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方氏直到一巴掌扇下去了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看到樺哥兒白嫩的小臉上赫然浮現出半個巴掌印的時候,心口像被狠狠紮了一刀似的,鑽心的疼。舒殢殩獍
“我的兒……”她驚得失聲叫了一聲,緊緊摟住了懷裡這個小小軟軟且在不住發抖的身子。
可是,以往總是乖乖軟趴趴靠在她懷裡的樺哥兒卻激烈掙扎了起來,還哭着喊着要奶孃。
方氏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這可是她的兒子,她千辛萬苦,懷胎十月,幾乎拼了半條命生下來的兒子,她把他當眼珠子似的護着、疼着,他卻棄她不要,要別的女人,還是卑賤的奴婢。她可是他的親孃,不過打了他一下而已,難道就連一個卑賤的奴婢都比不上了嗎甾?
她木着臉,嘴脣緊緊的抿着,使勁抱住了他。他越是掙扎,她抱的越緊。
樺哥兒嚇壞了,那個向來疼他寵他,總是對他和顏悅色的孃親突然間像是換了個人一般,兇他,打他,這會兒還勒得他好痛。他害怕了,只能拼命尋求其他庇護。作爲父親的諶瀚不在,就算在,他也沒那個膽子靠上去。諶瀚那張冷臉板起來,別說樺哥兒一個才三歲半的小娃娃,大人都會發憷。於是,他只能找平日裡最親近的奶孃。
眼看着小少爺哭的厲害,奶孃也急啊,可再急,她也不過是個奴婢,夫人不喚、不放手,她如何能上前?只能站在那裡乾着急條。
樺哥兒雖然人小,身子柔弱,可因爲害怕,掙扎起來的力道可不小。
方氏又是久病在牀的,身子一直都很虛弱,起初還能勉力抱緊了,可慢慢的,就有些撐不住了。
眼見着樺哥兒在方氏的懷裡滑下去又被提起來,滑下去再去提起來,張嬤嬤在一旁不放心起來。她在方氏身邊伺候十多年了,對方氏的脾性知之甚深,知道她這會兒是正在氣頭上,並不是故意的。可樺哥兒還小,不懂事。若因此傷了母子感情,可就得不償失了。
略一思索,她很快一個箭步上前,伸手幫方氏扶住了樺哥兒,然後憂心忡忡的看着方氏勸道:“夫人,您放手把小少爺交給奴婢吧,您身子不好,可不能太勞力了。”
方氏依舊木着臉,咬着脣不發話,也不肯鬆手。
張嬤嬤急的額頭直冒冷汗,低聲懇求:“夫人,您就放手把小少爺交給奴婢吧,難道您真捨得傷了小少爺?”
方氏猛然瞪圓了眼睛,低頭一看懷裡哭得撕心裂肺,似是快要岔氣的樺哥兒,心頭一涼,霍的鬆開了口手。
樺哥兒整個人往下一墜,張嬤嬤順勢接住,轉手交給了等在一旁的奶孃,惡狠狠警告了一聲:“出去哄好小少爺,若是有個什麼閃失,仔細你的皮。”
奶孃臉都嚇白了,惶恐的連聲答應着,撫着摟住她的脖子不住抽噎的樺哥兒的背,一邊哄着,一邊轉身快步走了出去。
方氏望着被奶孃抱出去的樺哥兒,眼底滿是悲愴。
張嬤嬤看在眼裡,無奈的嘆了一聲,上前柔聲安慰:“夫人,您不要太傷心了,小少爺只是一時被嚇着了,等過兩天緩過來,就沒事了。”
方氏一把抱了她哭了起來:“我打了他,我竟然打了他,他一定恨死我了……”
“不會的,不會的……”張嬤嬤忙連聲否認,“夫人你可千萬不要胡思亂想。小少爺年紀雖小,卻是個懂事的,你那麼疼他,他是不會忘的,今天不過是被嚇着了而已,過兩天就沒事了……真的,奴婢可以跟您保證……”
方氏聽不進去,口中不住唸叨着:“都怪我,都怪我,怎麼就這麼沉不住氣?他是我的心肝,他是我的寶貝,我怎麼就打了他?我怎麼就……”說着說着,她忽的猛然收了聲,從張嬤嬤的懷裡退出來,擡手狠狠給了自己一個耳刮子,動作之快,讓就站在旁邊的張嬤嬤都沒來得及攔,很快,她的臉上就紅了一片。
“夫人?你這是在幹什麼?”張嬤嬤嚇得驚叫一聲,飛快跑進內室,一陣翻箱倒櫃,找出了消腫的藥膏,小心翼翼塗在她臉上已迅速浮腫起來的地方,一邊抹着,一邊含着淚說道:“您這又是何苦呢?真要說起來,這事兒也怪不了您啊……”說着,她狠狠磨了磨牙,咬牙切齒的說,“要怪只能怪文姨娘那個小賤人,若不是她故意引誘,小少爺又怎麼會說出那樣的話來?”
方氏原本黯然的眼睛一亮,顧不得張嬤嬤正仔細在她臉上塗着藥膏,倏地站了起來,眼中滿是恨意:“不錯,不錯,都是文姨娘那個賤人,都是那個賤人的錯,想做樺哥兒的母親?她做夢,就算我死了,我也絕對不會讓她有機會爬上我的位子的……”因爲激動,她的話音還未落下,就被嗆的一陣劇烈咳嗽,咳的臉都漲紅了,差點岔過氣去都沒能緩過氣來。
張嬤嬤忙拍着她的背,一邊幫她順氣,一邊安慰:“別急別急,慢慢來……”待方氏好不容易終於緩過氣來,又適時的遞上一杯水。
方氏一擡頭將杯中的水一飲而盡,又深吸了兩口氣,總算是平復了起來,眼睛裡又亮起了灼灼的精光,彷彿鬥場上瀕死的鬥士又燃起了鬥志,復活了過來。
張嬤嬤見狀,鬆了口氣,臉上也浮起了亮眼的笑容。
“對了,夫人打算怎麼對付文姨娘那個賤人?”沉吟片刻,她問。
方氏微微眯眼,眸底寒光一閃,說:“她不是想做樺哥兒的母親嗎?侯府難得出了這麼一個了不得的姨娘,就這麼藏着掖着豈不是太對不起她了。給我把話傳出去,越多人知道越好,最好傳的全京城都知道,侯爺寵愛非常的姨娘是個什麼東西……”
“是……”張嬤嬤興奮不已,大聲應了。
與此同時,老夫人那邊也得了消息,正興致勃勃的詢問着秦嬤嬤事情的經過:“你再仔細跟我說說,到底怎麼回事?文姨娘真的在方佩芸那裡大鬧了一通?”
“是……”秦嬤嬤含着笑,直點頭,眼中閃着異樣的精光,將打探的消息又仔仔細細跟她說了一邊,然後道,“而且,她還當着二夫人的面直說以後可能會做小少爺的母親呢……”“哦?”老夫人眼睛一亮,更來了興致,“她當真如此說?”
“不錯……”
老夫人微微眯起的眼底很快劃過一道陰冷的光芒,沉默片刻,她吩咐秦嬤嬤,說:“你去,把這事兒添油加醋宣揚出去……縱容小妾囂張跋扈,甚至連正妻都不放在眼裡了……哈哈,這事兒只要一宣揚出去,他就完了……”
秦嬤嬤微微皺眉,並不似她那般樂觀,有些懷疑道:“會有用嗎?只要侯爺將她棄了,以他如今的地位,照樣不會有什麼損害的……”
老夫人嘴角一撇,得意的笑着,搖頭說:“你也是看着他長大的,難道直到如今都還不瞭解他?這麼多年了,你見過他對哪個動這麼多的心思?他不會輕易罷手,只要他不放手,咱們就有機會。”
秦嬤嬤明白的點點頭:“是,奴婢明白了,這就去辦……”
另一邊,楚瑤琴聽說了這件事,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只撇了撇嘴角,冷哼一聲,說了一句:“還以爲她是聰明的,沒想到也是個蠢的,不過這樣也好……”
當週嬤嬤處置完之前那個丫鬟的事,準備去文采菁那裡回稟的時候,整個侯府都已經傳揚開了。
從大門口一路走過,不停看到丫鬟婆子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甚至連小廝們也在那兒嚼舌根,她起初沒太在意,直到偶然聽到從一個婆子的嘴巴里面冒出一句什麼“文姨娘在夫人那裡大鬧了一通”的話,才赫然震驚起來。
那個祖宗到底在夫人那裡做了什麼?
她不敢遲疑,立刻拉了一個婆子仔細詢問,不問不知道,這一問可着實把她嚇得不清。那文姨娘不僅在夫人那裡鬧翻了天,還把小少爺給打了,還撂下狠話說總有一天要做侯府的女主人。
平生頭一次,周嬤嬤青白着臉傻在那裡,半晌不知道該怎麼辦?
許久,她纔回過神來,直覺不能任由這事兒鬧騰下去,不管這事兒是真是假,繼續這麼鬧騰下去,就算是假的也成真了,到時候,不止文姨娘,就是侯爺只怕也會被毀了的。
她決定先去方氏那裡悄悄打探一下實情。她才走了沒一會兒,府裡頭就鬧騰成這樣,定是有人在推波助瀾,更何況,在她看來,文姨娘向來是個有分寸的,就算真在夫人那裡鬧開了,也絕對不會遷怒小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