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方的鏡子裡，映着一張滿是笑意的臉。陸琛熠在那一瞬間失了神。突然衝出的一輛車，讓他下意識地踩下了剎車。思緒也在下一秒被用力地拖拽了回來。
而那輛車，有驚無險地從他的面前滑了過去。
心有餘悸，顧知沫死死地護住了手裡的孩子，對於陸琛熠的大意，她並沒有表露出責怪的情緒。而是試探性地問，“是不是因爲她的事情。所以你有些心不在焉？”
“不是，”陸琛熠直接否定了她的想法。“是因爲你。”
淡淡的一句話，對顧知沫而言卻是異常的沉重，她想了想，最終還是選擇了保持沉默。
凌璇依然還住在原先的那個房間。只是這一次，她的臉色比以前更差了。
看到路小喬的時候，凌璇衝着自己的女兒微微一笑。卻不想路小喬直接撇過了頭，膽怯地往顧知沫的懷裡躲了躲。
這樣的一幕讓凌璇羸弱的身體僵硬了幾分。而後她勉強拽動着自己的脣角笑了笑，“你們來了啊。”
她刻意讓自己沒有提到路小喬，可越是這樣。縈繞在她眼底的失落就越是明顯。
路小喬不經意間的表現盡數落在了顧知沫的眼底。她輕柔地在路小喬的肩膀上拍了拍，然後抱着她往凌璇的方向靠近了一些，“你不要往心裡去，小喬還很小，她可能只是因爲很長時間都沒有見到你，所以難免會有點生疏了。”
“沒關係，”凌璇故作輕鬆地搖了搖頭，像是在自我安慰一般地解釋道，“我知道自己現在是怎麼樣的面貌，她畢竟是孩子，不記得我很正常。”
顧知沫示意，把路小喬小心翼翼地放了下來，卻在剛要直起身體的時候被路小喬抱住了脖子，她索性停下了自己的動作，溫柔地在小不點的腦袋上揉了揉，耐心地解釋着，“小喬乖，她是小喬的媽媽，”她停頓了一下，朝着凌璇示意了一下之後，繼續看着面前的小不點說，“小喬，你還記不記得姐姐曾經跟你說過，小喬的媽媽其實是個天使，有許多人都等着小喬的媽媽去幫助他們，所以，媽媽纔不能一直陪在小喬的身邊。”
“小喬，你看，你的天使媽媽笑起來多好看。”
路小喬擡起頭，偷偷地看了一眼凌璇，適應了幾秒鐘之後，她才認真地點了點頭。
在顧知沫的誘導下，她一點一點地熟悉了凌璇，然後主動鑽到了她的懷裡，口中不斷地重複着“媽媽”兩個字。
可是凌璇已經太過虛弱了，以至於她連抱起女兒的力氣都沒有，她的手溫柔地搭在路小喬的身上，鼻尖泛紅，眼眶裡也早已浸滿了淚水，看着陸琛熠和顧知沫，她原本已經組織好的語言最終只變成了一句簡單的話語，“謝謝你們。”
陸琛熠沒有說話，而顧知沫則是快速地搖了搖頭，“小喬是個很乖的孩子，她就像是上天賜予我和琛熠的一個禮物，所以，對我而言，該說謝謝的那個人該是我和琛熠。”
我和琛熠，這樣的四個字，顧知沫重複了兩遍。
站在凌璇的角度來說，她更願意聽到的是我們這樣的字眼。
這樣的一個小細節毫無疑問地在凌璇面前暴露了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她頓了頓，雖然已經很確定，卻仍然帶着一些僥倖的心理問道，“顧小姐，你和陸先生沒有在一起麼？”
“嗯，”顧知沫應了一聲，手不經意間從自己的腹部劃過，沉默了幾秒鐘之後，她才佯裝漫不經心地勾了勾脣角，“不過，淩小姐，你放心，不管我和琛熠有沒有在一起，我都會幫你好好照顧小喬的。”
墨色的眉很輕地攏起，凌璇無力地搖了搖頭，目光卻緩緩地移到了路小喬的身上，顧知沫說地沒錯，她確實是個很可愛的孩子，只是可惜了，她以後的路自己無法再陪她走下去。酸痠疼疼的感覺再一次層層疊疊地席捲而來，凌璇只覺得自己的呼吸在那一刻都不受控制地變得有些急促。等到呼吸順暢，她才囁嚅着抖了抖嘴脣，“顧小姐，其實將來你會對我的孩子怎麼樣，我並不擔心，反倒是你，我有點放心不下。”
她說着，艱難地側過頭，看了一眼一直在不遠處站着的男人，“顧小姐，我這麼說可能有些自私了，就算是爲了我的孩子，你和陸先生重歸於好吧。”
重歸於好，這樣的詞彙讓顧知沫臉上的笑容一瞬間凝滯了一下，她想，她和陸琛熠之間似乎還配不上這個詞語吧。
她快速地調整好情緒，硬是從脣角擠出了一點笑意，“我會好好考慮你的建議的。”
凌璇面上的表情陡然間變得嚴肅了起來，她伸出手，緩緩地放到了顧知沫的手背上，失了血色的嘴脣微微地抖動着，“顧小姐，我已經是個快要死去的人了，原本我不打算回來的，可是我放不下我的孩子，所以，我還是重新回到了這裡。我承認，小喬被你們照顧地很好，只是我的心裡卻仍然存在着一絲擔憂，”她一邊說一邊咳嗽了幾聲，大口大口地喘息了幾下之後，她又繼續說，“我怕小喬會遇到一個對她不好的後媽，與其是這樣，我寧願用自己的性命威脅你，顧小姐，看在我已經快要不行了的份上，答應我，和陸先生結婚吧。”
“我希望在我離開之前，可以看到你和陸先生一起走入婚姻的殿堂。”
說完這些話以後，凌璇就沒有再說話了，她看起來已經筋疲力竭了，兩隻眼睛微微地閉着，雙手卻一直抱着自己的女兒。
路小喬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只是自顧自地玩弄着自己的大拇指。
陸琛熠的一顆心直接揪到了一起，他不敢肯定顧知沫接下來的答案會不會給所有的人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顧知沫低下頭，貝齒輕咬着自己的脣瓣，腦海中如同電影放映一般，閃現着她這些日子和陸琛熠一同生活的畫面，突然，她的手背上傳來了一陣酥麻感，她擡眸就跌進了一雙澄澈清純的眸子裡，幾分鐘以後，她點了點頭，“好，我答應你，我和琛熠結婚。”
一顆心緩緩地鬆了下來，陸琛熠的臉上露出了一抹久違的微笑，就在他想要開口說話的時候，被凌璇搶到了先機，她心滿意足地笑了笑，她知道自己的所剩時日並不多了，想了想，她看着顧知沫說，“顧小姐，可不可以把你的手機借給我用一下？”
顧知沫點了點頭。
凌璇接過手機，直接找到了日曆，然後她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般，“顧小姐，你看，大後天就是個好日子，你們大後天就可以去領證，然後隔天辦婚禮，這樣我就可以了卻自己的一個心願了。”
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這一次時間似乎比之前持續的時間更長，見顧知沫一直猶豫，凌璇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下意識地抓起牀頭櫃上的一張面紙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會不會太急了？”
話音剛剛落下，顧知沫就看到原先白色一片的面紙上出現了一抹紅色的印跡，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凌璇咳血了，她幾乎是下意識地迴應道，“好，我答應你，就按照你所說的去做。”
凌璇心滿意足地笑了笑，止住了咳嗽之後，她擡起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謝謝你，顧小姐。”
“顧小姐，你把小喬抱走吧，我累了，我想休息了。”
她是真的累了，兩隻眼睛似乎已經完完全全地失去了焦慮，恍惚了一陣，凌璇沒有再說些什麼，而是直接合上了雙眼。
顧知沫站起身，把路小喬抱在了懷裡，確定凌璇是睡着而不是昏迷以後，才帶着她從房間裡走了出去。
陸琛熠也快速地跟了上去。
眼看着顧知沫腳下的步伐越來越快，陸琛熠三步並作兩步地上前，直接擋住了她的去路。
她向左，他也向左，她向右，他也向右，他就像是一堵人牆一般立在了她的面前。
面露慍色，顧知沫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陸琛熠，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沒什麼，”陸琛熠痞氣地一笑，緊接着，他接過路小喬把她固定在了自己的手臂上，“知沫，我只是想確認一下，你剛剛所說的那些話是不是真的。”
見顧知沫不說話，他索性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了路小喬的身上，故意問道，“小喬，你剛剛有沒有聽到姐姐說她要和我結婚？”
路小喬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我聽到了。”
得意地舔舐了一下自己微微乾裂的脣，陸琛熠狹長的眼尾很輕地向上揚起了一抹弧度，像是在刻意提醒顧知沫一般，“知沫，小孩子面前，你不可以說話不算數的。”
顧知沫兩手一攤，肩膀也緊跟着聳動了幾下，“若你覺得我是在拿我們之間的事情開玩笑，那我也沒有辦法。”
她說要，丟下陸琛熠和路小喬，一個人朝着汽車所在的方向走了過去。
一直以來，在陸琛熠心中懸着的一塊大石終於落了地，他欣喜地在路小喬的小臉蛋上親了一口，然後快速地朝着顧知沫的方向趕了過去。
等顧知沫重新把路小喬抱回懷裡，陸琛熠幫她打開了車門，然後學着那些保鏢或是私人助手的模樣擺出了一個請的動作，看到她們繫上安全帶之後，他纔回到了駕駛座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