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陲沿海的城鎮,朝廷都會特設巡檢司。
束陽這種小地方,巡檢司只不過是從衙門中獨獨闢出來的一個單獨的房間。
此刻,顧思田斜倚在他的公案桌後,促狹的看着白季辰。
白季辰眯了眯眼,這是有事啊。
“怎麼想起來我這了,家裡出什麼事了嗎?”
顧思田搖搖頭,親身向前俯在桌案上,左手撐着腦袋,右手五根指頭順序的在桌上敲的“嘟嘟”做響。
“我就是來給你哨個信,家裡來客人了,有空的話回去見見。”
“客人?我認識?”
白季辰上前幾步,撅着屁股也趴在案桌上,跟顧思田臉對着臉,眯縫的眼睛帶着些調笑。
顧思田咧咧嘴,話語中透着股子酸不嘰的味兒。
“那當然,否則我犯得着親自來請你回去麼?”
白季辰越聽越覺的話鋒不對頭,這股子酸勁兒太明顯了,顯然來的人跟他關係不一般。
“廖翊他們來了?”他猜。
顧思田搖搖頭:“再猜。”
“古幽到了?”
顧思田再搖頭:“古幽來了那也是我的客。”
言外之意,我犯不着爲了古幽犯小心眼。
白季辰蹙眉,他也知道顧思田不可能爲了那些個姬妾吃醋,可又不是廖翊,那這個人他還真猜不出來。
看着他有些爲難的樣子,顧思田說不出的堵心。
想告訴他,可又不願意告訴他。
“行啦,懶的跟你兜圈子,我見到丹青了。”
“丹青?”果然連白季辰都愣住了。
顧思田瞭然的撇撇嘴,然後將遇見丹青的經過詳細的告訴了白季辰,連帶沈浩雄想告她裡通外國這件事也說了。
之前還有意戲弄的白季辰這會兒也嚴肅了起來。
他沒想到丹青竟然還活着。這女人長他幾歲,是陪在他身邊時間最久的。
起初是覺的她可憐,後來發現她溫婉懂事。也很知進退。
而他身邊也不能真的一個女人都沒有,最後便真的收了她。
他十六的時候,丹青便跟在了他身邊,一直到他死,整整跟了他十年。
十年的相處,說沒有感情那是假的。
如果丹青真活着的話。那他必須得對她負責。
至少要將她後半生的生活全都要安排好才行。
顧思田自然是明白白季辰的想法。九位姬妾他不欠任何人的,唯獨欠了丹青的一份情。
白季辰發愁的看向顧思田,丹青是她心尖兒上的刺。碰不得。
原先以爲死了也就那樣了,如今這人活生生的站他倆面前,想忽視這跟刺都難。
“那個,思田啊,你準備怎麼安置她?”
白季辰原本是問心無愧的,但惟獨在丹青這件事上,無論以前是什麼樣的感情。但他倆有過一段的事實卻是賴不掉的。
顧思田無所謂的聳聳肩:“這事別問我啊,這得看三爺您的安排。人家情深意重爲你死過一回,想當初又是出主意又是送藥的,這情誼我哪裡有插嘴的份。”
白季辰聽了心裡直連連甩手,完了……
“思田,你聽我說。這事兒賴我。你別怪丹青。當初我也是一時鬼迷心竅,可原因你也是知道的。求而不得這種事情我也是第一次遇到。”
白季辰來到顧思田身邊,攥着她的手就解釋。
可顧思田只聽進去了前半句:“恩,挺好,她也說這事全賴他,切莫怪你半分,真真是默契。”
顧思田的臉色微微下沉,本想着過來問明白是怎麼回事,畢竟現在日子過的不錯,都是上輩子的事情了,也沒必要硬咬着不放。
可誰想到白季辰一上來就先幫着丹青扛下這罪名,明裡暗裡的護着,合着兩個人合起火來涮她一個。
這種感覺很難受,原本下藥這件事她不想往深了追究,可現在卻有一種白季辰和丹青合謀給她下藥,看她出醜的扭曲心態。
這心態直接導致了顧思田的無名火起蹭蹭往上冒。
白季辰知道她生氣了,可卻沒抓住重點的一個勁兒的認錯:“思田我錯了,上次那件事是我不對。完了我就後悔了,一直不敢跟你說,我怕你恨我。”
他死死的抓着顧思田的手,顧思田使勁往回撤,卻掙吧了半天沒掙吧出來。
“鬆手。”
“思田。”
“我讓你鬆手。”
“不鬆,乖,咱先別動氣好不好,我承認錯誤。”
白季辰耐着性子的一個勁兒勸,生怕顧思田氣出個好歹來。
這關乎女子清白的事,誰能不在乎啊。
可這話聽在顧思田耳朵裡卻諷刺極了,顧思田的聲音一次比一次冷:“我說我怪丹青了嗎?我過要追究你這件事了嗎?”
顧思田冷冷的睨着白季辰,但對方卻有些反應不過來。
難倒不是這件事嗎?那她生的哪門子氣?
趁着白季辰愣神的功夫,顧思田將手抽了出來,定定的看着他道:“上輩子的事情,好的不好的,我都不想再追究。咱眼前得來的日子不容易,我不想因爲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被抖了出來就不管不顧的胡鬧。”
顧思田這麼一說,白季辰的眼睛立馬亮了,他沒想到顧思田壓根就不想去追究以前的事情。
“思田,這麼說你不怪我了?”
說着白季辰幸喜的要上前去拉顧思田,卻被顧思田輕而易舉的躲開了。
並且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甚至遠離了白季辰。
眸中依舊帶着默然,看的白季辰有些心驚。
“正如你所言,我顧思田的心眼兒比針鼻還小。我可以容忍你之前做的事情,但我絕對不容忍你在我面前向着別人說話。”
顧思田一步一步的向外走,背對着白季辰的時候,眼神裡帶上了一點委屈。
“我知道我沒資格這麼說,因爲我連自己都沒整明白,更沒理由要求你做什麼。但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訴你,我就是看不慣。你說我強詞奪理也好,無理取鬧也好,反正我就是見不得你向着別人。“
說完之後,顧思田頭也沒回,堵着氣就跑了。
白季辰看着她略顯落荒的身影,有些哭笑不得。
自己擔心了好一陣子的問題,原來在人家那裡壓根不叫事。
反倒自己完全不在意的一些細枝末節卻被她刻意放大,還真有些無理取鬧的意味。
但這卻直接鬧進了白季辰的心坎裡。
若不在意,誰又會管你袒護了誰或者向着誰。
白季辰就特愛看她這種耍小脾氣時候的樣子,以前不覺的,自從好了以後才發現,顧思田吃起醋來都可愛死了。
結果顧思田自己把自己氣了個半死,白季辰那邊坐衙門裡直傻樂。
晚上白季辰回來的時候,飯菜已經備好了。
顧思田不知道白季辰是個什麼心態,反正門面功夫做的很到家,禮數週全,斯文有度的。
“妾身丹青見過白巡檢使。”
丹青俯身下拜,連往日裡人們的尊稱白三爺都沒稱呼,而是規規矩矩的叫了聲白巡檢使。
白季辰頷首示意:“娘子無須多禮,入座吧。”
丹青有着很好的教養,食不言寢不語,不像顧思田,吃個飯都想找點話題聊聊。
可今兒個桌面上出奇的安靜。
秀兒帶着孩子在屋裡吃,柳枝兒去了櫃上,衛陵和祁虎如今只要沒事的時候幾乎不露面,也不知貓在了哪個犄角旮旯。
廖神醫這程子又跑出去了,趁着山裡草藥長勢喜人,他美其名曰踏青。
桌子上就只有各懷心思的三個人。
丹青自然是不說話的,安安靜靜的吃着飯。
顧思田有意跟白季辰賭氣,一頓飯愣是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白季辰時時刻刻觀察着顧思田的情緒,沒有了顧思田的呱噪,他吃飯向來也是不說話的。
一吃完飯,顧思田扭身就走了,惡趣味的給留了個二人世界,故意膈應一下白季辰。
白季辰無奈的笑笑,不說話繼續吃飯。
待到他吃完的時候,丹青還沒有走。
“娘子是有什麼話說嗎?”白季辰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跟丹青說話也儘量客氣一些。
“聽聞白家三爺重情重義,今日得見錦萱能由您照撫,我也算是放心了。”
“娘子。”白季辰適時的阻止了一聲:“孟錦萱已死,如今只有顧思田。”
丹青自責的道了一句:“白三爺提醒的是。”
“思田在我這裡你大可放心,如果你若有什麼打算也可向我提,能辦到的我定然不會推脫。”
白季辰這是向丹青許了一個諾,無論怎麼樣,至少不會不管她。
“謝三爺關心,丹青沒什麼本事,頂多是寫寫畫畫的能拿出手。若三爺有需要的話,可隨時喚妾身便好。妾身晚膳已用完,若沒什麼事就先行告退了。”
丹青說着站起身,等着白季辰應了以後,便緩步離開飯堂回了西廂房。
白季辰一直凝視着丹青離開的方向,手指曲起帶着旋律輕輕釦着膝蓋骨,眼睛微眯似在想着什麼。
顧思田也鑽在自己的房間內,一下下敲着桌面。
秀兒在她身後哄着恆舟睡覺。
顧思田似乎也想到了什麼,眼睛似狐狸一般微微眯成了一道漂亮的弧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