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好工作上的事情之後,唐齊御就趕到了醫院。淡藍色的門尚未推開。他便聽到了從房間裡傳來的抽泣聲。
像是機器無法運轉之後發出的那種哀鳴。讓唐齊御的心臟剎那間疼了一下。
唐齊御來之前,已經向醫生了解過了顧知沫的情況。他在原地停頓了半晌,想了想並沒有立刻走進去,而是來到了相對空曠的樓道口,而後拿出了手機。
“嘟嘟”的忙音在響了十幾秒之後,終於被一道清冷的男聲取而代之。“知沫的情況怎麼樣?”
“手術很成功,只是。”唐齊御有些猶豫,大腦飛速地旋轉了一圈之後。才重新動了動脣瓣,“只是她失明瞭,不過,醫生已經判斷過了。並不是永久性失明,只要好好調養,還是有恢復的可能性的。”
長時間的安靜。
電話那頭沒有了任何的安靜。就連自己的周圍也陡然間變得異常冷清。
唐齊御不敢繼續往下說,只能耐着性子等待着陸琛熠的迴應。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邊似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算了,她並不想見到我。”
“齊御。這段時間。把她安排到國外靜養,跟她說是帶薪休假,其它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嗯,我知道了,陸總。”
他似乎從來都沒見過那樣的陸琛熠,那個男人平時都會給人一種風馳電掣的感覺,而剛剛,他只覺得是一個正在懺悔中的男人在跟自己交代着某件事情。
唐齊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在確定病房裡的人情緒已經緩和下來了之後,才輕輕地在門上扣動了幾下。
顧知沫慌忙擦乾了眼角的淚水,隨意地拉過身旁的被單遮蓋在了自己的身上,而後壓制着嗓音說,“進來吧。”
唐齊御推開門,看到眼前的一幕時,身體還是情不自禁地僵硬了一下,因爲看不到,她的被子雜亂地被她扯動着。唐齊御快速上前,然後小心翼翼地幫她掖了掖背角,然後纔開口道,“知沫,是我,我是唐齊御。”
“唐總?”顧知沫刻意壓制住了苦澀的感覺,淡淡地提起了脣角,“抱歉,唐總,讓你擔心了,工作上的事情,我……”
“不用擔心,”唐齊御溫煦地笑了笑,雙目中有着如春陽一般地溫暖,“工作上的事情,我會處理好的。”
“對了,知沫,有件事情我想跟你說一下,這兩天我會安排你出國,是帶薪休假,到了那裡之後,你只需要好好休養就可以了。你放心,我已經幫你問過醫生了,你只是暫時性失明,會恢復的。”
“可是,唐總,這樣的話……”
唐齊御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她似乎本能地顫動了一下孱弱的身體,在察覺到她的牴觸與抗拒之後,唐齊御快速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沒有可是,知沫,這是公司的安排,我希望你可以認真執行我的決定,畢竟,你是一個很好的秘書,我不想就這樣失去了一個人才。”
他已經把話說地很清楚,如果自己仍然堅持拒絕的話,恐怕有些說不過去。顧知沫低下頭,認真地思考了很久,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好,唐總,我服從你的安排,只是我這邊還有一些事情需要交代與處理。”
“嗯,”唐齊御說完,就站了起來,“有什麼事及時給我打電話,我現在先去幫你辦理相關的手續。”
顧知沫“嗯”了一聲,然後就沒有說些什麼。
因爲剛剛動完手術,顧知沫的身體相比之下還有些虛弱,說了幾句話之後,她整個人就直接癱軟了下去。
只是,她始終不敢讓自己睡着,一雙耳朵像小獸一般始終保持着警惕性。
等到唐齊御重新回到病房裡的時候,已經接近晚上了。
顧知沫察覺不到天黑,也沒有任何的時間觀念,她只是感到自己好像等了好久,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般漫長。
“醫院這邊我已經交代好了,兩天之後安排你出院。”唐齊御的注意力始終在顧知沫瘦弱的指尖上,她似乎一直很害怕,手背上被自己掐過的痕跡清晰可見,按捺不住眸底的心疼,唐齊御假裝漫不經心地碰了一下那片猩紅色。
顧知沫沉默了很久,自始至終,都保持着相同的姿勢。
唐齊御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也無法從她的瞳孔中看到任何東西的影像。
怔了怔,他剛想打破這樣的氛圍,顧知沫已經率先開了口,“謝謝你,唐總,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你說。”
“我的手機在包裡,你幫我打電話給一個叫林容嶼的人,讓他現在過來一趟,我看不到,所以……”她沒有再說下去,只是緊緊地咬住了自己的下脣。
疼麼,很疼。可是,與自己看不到這件事情相比,似乎這樣的感覺根本就算不了什麼。
唐齊御應了一聲,然後按照她的交代找到了那個叫林容嶼的聯繫方式,重複了一遍顧知沫的話語之後,他把手機放到了旁邊的櫃子上。
半個小時左右,林容嶼就出現在了唐齊御的視線中。
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帶着顯而易見的敵意,唐齊御勾脣,淡然地伸出了手,“你好,林先生,電話裡我已經做過自我介紹了。”
“嗯。”
只有簡單的一個字,然後就沒有了下文。
似乎是感受到了兩個大男人之間的微妙氛圍,顧知沫支撐着自己的身體慢慢地坐了起來,“唐總,你先出去吧,我有幾件事情想要和容嶼說。”
“好,我在外面守着你。”
不光是林容嶼,顧知沫聽到這句話之後也情不自禁地皺了皺眉頭,下一秒,她已經恢復了原先的模樣,“容嶼,你別說話,聽我說就可以了。”
在聽到林容嶼“嗯”了一聲之後,顧知沫微微地笑了笑,“公司安排我在國外待一段時間,所以這段時期,團團就拜託給你照顧了。還有,千凝,她是個好姑娘,不論她從前做過什麼讓你感到厭惡的事情,她始終都只是想表達對你的喜歡而已,不要再那樣對她,至少不要讓她覺得是你在刻意疏遠她。”
“容嶼,對於父親,我始終不想再去面對他,可是,我也不希望因爲他的關係會讓我們彼此疏遠,所以,下次不要再叫我姐姐了,我會當作這件事情沒有發生過,我們還是朋友,嗯,朋友。”
只是朋友而已麼?
林容嶼在心底問了一句,最終苦澀地笑了一下,同父異母,不是朋友,還能是什麼。
停頓了片刻,林容嶼不容拒絕地拉起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掌心裡,“我知道了,可是,你也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淡淡的暖意從之間傳來,大概是因爲血緣的關係,顧知沫的身體竟慢慢地止住了顫抖,心底也突然間有了一種安然的感覺。只是,他的最後一句話還是讓顧知沫不受控制地緊張了一下,“什麼條件?”
“很簡單的,”林容嶼側頭,屏住呼吸,把自己的腦袋遞到了她的眼皮子底下,對着那張臉,他看了許久,然後才坐直了身體,繼續說,“答應我,回國後,第一個找的人是我。”
原來是自己多想了。
顧知沫暗自鬆了一口氣,然後才笑着應了一聲,“知道了,你啊,果真是個孩子。”
“是不是孩子,知沫要不要嚐嚐?”
顧知沫一愣,笑意一瞬間被黑線所取代,“我對未成年不感興趣。”
林容嶼努了努嘴,這個小女人,還是笑起來的樣子更可愛一些。
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好,已經是兩天之後了。
唐齊御和林容嶼把顧知沫送到了機場,卻不想,韓千凝拖着個大箱子快速地跑了過來,趕上顧知沫之後,她才停下了腳步,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良久,她才重新擡起了頭,“幸好來得及,顧姐姐,我查了你的航班,我要陪你一起去,這樣,你身邊也有一個人可以照應。”
林容嶼不可置信地把這個小女人上下打量了一眼,“千凝,乖,好好在家裡待着,你去,只會給你的顧姐姐添亂。”
韓千凝衝着林容嶼翻了個白眼,然後不屑地“切”了一聲,“容嶼哥哥,你這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我很會照顧人的好不好,”韓千凝說完,直接拉住了顧知沫纖細的胳膊,“顧姐姐,我們走,不理這些壞蛋了。”
唐齊御的嘴角抖了抖,看來自己也被列進壞蛋的名單裡了,他只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然後看着兩個小女人離開的背影囑咐道,“好好照顧好自己,安全到達之後,別忘了給我打個電話。”
“知道啦,知道啦,你們真囉嗦,有我在,顧姐姐不會出事的,放心吧。”
顧知沫無可奈何地拽了拽嘴角,然後笑着打趣道,“千凝,跟我一起走,就不怕見不到你的容嶼哥哥了麼?”
“顧姐姐,難道你忘了你交給我的招數了麼?”韓千凝得意地一笑,然後神秘兮兮地湊了過去,“我這叫欲擒故縱,等我不在他身邊了,他或許就會想我了。”
“顧姐姐,其實,我挺害怕,我跟你走了之後反而會拉遠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可是那又如何,就當是自己跟自己打了個賭。”
“我希望,容嶼哥哥可以想我。”
“他會的。”顧知沫柔聲迴應了一句,然後便帶着她完完全全地消失在了兩個大男人的視野範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