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別人發現火災的時候,顧知沫居住的地方已經成了一片火海。就算裡面有人。生存下來的可能性已經近乎爲零。
季言默顧不得把自己的車停好,剛想衝進火海。便被前來救火的消防員攔截了下來,“這位先生,裡面情況很危急,現在不可以進去。”
季言默像是瘋了一般,他眼睜睜地看着眼前火紅色的一片張牙舞爪地撲面而來。那種絕望的感覺讓他不顧一切地想掙脫開消防員的束縛,“我朋友還在裡面。我朋友還在裡面,你們放我進去!”
“先生。你冷靜一點,我們已經在全力以赴了。”
“季先生,不要拒絕我,我已經苦了太久了。不想再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下去。”
耳邊,顧知沫的聲音明明就發生在上一秒,可是現在她卻已經完完全全地在自己的視線中消失了。這不可能,這一定不可能。知沫,你一定還活着,你告訴我你在哪裡?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努力。火勢終於被控制了下來。大樓已經坍塌。按照消防員的說法,已經不會再有任何生命的跡象。
不顧石塊的溫度,季言默直接用自己的雙手扒拉着那片廢墟,密密麻麻的灼燒感傳來,他卻好像已經失去了痛感一般,知沫,把你的手給我,知沫,我救你出來,知沫,只要你還活着,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地告訴你。
“不需要了,季先生,那些對我而言已經不重要了。”隱隱約約,似乎聽到了這樣的一些話,季言默愣了愣,隨即從地上站了起來,口中不停地喃喃着,在哪裡,在哪裡,知沫,你快出來啊,你要離開陸琛熠,爲什麼要選擇這樣極端的方式,我說過我可以幫你,你爲什麼不相信我!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驚呼了一聲,“這裡,這裡有一枚戒指。”
季言默迅速趕了過去,然後把那枚戒指搶到了自己的手裡,不會錯,這戒指是陸琛熠送給她的,絕對不會錯。
他拼命地翻動着眼前的殘骸,直到兩隻手麻木到失去了知覺,他才停了下來。季言默想,找不到她的一絲一毫或許是個好消息,只要她還活着,這就已經足夠了。
很快,起火的原因便被人查出來了,線路老化,再加上家裡擺放的易燃品比較多,所以纔會造成這樣的火災。
顧知沫,你真聰明,你已經知道家裡的線路出現問題了吧。這樣想着,季言默強顏歡笑地從嘴角沁出了一抹苦澀的笑,但願你真的還存活在這個世上。
季言默平復了一下心情,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他被送到了離這裡最近的一家醫院,簡單地包紮好傷口之後,他笨拙地從口袋裡拿出了手裡。手指不能彎曲,季言默打開免提後僵直着指尖摁下了一串數字。
良久,電話那頭才響起了“喂”的一聲。
很明顯,這聲音的主人不是陸琛熠,而是他心心念唸的女人沈心瑤。
眸色暗沉,薄脣緊抿成了一條直線,“沈小姐,陸琛熠呢,讓他接電話。”
愣了愣,沈心瑤才漫不經心地抱怨了幾句,“言默,你這樣稱呼我,太客套了,我們一直是好朋友,不是麼?”
“曾經是,現在不是,”季言默淡漠地應了一聲,聲音的溫度驟然間降到了冰點,“讓陸琛熠接電話。”
“琛熠正在睡覺,你有什麼事我會幫你轉告。”他不友好,沈心瑤索性也轉變了說話態度,悠哉悠哉地玩弄着自己的手指甲,她若無其事地迴應道。
“告訴他,顧知沫死了。”
說完,不等那個女人有任何的表情,季言默就直接掛斷了電話。
沈心瑤先是一怔,繼而毫無掩飾地大笑了出來,真是連老天爺都在幫助自己。
陸琛熠自從喝了自己爲他特意準備的蜂蜜水之後,一直睡到現在。沈心瑤擡起頭,窗外已經是下午三點多的光景了。
估摸着藥效儘量過去,沈心瑤爬上.牀,一隻手在他的脣角出點了點,似乎有小胡茬露了出來,她情不自禁地直接拔了一根,再拔第二根的時候,陸琛熠吃痛地“嘶”了一聲。
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沈心瑤嗲着嗓音道,“琛熠,你醒了啊,你最近是不是特別累,今天竟然睡了這麼久。”
“餓不餓,我已經準備好飯菜了,你是去樓下吃,還是我端過來餵你?”
陸琛熠支撐着自己的身體慢慢地坐了起來,又是昨晚那種頭痛欲裂的感覺,他情不自禁地掀開上眼皮,目光復雜地瞥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的女人。他沒有說話,緩了好長時間,整個人才稍微恢復了一點力氣,自己的手機放在旁邊的櫃子上,他下意識地拿到了手裡,然後翻了一下通話記錄,是季言默。
陸琛熠擡起頭,“心瑤,言默打電話找我,是你接的?”
“嗯,”略顯慌張地對上他的目光,沈心瑤應了一聲後又繼續說,“沒什麼事,所以我就沒喊你起來。”
“兩個選擇,一個是你說實話,還有一個我自己打回去。”
沒想到陸琛熠的態度會跟之前判若兩人,沈心瑤乾乾地笑了笑,兩隻手有些不安地揉.捏着牀單的一角,“其實是……是……”
她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沒有把後面的話說出來,這讓陸琛熠的眸子裡怒火愈烈,“說!”
突然從脣角滑落出來的這個字讓沈心瑤整個人不受控制地顫動了一下,她掐緊了自己的手指,而後才重新對上了陸琛熠一片陰霾的雙目,“言默說……說……顧知沫死了……”
“不可能!”幾乎是脫口而出的三個字讓陸琛熠自己都嚇了一跳,“這女人臉皮厚的很,怎麼可能會死,言默還說了什麼?”
沈心瑤搖了搖頭,“他就說了一句顧知沫死了,其他什麼都沒說。”
顧不得再去詢問什麼,陸琛熠直接從牀上走了下來,拿過車鑰匙之後便走出了別墅,甚至連一句交代都沒有。
陸琛熠坐上車,就看到了掉在紙巾盒上的一隻耳環,他用力地皺了皺眉,然後一腳把油門踩到了底。
車速一瞬間提了上來,然後他快速撥出了季言默的電話。
一直到第三遍,電話裡依然只有冰冷的客服嗓音,“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你稍後再撥。”
“去他媽的!”陸琛熠暴躁地把手機朝後扔了過去,憑藉直覺,他來到了顧知沫之前所在的醫院。
幸好,季言默在這裡。
陸琛熠上前,直接揪着季言默的衣領讓他站了起來,聲音沙啞無比,“顧知沫麼,那個女人在哪兒,你憑什麼說她死了?”
“難道這不應該問你自己麼,”季言默擺出了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樣,有氣無力地把陸琛熠的手從自己的衣服上拂開了,“知沫是在沈心瑤過來以後才選擇自殺的,漫天的火光,我眼睜睜地看着她在我的面前化爲灰燼,你不知道那種感覺有多難受,就像是有人拿了一把刀,把我胸口大肉割下來了,然後又用鋒利的刀刃在傷口處不停地攪動。”
“陸琛熠,你知道麼,這兩天我爲她做出了這麼多,可是她到最後還戴着你送給她的戒指,真的是諷刺。”
動作一瞬間停滯在了半空中,陸琛熠緩緩地側過頭,便看到了一張已經空了的病牀,還有一隻戒環微微發黑的戒指,上面的鑽石依然還是那麼閃亮,卻再也無法映照出那張笑臉了。
半晌,陸琛熠都沒有說話,他只是走到並牀邊,沿着顧知沫趟過的一片褶皺躺了下去。
閉上眼,有溫熱的液體從自己的眼角流出,腦海中全是那個女人的音容笑貌。
爲什麼會這樣,自己從來都沒有想過會要她的命啊!
他的手緊緊地蜷縮在了一起,這是他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心死,母親離開的時候,他絕望他痛苦,沈心瑤離開的時候,他不甘他難受,唯有顧知沫離開的時候,他切切實實地體會到了什麼叫哀莫大於心死。
良久,陸琛熠才緩緩地側過了頭,緋薄的脣剎那間血色盡失,“火光,告訴我,她是怎麼死的?”
季言默不想再去回想,他只要一想到之前的場景,他就恨不得給自己兩個耳光,只是,陸琛熠總該享有知情的權利,想了想,季言默還是一點一點地說出了口,“知沫說她不想住院,想回自己原先住的地方,我把她送到以後她忽然跟我說你送給她的戒指她忘記帶了,趁我離開,知沫把自己鎖進了屋子裡,然後一把大火燒燬了所有。”
“她曾經跟我說,她欠你的,差不多也還夠了,她的婚姻,她的孩子都毀在了你的手上,她真的已經苦夠了,如果陸琛熠還是覺得不夠,那她唯有用這條命還債了。”
“陸琛熠,你知道麼,逼着她走上絕路的那個人不是別人,而是你,還有你那個柔柔弱弱的好女人,沈心瑤。”
“陸琛熠,該說的我已經說了,你好自爲之,對了,忘了告訴你,知沫的腦中長了腫瘤,已經壓迫到視覺神經了,大概這也是她想放棄自己生命的理由吧。”
季言默說完就徑直遠離了陸琛熠的視野範圍。
陸琛熠擡起手,目光空洞而渙散,他似乎看到了天花板上的一張笑臉,清清淺淺的,無比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