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楊說話的聲音都在剋制不住地顫抖。
我被他抓着,心裡一塊懸着的大石頭終於是重重落了下來,沒有輕鬆,反而被砸得有些疼了。
本來我都已經以爲要想別的辦法讓孫楊妥協了,結果孫楊衝了出來。
巨大的落差讓我的心像是坐過山車一樣,心臟一下子就卡在了喉嚨那裡,難受得不行。
差點呼吸不過來。
深吸了好幾口氣,我才能讓自己的呼吸重新順暢起來。
我背對着孫楊,沒有轉過身,生怕自己臉上的情緒沒有能夠控制好,泄露了太多,只是任由他抓着我,背對着他,淡淡地點了點頭。
孫楊見我點頭,握着我的手愈發用力,簡直想要把我的手給生生拽斷了一樣。
“你一定要幫我。陸清雅,你要幫我,什麼條件我都可以談,我可以接受的,只要你幫我。”孫楊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起來,我察覺到他的手心裡面全都是細密的冷汗。
照理來說,這種入秋的天氣,就算再熱,也出不了這麼多汗的。
我估摸着孫楊是被嚇到的。
可是之前吃午飯的時候,孫楊都沒有這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呢……
我背對着孫楊,腦子裡面飛快地想了起來。
應該是那個電話,我之前有猜測是丁盛打來的,現在看來一定沒有錯,丁盛打過來不說,應該還有威脅孫楊。
我不禁勾起了脣。
孫楊本來就在懸崖邊上猶豫不決,丁盛偏偏這個時候跑出來推了孫楊一把,讓孫楊不得不求助於我,真的是運氣太好了。
這會兒功夫,我已經將自己的情緒調整好了。
我轉過身去,看着孫楊,神色平靜,“我不需要什麼條件,你好好活着,讓丁家坐立難安,就是我最想要看到的局面了。”
孫楊睜着眼,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我,大概是沒有想到我真的對他的賬目一點興趣都沒有。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我有的是興趣,可同時,我也有的是時間。
“我先送你回家吧。”我垂下了眼眸,靜靜地看着孫楊抓着我的手。
他的手太用力了,我都能看見他手背上面那些蒼白的骨節和青色的經脈。
可能是孫楊有些瘦的緣故,這種用力握着人的動作讓他的手看起來有些駭人。
孫楊眼中出現了些許猶豫,“你一個人?”
“當然不是,你覺得唐少峰會放心我一個人出門。不瞞你說,我跟唐少峰在一起,得罪了朱迪安,也就是得罪了白家,所以每次出門的時候,唐少峰都有安排人暗中保護我。”我假裝有些疲憊地說着。
孫楊一聽,臉色一喜。
我不知道丁盛給孫楊說了什麼,但應該不是什麼好事,不然孫楊不會一個電話就嚇得不敢一個人回家,甚至是出這道大門了。
聽到我說有人保護我,孫楊自然是開心的。
他點了點頭,竭力讓自己表現得平靜一些,“那就好,你等等我,我回去拿個包。”
“好。”我將手從孫楊的手裡抽了出來,站在門口,耐心地等着他。
我不怕孫楊反悔,這種事情,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只要孫楊開始意識到自己鬥不過丁盛,就會主動來找我幫忙的。
我隔着門,不動聲色地望着收拾東西的孫楊。
他拿着一些什麼東西放在了包裡,明明辦公室裡一個人都沒有,他還不時小心翼翼地左顧右看,我都有些懷疑孫楊手裡面是那些丁家見不得人的賬目了。
可惜現在又不能確定,還不能打草驚蛇,我只能在門外站着。
孫楊把東西換了好幾種方式放進去,估計一直覺得不夠保險,只是時間問題,他最後也沒有再糾結,拎着包朝着我走了過來,“我們走吧。”
我點點頭,都沒有多看他的包一眼,轉身就朝着電梯走去。
孫楊像是小孩子一樣亦步亦趨地跟在我身後。
兩個人一起去了停車場,孫楊平日裡沒有車,都是些奇奇怪怪的朋友接送他上班,所以毫無懸念的,孫楊上了我的車。
即使坐到了副駕駛座上,孫楊的手還緊緊按着自己的包。
我從後視鏡瞥了他一眼,孫楊立刻僵直了後背,警惕地望着我。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孫楊這幅樣子,我想要裝作沒有看見都很難啊。
想了想,我還是開了口,“你把包抱這麼緊做什麼,還在害怕丁盛?”
孫楊先是一愣,隨即表情一放鬆。
他還以爲我是對他包裡面的東西感興趣,沒料到我只是看他一臉緊張的樣子,以爲他還在怕。
我把孫楊的表情變化看在眼裡,心裡忍不住冷笑出來。
我要是一直裝着沒有看見孫楊死死捂着包的樣子,恐怕他會更加懷疑我。
孫楊搖了搖頭,放鬆了自己的身體,只是手依舊是搭在包上,以防萬一有什麼情況,他能第一時間抓住自己的包。
他從車子的後視鏡朝後面看了看,笑道,“只是還有些擔心而已,不過,我看唐少峰對你倒是挺上心的,每天上下班都讓這麼多人來保護你。”
車子後面,兩輛黑色的小轎車不緊不慢地跟着我們。
唐少峰平日裡當然沒有讓這些人跟着我保護我,這一切不過是做給孫楊看的。
眼神閃爍了一下,我淡笑道,“他怕我出意外而已。”
孫楊的手無意識地在自己的包上面來回抓着,他低着頭不看我,“我一直不太明白,爲什麼你要和唐少峰在一起,有錢的男人多的是,唐少峰不一樣,你跟他在一起,白家……比丁家還要可怕。冒這麼大的險,值得嗎?”
“爲什麼不值?”我反問道。
孫楊怔了一下。
我緩緩說道,“我跟他在一起,只是因爲我喜歡他,哪怕他今天只是一個一窮二白的窮小子,我也依然會喜歡他。只要他身上,我喜歡的東西沒有變,我的感情也就不會變。”
孫楊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自己的什麼事情,表情有些悵然。
我偷偷撇了一眼孫楊的臉色,陰沉沉的,像是外面漸漸黯淡下來的天色。
“那個人……很喜歡你吧。”我故作不經意地開了口。
孫楊的身子下意識地顫了一下,咬着牙,沒有說話。
“你從那個人那裡偷到丁家的賬目,卻安然無恙地活了這麼多年,除開丁家對你有幾分忌憚之外,那個人恐怕是沒有少付出什麼。明明已經遠離了這些事情,你有危險的時候,那個人還回來提醒你。我覺得吧,她應該是很喜歡你的。”我一字字地不緊不慢地說着。
孫楊的手不由自主地緊緊握成了拳頭。
骨骼暴起。
半晌,他才悵然回道,“可惜已經太晚了。”
我開着車開着前方陰沉的夜色,沒有說話。
孫楊把頭靠在了副駕駛座的椅背上,有些疲倦地嘆了口氣,“我爲了賬目,爲了用賬目從丁家那裡拿到好處,我已經失去了她。”
“你都沒有努力過,談什麼失去。”我勾起了脣,眼角眉梢間,些許嘲諷之意沒有絲毫掩飾。
孫楊猛地睜大眼睛看向我,似乎是在思量我話裡面的含義。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卻半個字都沒有吐出來,只是疲憊地靠在椅背上,幽幽看着窗外的夜色。
我不知道孫楊和丁家那個高層之間發生了什麼,不過,從孫楊的表現來看,我直覺兩個人的故事,遠遠沒有結束。
車很快就到了孫楊的樓下。
我把車停了下來,孫楊還側頭看着外面,像是心神都不在車窗外的景色上面,連到了自己的家都沒有察覺。
我偷偷嘆了口氣,擡手將車燈打開。
昏黃的光線照在了孫楊的臉上。
他下意識地眯了眯眼睛,想要擋住燈光的刺激,這才緩緩反應過來,到了自己家樓下了。
“到了。”我手握着方向盤,淡淡地說道。
“啊……”孫楊的聲音有些沙啞,不知道是不是心事太多的緣故,他看上去精神狀態不是很好,低頭恍恍惚惚地收拾着包,連車門都沒有打開,孫楊就站了起來。
以爲是在外面坐着那樣,直接站起來想要走。
結果一下子就撞到了車頂上面,發出“砰”的一聲。
“你沒事吧?”我看着孫楊的臉皺了起來,低聲問道。
孫楊搖了搖頭,他摸了摸自己被撞到的地方,重新坐回副駕駛座上,想要打開車門,卻在瞥了一眼後視鏡之後渾身一緊。
整個人像是被凍住了一樣,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看上去有些滑稽。
我皺起了眉,“怎麼了,門打不開?”
“不是。”孫楊的聲音裡面帶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幾乎每一個字都是從牙縫裡面蹦出來的一樣,“陸清雅,你看看後面,那輛車好像不是唐少峰的人。”
我下意識地回過頭去,就看見在我車子後面,停了一輛白色的麪包車。
不是之前跟着我們的那兩輛車了。
“丁盛來了……”孫楊的身子害怕得一直打顫。
他死死抓着手裡面的包,彷彿是抓住了自己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
巷弄裡,黑壓壓的沒有路燈。
只有後面的麪包車投射過來的燈光,把孫楊臉上的恐懼照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