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雲初想,她終於明白辛梓和風含影爲什麼幾次三番看起來都那麼奇怪了。
尤其是風含影,這次他進宮來似乎有很多時候都在沉默。這和他以前的沉默不同,以前他的沉默是靜如止水而閒適恬淡的,現在他的沉默卻是滿懷心事的那種。
風含影的再次沉默讓她明白,有關於玄帛的一切他都不準備對她說。這不是他故意要對她隱瞞,他只是在用他方式來保護她。
“一定要找到碧落”尹雲初很清楚現在不是追究原因和自怨自艾的時候:“風大哥,告訴我,你在爲難什麼?”
風含影俊眉微皺:“玄帛在你這裡安插了太多暗衛,我很難做到完全不被察覺。”
“我該想到的”尹雲初點頭:“這個好辦,這些人應該都是跟着我走的。只要我走出這雲繡宮,他們一定會分出大批人馬跟隨我。只是,這宮裡我實在沒什麼可去的地方……”
其實,有一個地方她全完可以去,而且這整個皇宮裡目前也只有她能去。
張了張嘴,風含影什麼都沒說出來。他不能也不敢讓她看出他很迫切地希望找到碧落,很迫切地希望解決掉一切對她有威脅的人和事。
她是那樣玲瓏剔透,他怕她猜到他現在其實已經很危全的處境。
自從調走玄帛進宮以來,他心裡有種預感就越來越強烈。
——玄帛一定已經在什麼地方對他佈下了生死之局。不管他是不是來看尹雲初,會不會救碧落,玄帛都不可能輕易放過他!
“對了,我可以直接去宣龍殿啊!”尹雲初突然醒悟地說。
風含影輕輕勾了勾脣角,和她相處永遠不會覺得太累,她的話其實也正是他心中所想。就算玄帛回來發現碧落不見了,就算他會懷疑她有人幫助,但他絕不可能責怪她。
“不過”尹雲初狡黠一笑:“我想最好等到晚上再去,現在我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風含影美眸淡淡地籠住她絕世的笑靨:“審那名宮女?”
“嗯!”
尹雲初笑着揚起手掌拍了兩下,門外立刻響起侍衛的詢問聲:“娘娘有何吩咐?”
“把琪妃帶來的那名宮女綁了推進來,閒雜人等,包括所有明暗侍衛統統退出內院去院門口守着,一隻蚊子都不許放進來!”
“是!”
門外的侍衛答應,不一會兒被綁得像只大糉子的畫扇從寢殿門口被推了起來,接着寢殿大門又被帶緊了。
風含影聽見外面響起極細微的風聲,那是行動間衣襟與空氣摩擦的聲音。就算是他,也只能勉強聽出他們的行動方位,可見這幾拔人都是難得一見的高手。
“啊!你……”
畫扇猛的被推進來,在地板上摔得七犖八素。本以爲她看到的將是尹雲初一個人,沒想到尹雲初在這寢殿之內還藏了個男人。她可不傻,不會以爲風含影會是什麼貼身侍衛的角色。因爲沒有哪個男人會把一個像風含影這般絕色的男人放在自己女人身邊,更何況一個帝王!
只是,她本能的驚叫聲還沒出口,就被風含影隔空一指陷斷在喉間,悶在了肚子裡。
尹雲初輕聲問他:“外面的人都走了嗎?”
風含影點頭:“只要不扯着嗓子大吼大叫,那些人不會聽見這裡的對話聲。”
畫扇瞪大了雙眼震驚地看着尹雲初,目光中充滿了震驚與恐懼,也充滿了好奇與期待。她早就知道在宮裡活着不容易,宮裡的每一個人都不能小覷。可在見識過蘇美人和尹雲初的“變臉”之後她才真正意識到,她那所謂投靠一方就能永保太平的想法還是太過天真了。
如今她知道了琪妃的真面目,又撞破了雲妃的“姦情”,她要怎麼纔可以繼續活下去?
&
蘇美人心情複雜地回到上萱宮,心裡總有些不踏實。
雖然她確信蝕骨蠱的的確確已經進入了尹雲初的血脈內,但回想起尹雲初的種種表現,她實在不能相信尹雲初會這
麼不設防的輕易被人加害。如果是那樣,她真不知道該說她運氣好,還是該說尹雲初運氣太好,可以活到現在。
坐定出了一回神,蘇美人習慣性地叫道:“畫扇,沏杯新鮮的茶來給本宮定定神”。
等了半晌也不見殿外有人應聲,她這纔想起畫扇已經被她當作棄卒送到尹雲初那裡,被尹雲初果斷地賜死了。
“我真是沒想到,你竟會這麼狠”蘇美人不由得握緊了拳,心在不由自主地戰慄。
一杯熱氣騰騰的清茶突然出現在她眼前,擡眼看時,原來是從小跟隨她長大的那批影子死士的士衛長青鷹。
蘇美人當即便沉下了臉,恢復嚴肅沉着的樣子:“你怎麼這快就回來了,可查到那個女人?”
“小姐……”青鷹語氣有些柔軟。
蘇美人冷冷地斜飛過兩道利劍般的眼神掃中他,極危險地“嗯?!”了一聲。
青鷹眼底飛快滑過一抹頹然,將手中茶杯放定規規矩矩地半跪下稟報:“主子,屬下將皇宮裡所有可藏人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但都沒發現那個女人的蹤影。不過屬下可以確定,皇上的確沒有帶那個女人出宮,甚至沒有人看見皇上出了宮。現在皇宮裡所有人大概都以爲皇上在宣龍殿,所以……”
“本宮猜的也是那個地方”蘇美人端起那杯淺淺啜了一口,細細的柳眉微微蹙起:“皇上以爲沒人知道那條秘道,所以纔會放心將千德軟禁在那裡。他卻來不及聽先皇告訴他,設計建修那處秘道的人正是我蘇家的先輩。”
青鷹頭也不擡地請示:“屬下這就帶人去把那女人放出來!”
“不急”蘇美人輕蔑地挑起脣角:“本宮一向認爲,事情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還是不要動用武力的好,那樣就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青鷹目光中流露出十分的信任和讚賞,但卻仍然低着頭說:“主子高見!那屬下接下來該做什麼?”
蘇美人懶懶地說了一句看似十分不相干的話:“本宮記得泰和宮裡有一口井總是在夏季乾枯,算一算,這時節那口井裡應該一滴水也沒有了吧?”
“是,那口井正位於泰和宮寢殿的內院後牆根腳,因爲地勢關係夏季總會乾枯。雖然慈貴妃得皇上賜住泰和宮,但自她受封那日起便不曾得過恩寵,拔給泰和宮裡的宮婢太監們的人數也有限,所以至今還沒有人去收拾那口枯井。”
蘇美人對青鷹如此清晰的回答感到很滿意:“那個形同廢人的慈貴妃不用去理會她,你只管去往那井裡撒幾把我蘇家特製的百香粉就好了。回去告訴你的人,晚上都給我把腳釘在地上看戲。就算是仲北安插的那些人出了手有傷亡,你們也不許動一步!”
“屬下領命!”
青鷹乾淨利落地起身退走,將自己心中那份蠢蠢欲動的情意重新深深藏起。
泰和宮原就空閒着,正如青鷹所說,呂素雖被冊封卻從未承恩。自打她住進泰和宮伊始,她便再也沒有出過宮門半步,宮內如同冷宮般清靜。呂素每日在寢殿內枯坐訟經唸佛,當真在這宮裡過起了與世無爭的出家生活。
合宮上下,誰都沒有將這個如同空氣般沒有存在感的女人放在心上,包括奉命前去下藥的青鷹。
青鷹如入無人之境地進了泰和宮,將一大包百香粉灑進了蘇美人所說的那口枯井。正當他自以爲輕鬆事成,準備離開的時候,背後卻響起了一個冷淡的聲音:“你是誰?”
這個聲音來的如此突然,一向自信武功甚高的青鷹甚至沒來得及察覺到來人的接近!
驟然轉身,一個打扮得無比素淨的俏影映入了青鷹的眼瞼。她表情冰冷得有些木納,斜梳着的一大片留海遮住了她的大半邊額頭,站在那裡安靜得就像空氣。
青鷹立刻就猜到她是呂素,殺手的直覺和習慣告訴他應該要立刻殺了她以絕後患。
可是看着她那雙生死無謂的雙眼,他竟動不起殺人的念頭,甚至還不自覺地編了一通謊話:“回稟慈貴妃娘娘,臣奉
命向宮中各處水井中投下藥粉以保持水井潔淨,若有驚擾娘娘之處,還望恕罪。”
“那是一口枯井。”
呂素淡淡地說,表情和語氣仍然沒有一絲變化,彷彿她就是那口井裡乾死了的井水,不會再有任何事情能讓她泛起波瀾。
“枯井也可以再有井水”青鷹不欲多留,抱拳道:“臣還要去別處投灑藥粉,臣告退。”
呂素什麼也沒說,只是冷冷地目送青鷹離開。
等到再也見不到青鷹的背影,她才輕輕伸出右手在鼻前輕輕扇動了兩下,十分落寞地說:“孃親說過,香粉能宜人也能害人……”
走到那枯井前,呂素將手裡握着一個小胭脂盒握得更緊了些,然後沿着井口繫好的碎衣布條慢慢降了下去。
井底雜亂地陣列着一些被宮人丟棄的東西,光線很暗,也看不清到底都有些什麼。青鷹灑下了太多的百香粉,濃郁的香氣充斥在這狹小的井底無法快速度揮散,薰得呂素有些頭暈目眩。
呂素輕輕掀開手裡的小盒子嗅了幾下,雙手開始在井底四周摸索。
——她可不會相信青鷹的話,也不會認爲青鷹是因爲無聊跑到這裡來丟東西。
如果她真是那麼簡單好騙的人,玄帛當初也不會選擇由她去尹雲初身邊,並最終識穿了尹雲初女兒身的身份。
她說過,玄帛遂了她的心願,她接下來的人生就是爲了玄帛和他心愛的人活着的。任何不利於玄帛的人和事,她都不會坐視不理。
這一點,別人不會懂;這也是青鷹和蘇美人萬萬沒想到的。
終於,她在接近井底半人高的地方感覺到了一點異樣,那是極緩慢的空氣流產生的極其微弱的風颳過手指的感覺。
或許這一點點溫度上的差別在其它時節會被忽略,但在這炎炎夏日,這一點點的陰涼卻顯得尤爲明顯。
呂素試着輕輕掰動縫隙處的那塊石磚,沒想到那石磚抽出之時整個井底同時一震,接着便發出“扎扎扎扎”的機關轉動之聲,然後呂素和整個井底都在慢慢往下沉。
“原來這裡還暗藏有機關!”
這宮裡恐怕沒有幾個人會想到,一口毫不起眼的枯井井底,還藏着這麼驚人的玄機。呂素驚異之餘,同時也提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再次端起手中的胭脂盒嗅了幾次。
過了好一會兒井底才停止下降,呂素下意識擡頭看見頭頂的井口外的天空,僅僅只剩下了一道模糊的光束,可見這井底的機關挖得有多深。
取出點蠟燭的火摺子,呂素看見左手邊有一條狹長幽深的密道,也不知道通往哪裡。但感覺空氣流動的方向,青鷹所灑的香粉應該會隨着空氣傳往那邊。
呂素略猶豫了片刻,將自己貴妃的身份玉牌輕輕放在了井底。這樣的話,就算她在秘道里出了什麼意外,宮尋到井邊,看見井栓着的繩子,下到井底就會看見她的牌子。
雖然她並不受寵,但她到底還是玄帛親自冊封的貴妃。而且,鑑於她並不受寵的身份,別人以爲玄帛也一定不會重視她健在與否,所以害她的人一定不會攔着宮人們將她失蹤遇害的消息上報玄帛。
想到這裡,呂素苦笑了一下。
原來在這宮裡,不受寵有時候也是一件好事。
定了定神,呂素義無反顧地走進了那條不知道通往何處的秘道。她熄了火摺子,一路摸着冰涼的石壁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雖然前進得很緩慢,但她不得不這樣做。在這種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點着火摺子走,簡直等同於自殺,稍微有點頭腦的人都不會笨得自取滅亡。
地下無日月,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呂素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黑暗中這條秘道彷彿永遠沒有盡頭。而且她越走越感覺到冷,要知道外面正值炎夏,這裡的溫度冷得竟隱隱有些刺骨。要不是鼻息間仍然有百香散的味道,呂素忍不住就要相信青鷹只是單純怕被人發現他有百香散這種東西,所以才跑到廢井丟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