讓琳風來參加比賽,總是自己的私心作祟,堅持要設外卡。最後的結局終究是應了那句現在比較流行的一句話——有錢的是大爺,錢立再請示了黃麗珊之後,無奈的放棄了和李理的較勁。
木森的生活又恢復了往常的平靜,每天起來先是去操場上跑步,早飯過後是給孩子們上課,中餐後照例的是睡上一覺,到了晚上除了打譜之外就是上網下棋。唯一與平時不同的是現在身邊多了小正,兩人中餐一起在食堂吃,晚上木森送小正回家,如果時間早的話,和黑皮喝上兩杯也是經常的事。
從李理那天夜裡打電話給木森開始,到現在已經是過去了半個多月,木森恍恍惚惚就像是走進了另外的一個世界。自竹田的傳真開始,他先是認識了讓他魂牽夢縈的歌磐,然後是竹田隱人,從竹田的嘴裡又知道了山本和他的兒子山本有志,再後來是黑皮和小正,又通過有仁結識了溫快兩口子,當然還有讓他最爲敬重也是最放心不下的劉長風。
如果說生活是一本書的話,木森以前的生活便是一本平淡如水的厚部頭的工具書,縱是有千般的內涵,卻終究是少了激情。它沒有愛情,也少了友情,更多是枯燥無味的行文,少的是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然而在短短的十幾二十天裡,木森彷彿便是跨入了一個童話的世界,所有他生命裡註定要去相逢的人和事紛至沓來,讓他在一波又一波的激情裡體會到人生竟是如斯的精彩。他有些惶恐不安,但更多又是一種莫名的期待。他隱隱的感覺到自己的生活將從此被這些人和事改變,然而與生俱來的對圍棋的執着,讓他本能的要去反抗,他決定讓所有的事情就到此爲止,可是在夜裡,每從睡夢中驚醒的時候,他不由自主牽掛起每一個人,也總是被歌磐那一雙安靜若水的眸子深深的包圍。木森知道自己的生命便如那易逝的花紅,總是要在屬於自己的季節裡綻放出絢麗的燦爛,然而落去的花紅總是可以期待來年的花季,自己卻不會再有來世。從跨進大地圍棋學校的那一天起,木森就暗自發誓要將自己的生命完整的獻給圍棋,父母過世後,圍棋成了他唯一的至愛。他以爲自己的時候生活從此就這樣平淡而從容的過下去,倘若與棋道有一絲的所得,便成了他生命裡最大的奢望。
人生苦短,青春易逝,木森命令般的對自己說自己的生命裡容不下這許多的至愛。
然而這一段時間裡的遭遇就像是一塊巨大的磁石,不僅改變了他的生活的軌跡,還讓他身不由己的去靠近,甚至是去追逐。這所有的一切來的都太突然,如同呼嘯而來的潮水,讓木森有種窒息的感覺,也容不下他去靜靜的思考。因爲本能的拒絕,面對這一切,木森陷入了不堪的痛苦之中。
又是這樣的一個夜裡,木森從黑皮家出來,過多的酒精讓他有些麻木,他敞開衣服,肆意的迎着夜風,全無了往日的斯文。踉踉蹌蹌的回到了宿舍後,他打開了電腦。
顯示器上躍然而出的是木森最爲喜愛的鯤鵬圍棋網,他選擇了一個平時很少用的名字。也許是因爲酒精的刺激,又或者是心情的煩雜,木森一反常態的連輸了三四盤棋。
木森苦笑了一下,決定下線去好好的睡上一覺,他不允許自己將圍棋當成發泄煩惱的工具。
“你今天有心思!”剛準備退出的時候,木森的密談窗裡有人肯定的發過來這樣的一條信息。
木森在網上下棋的時候很少和人聊天,他把自己聊天功能從來都是設置成拒絕的狀態,可能是今天用的這個名字很少用,自己忘了設置。木森看着密談窗,搖着頭笑了一下,他並不打算理睬,關了密談窗,準備下線。
“你想走了嗎?”密談窗執着的又跳了出來。
木森心裡有了些奇怪,這是誰啊?不僅知道自己有心思,對自己的一舉一動也彷彿是坐在一旁眼看着的,想到這裡,木森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噤,擡頭向四圍看了一眼。
“你不用想我是誰,我知道你,但你卻不認識我。”
木森對這人產生了興趣,反正上了牀也睡不着,他決定先看看這個人的資料。資料上對用戶的介紹從來都是少的可憐;
林之魚 七段
戰績 88勝 0負
木森看到這裡不由的大大的吃了一驚,八十八勝零負的戰績顯示此人無論是在網絡上還是在現實當中,都是絕頂的高手。木森深深的知道,現在的網絡圍棋有着太多的職業棋手和頂尖的業餘棋手。以職業的來說,自己的師兄竹田便以刀把五的名字遊戲其中,而劉長風和溫快更是一些網站特約的駐站棋手,八十八勝零負的戰績讓人有些不可思議。
“我的資料看完了嗎?”林之魚問。
木森又是吃了一驚,他決定要會會這個林之魚。
“你怎麼知道我在查看你的資料?”木森飛快的在鍵盤敲擊着。
“我當然知道,因爲你不可能不對一個瞭解你心思的人不產生興趣,而且這樣的一個人你又並不認識,所以在你沒有和我說話之前,你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查看我的資料,這只是人的本能而已。所以你不必擔心,我不是鬼魂,也不是千里眼,我只是個聰明的人。”林之魚如是回答道。
木森笑了,他覺得這個人很有趣。
“你又是怎麼知道我有心思的呢?聰明人。”木森問道。
“很簡單,我觀察了你很長一段時間了,像你這樣絕頂的高手,一連輸給低手三四盤棋,是很不正常的現象。這隻能有兩種解釋,一是下棋的並不是你,是別人在用你的名字,第二個解釋就是你今天不在狀態,也就是說你今天有心思,如此而已,當然,我覺得第二種解釋更合理一點。”林之魚說。
木森在心裡哼了一聲,他現在用的名字至少有三四個月沒有用過了,而這個林之魚卻說觀察他很長一段時間了,很明顯的是在騙他。木森搖了搖頭,輕輕的笑了笑,他決定結束這次談話。
木森打定了主意,再次將密談窗關閉,不過並沒有馬上下線,他想看看這個林之魚還會說些什麼。
“怎麼不說話?難道是我說錯了什麼了嗎?”不出木森的意料,林之魚這樣問道。
木森沒有迴應,只是坐等着。
“我明白了”林之魚說。
這一句我明白了又勾起了木森的好奇心,他不知道這個林之魚到底明白了什麼。
“你明白了什麼?”木森終於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再次在鍵盤上敲擊着。
“我明白了我明白的,而你卻不明白我爲什麼會明白。”林之魚回答道。
木森吁了口氣,很顯然他被林之魚的這句話弄的是一頭霧水。
“你到底是明白了什麼?”木森問道。
“你今天用的這個名字是不是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用過了?”林之魚問道。
“所以你覺得我是在騙你,對不對?”林之魚又如是的問道。
木森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全然忘了別人根本就看不見他。
“你真是苯啊,在你的眼裡一個名字就代表着一個人,而在我的眼裡一個IP地址才代表着一個人。”林之魚打字的速度驚人,沒等木森迴應,便兀自又發過來一條消息。
“IP地址?這是什麼意思啊?”木森問道。
“唉,這你都不懂啊?”林之魚問道。
“不好意思,我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腦盲”木森苦笑了兩聲,眼前彷彿出現了林之魚嘆息的神情。
“這IP地址就是顯示你的計算機所在的位置,就像是人的姓名一樣,每臺計算機只能有一個IP地址,所以,你只是要在同一臺計算機上上網,無論變換什麼樣的名字,我都會知道你就是你,決錯不了”林之魚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啊!木森恍然大悟,雖然他還是不明白這個IP地址究竟是怎樣的一個東西,也鬧不清楚這個林之魚是怎麼知道他的IP地址,但他決定放棄這個可能是他一輩子也不會弄清楚的問題。
“你說你觀察我有很長一段時間了,這是爲什麼?”木森問道。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可能是你的棋下的好的緣故吧,我想跟着你後面學學吧。”林之魚的回答有些含混不清。
“你太謙虛了,八十八戰全勝的戰績,天下能做你老師的人可能是找不出來的了”木森由衷的說道。
“哈哈”林之魚簡短的發過來兩個字,滿是一些自嘲的味道。
“你笑什麼?我說錯了嗎?”木森有些不解的問。
“你當然說錯了,我這八十八勝的戰績全是假的,其實我對圍棋根本就是一竅不通,只知道四個子兒圍起來就可以吃一個子兒了。”林之魚回答道。
“你說什麼呀?我怎麼越聽越糊塗啊?這戰績怎麼可能會是假的呢?”木森用力的甩甩腦袋,彷彿是在聽天方夜譚。
“唉,和你這樣的腦盲說這些可真是累啊!你沒聽說過黑客嗎?”林之魚彷彿又是嘆了口氣。
“啊!你是說你是黑客,這些都是你自己弄的?”木森不由的有些緊張,這是他第一次遇上一個自稱自己是黑客的人,而在這以前,他更多的是從報紙和電視上知道這些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在木森的印象裡,這些人和武俠小說裡那些飛檐走壁神出鬼沒的江湖高手們沒有什麼區別。
“當然啦,如果我不是一個黑客,你以爲我是怎樣知道你的IP地址的呢?”林之魚彷彿絲毫就沒有掩飾的意思。
“原來是這樣啊!我還以爲我遇上了一個高手呢!”木森苦笑了一下,心中頗有一些遺憾。
“失望了嗎?”林之魚問道。
“你總是能這樣猜中別人的心思嗎?”木森對林之魚的反映之快感到異常的驚訝,自己內心的一些心理活動,有時只是下意識的,連自己也未必馬上就能意識到,而這個林之魚便彷彿是自己肚子裡的一條蟲兒,一絲一毫都逃脫不出他的眼睛。
“那是當然,我說過了,我是一個聰明的人,冰雪聰明”林之魚回答說。
木森看到這行字的時候,不由的樂了。
“呵呵,冰雪聰明?一個大老爺們用這樣的詞形容自己啊,肉麻的很啊!”木森對林之魚漸漸的產生了好感,忍不住開了個玩笑。
“呸,你才肉麻呢!大老爺們當然不能用這樣的詞,可是我能用呀,我又不是大老爺們。”林之魚的回答又讓木森大大的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