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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客棧,木代總覺得心裡有點七上八下,炎紅砂她們也不知哪兒去了,發信息去問,她回:忙着玩兒呢。

真是的,一到古城,個個都跟撒丫子的鷹似的,不過木代也並不擔心,似乎兇簡的事了,這世上就沒什麼好操心的了。

她帶着嶽小峰在客棧裡的酒吧玩,拿了本旅遊圖冊教他認圖,無意間翻到一頁,居然是講函谷關,上頭配了幅古風盎然的圖,正是須發皆白仙風道骨的老子出關,畫圖的唯恐老子寂寞,還添了個脣紅齒白的小仙童引牛。

太過熟悉,木代居然雙眼發酸,指給嶽小峰看:“看,這裡是函谷關,姨姨去過的。”

嶽小峰卻扒着桌面,踮着腳,小下巴揚的高高:“媽媽,媽媽。”

木代奇怪了半天,才發覺他是對着牆上掛着的照片發聲。

她抱了嶽小峰去看,照片是在藏北拍的,一片素白,遠景雪峰,近景雪地,停着的越野車後,兩道深深的蔓延至極遠處而淺的車轍。

車頭邊站了兩個人,一個穿紅色袈裟的中年男人,應該是上師,另一個是個長髮女子,溫婉恬淡,眼神不驚不擾。

木代說:“這就是你媽媽啊。”

她把嶽小峰舉高,嶽小峰興高采烈,小胳膊張開,像是要抱,末了貼住牆,吧嗒在鏡框照片上媽媽站的地方親了一下,留下個溼溼的小脣印。

木代幾乎羨慕起來,小傢伙這頭說着媽媽不要他了,轉頭看到媽媽的照片,卻歡欣雀躍地拉也拉不住,哪一天,這世上有這麼個小傢伙,也這麼依戀她就好了。

晚飯時,幾個人還都沒有回來,木代和毛哥夫婦一起吃,她給嶽小峰圍了小圍兜,細心地一勺勺喂他,毛嫂誇她:“將來一定是個好媽媽,這麼貼心。”

嶽小峰糾正毛嫂:“這是姨姨,口袋姨姨,不是媽媽。”

毛哥一直注意看木代,問她:“聽神棍說,你功夫很好,是正宗的武林一脈?”

木代說:“是我師父功夫好,她叫梅花九娘,早些年很有名氣的。”

說到這時,心裡止不住遺憾,她請萬烽火幫忙打聽師父的生平往事,至今沒有確切消息,某一次她着急,對萬烽火說:“怎麼會打聽不到?我師父當年,應該很有名氣的。”

那年月,梅花九娘應該也是個濟世的女俠,說不定故事都被編了在坊間傳唱。

萬烽火說:“哎呦小姑娘,你知道當年是什麼狀況嗎,亂世出英雄,到處都是人物,多少書上有記載的人,最後都沒個下落。”

話外音是,更何況是你師父這樣,都沒被文人寫過一筆。

毛哥又問:“那到底是你厲害呢,還是羅韌厲害?”

木代說:“羅小刀吧。”

毛哥說:“我覺得不是吧。神棍說過,羅韌是僱傭兵的訓練,但你是紮紮實實下的十幾年功夫,又有名師點撥——我跟你說,我一直覺得,中華武術可以秒殺一切國外流派的。”

木代笑:“這有什麼好比的。”

毛哥被她笑的,竟然沒什麼話說了。

快吃完時,收到兩條信息,一條是神棍發的,說是明天就是好日子,宜嫁娶出行理髮安牀,明天結婚最好。

木代無所謂,羅韌說過,這次只是還個心願,又不是真正的大日子,管它哪一天呢,吉日就行,大家高興就好。

另一條是鄭明山發的,說是收到神棍通知了,明天晚上之前一定到。

這倒是讓木代矛盾了好久:該怎麼跟大師兄解釋這次只是個戲鬧之舉呢?畢竟將來由紅姨主持的真正結婚,大師兄是一定要到場的——大師兄會不會說她,結婚還搞個彩排,怎麼着,爲了多收紅包嗎?

吃完飯,嶽小峰開始打呵欠,小傢伙精神了一天,終於有些疲倦了,毛嫂要帶他回房,他不幹,抱着木代的胳膊說:“人家要跟姨姨一起。”

毛嫂說:“那可不行,你是男的,姨姨是女的,不能一起。”

嶽小峰坐在小板凳上不吭聲,過了會,自己拖着小板凳,挪到廚房角落裡,對着牆坐。

毛哥樂了:“小毛頭還會生悶氣呢。”

木代覺得沒那麼簡單,隔了會,她偷偷過去看,果不其然,嶽小峰對着空牆抹開眼淚了。

一鬨他,他更傷心了,這一次,連木代都不要了,只要爸爸媽媽。

沒離過父母的小孩兒是這樣的,不管白天跟你玩的多開心,到了晚上,孤寥上心頭,還是爸媽最親。

越哄越忙亂,最後,毛哥給嶽峰撥了電話。

木代在邊上看着嶽小峰抱着手機,抽着鼻子,斷斷續續說話。

——爸爸,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爸爸,你不想我嗎?

——我今天差點被壞人賣啦。

再然後,那頭說話的人好像換成了季棠棠,嶽小峰跟媽媽講話的時候,語調明顯拉高。

——媽媽!

——媽媽你想不想我?

——媽媽,我想跟口袋姨姨睡,毛毛姨不讓。

說了一陣子,忽然仰起頭,對着毛嫂說話:“媽媽說可以噠!”

毛嫂刮他鼻子:“羞不羞,人家口袋姨姨不想跟你睡。”

木代忙說:“沒事沒事,可以的。”

毛嫂接過手機跟季棠棠說了會話,末了又遞給木代。

跟我說話嗎?木代不知道要說什麼,接的好生忐忑。

聽到季棠棠對她道謝,說:“小傢伙很乖的,睡覺前讓他尿尿,晚上他就不起夜了,睡的也沉,安安靜靜到天亮,不勞人。”

“就是入睡的時候有點麻煩,估計還是會想媽媽,毛嫂會幫你哄他。”

木代一直應聲,都忘了自己說的什麼,掛掉電話時,忽然覺得,跟嶽小峰的媽媽說話,心裡舒服的很。

木代帶着嶽小峰住峰棠間,一時沒睡意,坐在牀上陪他玩玩具,什麼虎頭帽、小皮球、小火車,有些還是毛娃小時候玩過的,毛嫂還真是個居家實惠的人。

這就是神棍口中非常“福氣”的房間麼?福氣在哪呢?

她好奇地四下打量,其實也只是個普通的房間,若說非有什麼不同,那就是這房間是樓下的,不像普通客人的房間,都在樓上。

羅韌很晚纔回來,先過來看木代,木代問他:“是不是那個老頭有蹊蹺?”

她看着羅韌臉色,知道自己先前的擔心絕非臆想,頓時懊惱,不知道葛二使的什麼法子,她眼力和反應都不差,那個時候,葛二如果有大的動作,她會一腳踹翻他的。

羅韌笑笑,說:“沒什麼。”

又說:“走道難免碰上幾個爛人,又不能怪你。”

“事情解決的麻煩嗎?”

“還行吧,給了他教訓,整治一番,趕了他的人,清了他烏七八糟的老巢,我就做了這些事。”

嶽小峰坐在牀上,氣鼓鼓拍被子:“不跟小刀叔叔玩!”

羅韌笑起來,反而一路走到牀邊,坐下,問:“喜歡小刀叔叔嗎?”

“不喜歡。”

答的斬釘截鐵。

羅韌說:“這樣啊,可是我喜歡你,怎麼辦哪?”

大概是之前爲了小傢伙跟葛二較量了一場,嶽小峰突然就不是那個討嫌的小屁孩了,是他出過力保護的——看在眼裡,忽然不同。

嶽小峰愣了一下,大概是從未預想到成人的世界如此複雜,竟有這樣不合常理的回答——我不喜歡你,你還喜歡我,這可怎麼辦哪?

可是小孩兒的本性使然,既被人喜歡,大概心裡沒有不歡喜的,嶽小峰嘀咕說:“誰讓你喜歡我啊。”

聲音低了不少,也不趕他走了,假裝專心致志玩小火車。

羅韌低聲說了句:“小傢伙的父母,大概也不簡單。”

木代好奇:“爲什麼?”

“有時候掂量一個人,可以從對手的份量入手,葛二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手底下確實有真章。”

他摸摸嶽小峰的腦袋:“說是跟他媽媽早些年結下的樑子,這種陳年舊事,我不好理論。但你如果是個硬氣的人物,儘可以大人對大人,找他媽媽解決——對個小孩子下手,我就看不過去了。”

忽然想到什麼,問木代:“你收到神棍的信息了嗎?”

木代點頭,頓了頓又笑:“忽然說明天要結婚,感覺怪怪的。”

“怪在哪?”

“就是……沒什麼感覺。”

“哦,沒什麼感覺。”

他不動聲色,像是重複,又像自言自語,過了會看嶽小峰:“會數數嗎?”

“會,數到五十!”

嶽小峰比劃五十,先伸出一個巴掌,又伸出兩個巴掌。

這叫五十。

“小刀叔叔陪你玩個好玩的,捉迷藏。”

羅韌教他:“你蒙上眼睛,數到五十,這段時間,小刀叔叔找地方藏起來,數完了,你就來找,好不好?”

聽起來很好玩的樣子,嶽小峰眨巴眼睛。

羅韌幫他做決定:“好,那就開始了啊。”

他順手抽了枕巾,罩住嶽小峰腦袋,邊角打了結,嶽小峰坐在牀上,腦袋上像罩了個紙袋子,打結的地方,又像伸出的牛角。

木代笑的不行:“哪有這麼給人矇眼睛的……”

嶽小峰甕聲甕氣的,真的認認真真開始數數了:“一,二,三……”

木代推羅韌:“還不趕緊藏,這屋裡不好藏吧。”

她當真爲他留心起藏身的位置來。

櫥櫃裡?不行,太小;桌子後頭?也不行,一目瞭然。

正想着,身子一個趔趄,羅韌一把把她拉進懷裡,伸手環住她腰,貼近她耳邊,低聲說:“你還真以爲,我有興趣跟他捉迷藏呢,我又不是三歲。”

木代睜大眼睛看他,從他目光裡,看到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忽然有些尷尬,低聲說:“他在邊上呢。”

是,在邊上,像個闆闆整整的計數器,念:“十一,十二,十三……”

羅韌笑:“在邊上怎麼了?我怕他?”

他胳膊收緊,低頭吻向她面頰,另一隻手順着她腰線往上,木代喘的急,下意識想掙,羅韌的手停在她胸上,隔着衣服,狠狠一攥。

木代痛的一驚,腦子裡一片空,耳膜處懸懸蕩蕩,聽到嶽小峰奶聲奶氣,念:“二十七,二十八……”

念“二”的時候,總覺得像在念“餓”。

她看羅韌的眼睛,覺得他眸色比任何時候都來得深,嘴脣忽然有點幹,不安地咬了下,貼着他的身子有點發顫。

羅韌湊到她耳邊,說:“今晚,小傢伙睡了之後,你來找我。”

這是什麼意思?

木代的呼吸急促起來,覺得自己明白,又覺得不明白。

讓她去找他,大概不是爲了聊天吧。

羅韌笑了一下,鬆開她,木代低下頭,心跳的厲害,只聽到門響,連羅韌什麼時候走的都沒注意。

“四十九,五十!”

嶽小峰興奮的拽下了枕巾。

木代的臉頰依舊燙的厲害,慢慢在牀邊坐下來,兩隻手絞在一起。

去,還是不去呢?

耳邊響起嶽小峰失望的大叫。

——“小刀叔叔騙人!”

——“壞人,媽媽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