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楊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他當然不可能一輩子不離開這道門。
丁盛要是對他下手的話，他根本沒有可以躲避的地方。
辦公室白天還好，到處都有人上班，可一旦到了晚上，就是空無一人，到時候，只會比外面更加危險。
只是現在在孫楊的眼中，處處都是危機，不知道自己身邊哪裡，就有一雙丁盛的眼睛，在盯着自己，彙報着自己的一舉一動。
我平靜地望着孫楊。
孫楊的臉上，幾乎有些無法掩飾起來那些冗雜的驚慌。
我說的話，他肯定是有想過的。
只是，孫楊沒有辦法應對。
我不知道孫楊今天一上午都想了些什麼，可是，從他現在坐立難安的神情來看，應該是沒有想出什麼辦法的。
這對我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好消息。
“我點了外賣，一起吃？”我突然避開了丁盛這個問題，笑着道。
孫楊愣了愣，有些跟不上我的節奏。
他還以爲我會繼續在這個問題上面糾纏。
“不用了。”孫楊剛一說完，肚子就咕嚕咕嚕地響了起來。
我暗地裡笑了出來。
唐少峰已經把孫楊所有生活的細節都調查了出來，他通常沒有吃早飯的習慣，昨天晚上和朋友聚會喝醉了酒，在酒吧就已經吐了，吐光之後回去估計也就沒有吃晚飯，加上今天早上沒有早飯，他又一直在想丁盛的事情，必然是消耗了大部分的能量。
我轉身去把辦公室裡面的外賣拿了出來，放在了孫楊的桌子上。
飯菜的香氣一下子飄了出來。
孫楊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很明顯是在吞嚥口水，臉色卻是十分冰冷和不耐煩，“我說了我不吃，你別白費心機了。”
“我在你旁邊吃，可以吧，你看着我吃就行了。”我笑着看着孫楊。
孫楊沉着臉，眼睛卻是不由自主地看着桌上的飯菜。
我假裝沒有看見一樣，把外賣送來的菜，一盒一盒地在孫楊面前揭開。
飯菜的香味愈發濃郁。
孫楊從小就沒有過過什麼苦日子，幾乎就沒有餓過一頓飯。
現在卻空着肚子看着我在一旁吃得津津有味，他的嘴脣抿得緊緊的。
我不緊不慢地吃着，“這家川菜館挺好吃的，下次你可以去試試，只是可惜了，你中午不想吃，不然你也可以嚐嚐的，我很少吃到過這麼好吃的川菜，畢竟我們這裡離四川太遠了。賣的那些川菜大都是掛着羊頭賣狗肉的。”
孫楊咬着牙不說話。
他努力讓自己的注意力不在這些飯菜上面。
我心裡冷冷地笑着。
我知道孫楊的老家就是四川，他從小到大都是吃着川菜長大的，只是星海市裡那邊比較遠，賣的川菜也往往不太好吃。
孫楊平日裡要是聽見有人說哪家川菜好吃，都一定會去試一試的。
“你中午不吃還能忍，晚上呢？你晚上打算在這裡過夜嗎，這裡也不安全吧，晚上一個人都沒有，一個人在這裡，出了什麼事怕是屍體都找不到了。我聽說星海市那天河裡，扔了不少屍體啊。到現在都有好多沒有被打撈上來的。”
我一邊吃着飯，一邊不斷地說着話，讓孫楊愈發恐懼起來。
我要做的，就是讓孫楊的內心防線徹底崩潰。
他現在已經在邊緣了，我只要推上一把，就能達到目的。當然，前提是這段時間，都不要出什麼差錯。
“吃飯的時候別說話。”孫楊冷冷地說着，他的表情越冷，手上的顫抖卻越明顯。
我能夠想象得到孫楊一上午都在惴惴不安中度過，可能他想過很多種自己怎麼被丁家下手的可能。
越想越是害怕。
人的想象力比什麼都要恐怖。
他會把你最害怕的東西毫無預兆地呈現在你的腦海中去。
我放下了碗筷，笑着看着孫楊，“我吃飽了。”
孫楊瞥了一眼我還剩下很多的飯菜，嚥了咽口水。
我將用過的筷子扔到了孫楊旁邊的垃圾桶裡，“其實我覺得吧，與其和丁家做對，膽戰心驚的，倒不如把他們要的東西給他們，換一條命好好活着。”
“不可能！我絕對不可能讓丁盛這麼好過！”孫楊想也不要想地大聲說道，“我就算把東西給別人，也不會交給丁盛的！想要老子的命，媽的，還想這麼輕鬆就拿到東西，做夢去吧！”
我面無表情地望着孫楊。
孫楊可能突然意識到了自己剛纔有些激動，他臉上閃過一絲尷尬，瞥了我一眼，大概是想到我可能也想要他手裡的東西，立刻冷下了臉，嘲諷地說道，“我不會給丁盛，也不會給你的，你別白費心機了。有這個東西在手裡，我才能得到我想要的！”
“命都沒有了，還有什麼東西有用。”我淡淡地說着。
孫楊的表情一僵。
“你不會蠢到以爲自己一個人可以避開丁盛吧。他想要一個人的命，特別是你這種，再簡單不過了。”我語氣平靜地說着，“你手裡的東西，對我來說，並沒有太大的吸引力，你給我，自然是好，你不給我，我也不會強求。我只想要丁家不好過，讓丁盛活在惴惴不安之中，可是，一旦你死了，那東西不見天日，我就失去了一個讓丁盛不好過的機會。”
“我想要救你，是爲我自己考慮。”我坦然地注視着孫楊。
孫楊的目光，似乎要將我看透。
我毫不掩飾地任由他看着。
這次我沒有說謊。
只是我說出來的話，只是一半。
而另一半真話，卻是不能在孫楊面前說出來的。
唐少峰告訴我，當必須要說謊，卻沒有辦法掩飾自己的情緒的時候，我能做的，就是半真半假，把真話說出來，而假話，藏在肚子裡面。
孫楊看了我很久，他似乎是在思考着我說這話的真實性。
我毫無懼怕地讓他審視。
半晌，孫楊收回了目光。
“時間不多，我覺得，以丁盛的性子，他要是決定做了你，你今天恐怕就到不了家，不然，萬一消息泄露，你對賬目做了什麼處理之後，殺了你，也沒有什麼意義了。雖然消息走漏的可能性只有萬分之一，但丁盛不會允許這一萬分一之存在的。”
我將自己的想法一點一點地說了出來。
每一個字，都在孫楊心上留下重重一擊。
他很清楚丁盛的爲人，所以對我的話，沒有懷疑。
今天上午，他想必也是想了這些事情。
孫楊聽了我的話，整個人呆呆地坐在座位上，神情閃爍。
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可我在他眼裡，很清楚地看見了他的恐懼和害怕。
我滿意地離開了。
還有一下午的時間，我可以等。
我已經把恐懼的種子埋在了孫楊心裡，我現在只要耐心地等着他發芽，生長，將孫楊死死纏繞包裹起來，就可以了。
下午上班的時候，我就從部長辦公室出來了。
我想要近距離觀察着孫楊的反應，我怕又出什麼岔子，要是今天孫楊走出了公司的門，而沒有按照計劃中，和我合作的話，他就可能將賬目交給別人或者做其他處理，那到時候，我不一定能讓孫楊跟我合作了。
我現在就是要讓他走投無路，只能和我合作。
孫楊在我出來的時候，擡頭看了我一眼，隨即就又低下了頭。
我心裡也有些不安起來，不知道事情到現在，會不會還出什麼變故。
孫楊的表情變幻莫測，一會兒很冷硬，一會兒又皺起了眉，一會兒不知道想到什麼，又冷笑幾聲。
我覺得他現在想的東西太多了，我怕他做出的決定，不是我想要的。
大概是下午四點左右的時候，孫楊突然接了一個電話。
沒說幾句，臉色就變了。
掛了電話，孫楊面如土色地看着我，眼裡已經沒有了任何反抗的意思。
整張臉上，寫滿了倉皇的絕望。
我不知道他電話裡面說了什麼，又是誰給他打來的，只是從孫楊的反應來猜測，這個電話應該和丁盛有關係。
只是我仍舊是不清楚，這個電話，對我來說是好是壞。
我有些煎熬起來。
生怕又出什麼問題。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辦公室裡面的人又陸陸續續地離開了。
我深吸了好幾口氣，才讓自己冷靜下來，拿好包，本來我計劃是要朝着孫楊過去的，不知爲什麼，邁出腳步那一刻，我下意識地一轉身，朝着門口走去。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會有這種想法，直接隱約間覺得，欲擒故縱也是一種好辦法。
我要是一直追着孫楊要讓他跟我合作，怕是也不好。
只是從辦公桌到辦公室大門這短短几十步，我走得十分艱難。
我已經朝着門口走去了，這個時候再回頭去孫楊那裡的話，太過刻意。
我只能祈禱着孫楊在我出門之前叫住我。
可惜沒有。
一直到我握着門把手，打開門，走出去，再關上門，孫楊都是無動於衷地坐在原位，一動不動地望着我。
反手關上門的時候，我心裡一沉，不禁嘆了一口氣。
看來剛纔那個電話，讓孫楊又有了什麼新的想法。
錯了這次機會，想要再得到孫楊手裡的東西，不知道又要到什麼時候了。
失落地拿起手機，我想要給唐少峰發消息告訴他失敗了，讓他把外面等着的那些人都叫走的時候，身後的門卻被一把拉開。
緊接着，匆忙的腳步聲落在了我身後。
孫楊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手上的力氣大得嚇人。
“陸清雅，你說可以幫我，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