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車場的光線十分昏暗。
孫楊的臉在這片昏暗中顯得有些陰鶩。
他身上的西裝還沒有來得及脫，沉着臉，坐在副駕駛座上，一臉陰沉地盯着我。
我趴在方向盤上玩着手機，都沒有轉過頭去，只是盯着自己的手機屏幕，淡淡地道，“我能玩什麼花招，我什麼都沒有幹。”
孫楊臉色一沉，不滿地瞪着我，他將手裡攥着的紙條在我眼前攤開，“什麼都沒有幹，你在水杯裡面放了紙條讓我去幫你接水是什麼意思，難道不是你約我下班之後到停車場來的嗎？”
“是啊。”我平靜地點了點頭。
我過於平靜的態度激怒了孫楊，他直接就把紙條砸到了我身上，語氣陰森，“陸清雅，你這是幾個意思，你別以爲你有唐少峰撐腰，就可以爲所欲爲，我告訴你，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人和事，不是你能招惹的，你最好小心一點。”
紙條直接從我的臉上彈了一下，掉到了腳邊，我沒有去撿。
直到這個時候，我纔將視線從手機屏幕移開，淡淡地瞥了孫楊一樣，“這句話，我也送給你。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人和事，不是你能招惹的。你最好小心一點，孫楊。”
孫楊的臉色難看得快要滴出水來。
他有些驚疑不定地望着我，不確定我到底知道了一些什麼，還是隻是在試探他而已。
猶豫了片刻，孫楊將自己心裡驚濤駭浪的情緒壓了下去，竭力平靜地說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我說的很清楚，你要是還不明白的話，我不知道以你的智商，是怎麼進到公司的。”我將手機放進了包裡，側過頭，定定地看着孫楊。
我沒有打算跟他客氣。
我想要從孫楊那裡拿到我要的東西，跟他客氣是沒有用的。
之前有太多人試過了。
唐少峰告訴我，最快也是最有效的辦法，是讓孫楊自己親手把東西交出來。
所以我刻意在言語中表現得十分不屑。
孫楊眼珠子轉了轉，不知在想什麼，只是冷冷地反駁道，“我怎麼進來的不重要，我只要知道你是靠爬上唐少峰的牀爬進來的就可以了。”
“唐少峰的牀，可比丁家的牀好爬。小心有的牀，爬上去，你就下不來了。”我勾起了脣，手指在方向盤上百無聊奈地撫摸着。
孫楊聽了我的話，瞳孔一縮，看向我的眼神，變得犀利起來。
“你想說什麼？”
孫楊的臉上寫滿了戒備，在我不說出任何目的的前提之下，他是打算就這樣守口如瓶了。
只是他的反應早就在我的預料之中。
我臉上的笑容不變，昏黃的頂燈，剛好掩飾掉我眼裡面多餘的情緒，“我想和你做一筆交易。”
孫楊神色一凝，看着我好幾秒，隨即冷冷地笑了出來，“哈哈，陸清雅，我還當你想幹什麼，原來和別人一樣，是想要從我這裡拿到什麼東西啊。呵呵，你別想了，我不可能把東西交給你的。”
我看着孫楊的反應，心裡暗歎了一聲。
我都還沒有說是丁家賬目的事，孫楊反而是先爆了出來。
真不知道他之前到底是怎樣才安安穩穩地活到現在的，蠢成了這樣，那些想要從他這裡買到賬目的人，不可能拿他沒有辦法啊。
難道說，丁家一直都在暗中作梗，才讓別人拿孫楊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麼一想，我就覺得猜中了七八成，畢竟丁家先前還沒有打算對孫楊來硬的，可也不希望賬目落在別人手中，所以暗中做點手腳，幫幫孫楊，也說得過去。
孫楊見我不說話，以爲我在盤算什麼，笑容更冷了，“你別妄想了，你從我這裡，什麼都得不到。你要是沒有別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一個男人急成這樣，怕是不好吧。”我的聲音十分平靜，一點也沒有因爲孫楊要走而顯得驚慌失措。
和唐少峰在一起這麼久，我已經漸漸學會跟他一樣，在別人面前隱藏起自己的情緒了。
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佔着主動。
“有件事情可能你誤會了，我不是想從你這裡拿到什麼，而是我有東西要給你。”
孫楊看着我的眼神有些變幻莫測起來。
似乎是考慮了一會兒，孫楊才鬆開了放在車門上面的手，譏諷地望着我，“我不覺得你有什麼東西是能夠吸引我的。”
我不動聲色地看着他鬆開的手，偷偷長出了一口氣。
我倒是還真有點怕孫楊不管不顧地就下了車。
有的時候，跟聰明人談話，反而簡單的多，因爲他們不會衝動，而像孫楊這種，看似簡單，實則一切都不在把握之中，因爲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鐘，他就會因爲情緒變化，突然做出什麼出乎意料的事情來。
靜靜地看着孫楊，我嘴角的笑意緩緩擴大，“如果說，你的命呢？”
“什麼意思？”孫楊的眼角微微地抽搐了一下，雖然他竭力想要控制，可我一直觀察着他，還是很快就捕捉到了。
雙手搭在方向盤上，手指輕輕搔颳着方向盤。
我靜靜地注視着孫楊，一字一頓地道，“我想救你一命。”
“救我？”孫楊飛快地收起眼中的驚慌，假裝嘲諷地大笑出來，“呵呵，我倒是不知道我有什麼危險，我就一個普普通通遵紀守法的好公民，怎麼可能會有什麼危險，誰會莫名其妙地來害我呢？”
我瞥了一眼孫楊鬢角冒出來的汗，心裡漸漸有了底氣。
看來孫楊對丁家想要對他下手，不是沒有意識到。
我收起了臉上的笑容，緩緩說道，“丁家。”
孫楊的手不受控制地顫了一下。
他有些慌亂地看了我一眼，直到我吐出丁家兩個字，他才終於意識到，我不是在詐他，而是真的知道一些什麼事情。
孫楊的表情僵了好一會兒，纔有些扭曲地笑道，“我和丁家無冤無仇，丁盛犯不着爲難我。”
“之前是挺無冤無仇的，可那天晚宴上面，你拒絕了丁盛，提了過分的條件，你說丁家會不會爲難你？”我擡起了眼皮。
孫楊額頭上面的冷汗越冒越多，他眼裡的戒備像是被一下子打破了一般，無措地看着我，“那天晚上是你？”
我挑了挑眉，沒有說話。
那天我確實是看到了孫楊和丁盛說話，可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麼，我都沒有聽清楚。
只是從丁盛的表情看來，兩個人的交談並不愉快。
丁盛和孫楊能談的東西，也就只有賬目了。
我剛纔那句話，一半是真的，一半是我自己猜的，沒想到真的蒙對了。
我的默認，讓孫楊的汗都快浸透了他的衣服。
我笑了笑，俯身打開了車裡的空調，“很熱嗎，我看你流了很多的汗？”
孫楊沉着臉看着我，他的臉色很難看，慘白慘白的。
或許是那天晚上丁盛的態度，讓他自己有想過，丁盛會不會要對他來硬的了，可這只是猜測而已，畢竟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深吸了一口氣，孫楊將自己心裡面的情緒全部壓了下去，“你爲什麼要幫我？”
我沉默了一下，然後淡淡地道，“顧楠母親死了，是丁思夢害的。”
“顧楠跟你有什麼關係？”孫楊皺了皺眉。
“他是我前夫。”說來好笑，即使到現在，我和顧楠的關係還是隱秘得沒有什麼人知道。
孫楊臉色變了變。
我平靜地看着孫楊。
孫楊想了想之後冷冷地笑道，“你是想報復丁家，所以纔要跟丁家對着幹，想要救我的？那你應該知道，我之所以讓丁家不滿，是因爲我手上有一樣東西吧？你不想要？”
我沉默了一下之後才道，“我知道，但是我不需要。”
孫楊狐疑地盯着我。
我儘量讓自己表現得坦蕩一些，“我只是不想讓丁家過得太舒服。”
我沒有說出來的是，只要丁家拿孫楊沒有辦法，賬目一直在孫楊手裡的話，孫楊被逼急了，說不定就拿着賬目直接去了警局。
我要的是丁家家破人亡，至於賬目，在誰手裡都無所謂。
更何況，還有一堆計劃在後面，孫楊給我賬目，是遲早的事情。
我不急。
“你說得很對，我都差點相信了。只是，我不覺得丁盛會對我動手。”孫楊深呼吸了幾次之後開口回道。
我皺起了眉，不知道剛纔是哪裡出了差錯。
明明之前孫楊表現得都快答應了。
孫楊這次都不再看我的表情，就直接拉開車門，走了出去。
我沒有去叫他，以孫楊的性子，這個時候我就算叫住了他，也沒有任何用處。
我在腦子裡面將之前的場景翻來覆去地想了好幾遍，都沒有找出來問題。
眯起了眼，我靠在了駕駛座上。
手機在黑暗中亮了起來。
我拿出來一看，是唐少峰的號碼，沉默一下，我就接了起來。
唐少峰見我沒有說話，不由低聲笑了出來，“失敗了？”
“嗯……”我有些摸不清唐少峰是怎麼猜到的。
只是聽到了唐少峰的聲音，我心裡的失望少了許多。
我動了動身子，讓自己更舒服地靠在了駕駛座上。
唐少峰低低的笑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冷，“看來要另行打算了。”
“比如？”我有些疲憊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剛剛和孫楊看上去只是簡短的交談，可兩個人都在互相試探，精神上反而疲憊無比。
唐少峰靜了靜，然後回道，“軟的不行，可以來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