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下週來,也好,有充裕的時間做準備。
壓箱底的證婚燕尾服被翻了出來,央毛嫂洗了,又細細熨燙,毛嫂是居家型女人,關注點難免偏移,拈着布料皺眉說:“網上買的?這料子質量不行啊,過了水都沒型了。”
神棍強調:“質量都是虛的,關鍵是意義!意義!”
熨好了,掛在牀頭,早中晚三次行注目禮。
又開始打草稿寫書,草擬書名《玄異記之七星謎團——兇簡解密》。
並且鄭重通知毛哥,這一趟要寫的內容比較重要,必須對外保密,希望毛哥等人自我約束,不要窺探他的手稿,更加不要對外泄露。
毛哥回答:“我呸!”
神棍上一次出的書叫《二十年目睹之奇聞異事》,非法出版物,無書號,出門右拐打印店自印成書,由嶽峰贊助,首印五十本,然後嶽峰認購了三十本,剩下二十本由毛哥“搶購”,至今堆在牀底。
不過毛哥覺得,這一次,神棍的銷量應該會有所提高,畢竟他又多認識了幾位朋友。
空閒的時間,神棍逮着機會就跟他擺忽那幾個人,尚未謀面,毛哥已經聽熟了。
——小口袋,很好玩的,特別尊敬我,在我心裡排……第三,排在我們小棠子和阿惠的後面。她功夫很好的,是正宗學武一脈,她來了我讓她爬牆給你看,嗖的一下,就爬上去了。
——她忙她師父下葬的事去了,過幾天才能來。
——小蘿蔔,以前是在國外做僱傭兵的,僱傭兵你懂嗎,很血腥。所以你不要惹他,要客氣一點。這種人,一般不輕易發脾氣,我是沒見過他發脾氣,但是吧,真發脾氣了,一定了不得,說不準就把你的客棧燒了。
毛哥無語,想問:那我到底是爲了什麼,招惹這樣的人來客棧住呢?
——紅砂,大家叫她二火,她們家是世代採寶的,下寶井很專業,不過可惜,到她這裡算斷了,沒能練出一對看寶氣的招子。她去四寨了,說是要起一批原石。
——小三三,很會混,你保準喜歡他,他會調酒,有他在的酒吧,生意都不錯,活招牌。
——還有曹胖胖,曹小胖墩,以前是混解放碑的,後來拜了小口袋作師父。他養了只不錯的雞,叫解放,可惜啊,到了最後,解放不肯跟我們走,大概雞還是喜歡和雞玩兒吧……
毛哥問:“他們幾個分開過來?”
“一起過來,雖然現在各忙各的去了,但是說好的,會匯合了一起過來……”
這一早,神棍收到羅韌電話,說是人齊了,已經從麗江出發。
古城距離麗江不算遠,兩三個小時的車程,神棍興高采烈,隔一會就跑到門口張望,理由是:古城客棧疊客棧,長的都差不多,人站在門口才醒目,純天然地標。
毛哥嫌他跑進跑出的招人煩,說:“那你別進來了。”
神棍果然就沒進來了,一直在大門口轉悠,搭上了幾個摜紙牌的小學生,拿兩塊錢買了幾個紙牌,跟人對玩的不亦樂乎。
玩的正酣,身後忽然有剎車聲,神棍大喜,轉身嚷嚷:“小蘿蔔,這麼快你們就來啦!”
他的眼睛突然瞪大,嘴巴合不攏了。
那是一輛半新的陸地巡洋艦,豐田4500,擋風玻璃後頭,有個熟悉的人影,正摘下墨鏡,對他揚了揚下巴。
車門打開,嶽峰從駕駛座下來。
神棍有點懵,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反應,嶽峰說:“看什麼看,你又不是第一次見爺。”
說着繞過車頭,走到另一邊,打開後車門。
神棍嚥了口口水,顧不得那幾個娃娃纏着他出牌,手裡的傢伙一扔,屁顛顛就衝過來了。
“小峰峰,你怎麼來了?”
“你來,我不能來?”
說完,對着車子裡皺眉:“怎麼着,不會下車了是嗎?你是嶽小峰啊,還是嶽小棠啊?”
神棍這才注意到,打開的後車門處,有個兩三歲的小傢伙兒,穿開襠褲,小屁股露了半邊,正憋紅了臉,扒在車門處費勁地往下挪,兩條小短腿兒半空裡蹬,使老勁的樣子了,嘴裡呼哧着,說:“哎呦,哎呦。”
這是嶽峰和季棠棠的兒子。
據說最初,兒子生出來,抱給高人看過,高人掐算了一番,話說的玄妙,意思是,小孩兒三歲之前,不要起名字,要叫,也只在父母姓名裡取字——因爲論理,不該有這孩子,即便有,也不該是男孩,萬一起了名字,別人叫的多了,會被某些“東西”聽到,這小孩兒就保不住了。
換了別人,估計會拿板磚掄高人一頭血,但是嶽峰兩口子都淡定的很,說,那行,就這麼着吧。
嶽峰的育兒理論,女孩兒嬌養,男孩兒一定糙養,所以嶽小峰雖然才兩歲多,但什麼事兒都是自己來,偶爾憊懶,嶽峰就拿話敲打他:“我叫你聲嶽小棠,你答應了,我就不逼你做了。”
嶽小峰人不大,小男子主義已經膨脹,總覺得被叫嶽小棠超沒面子,好幾次被嶽峰氣哭,說:“人家叫嶽小峰!”
車門有點高,他大概是下不來,臺階上響起一聲驚呼,毛嫂一溜煙地奔下來,大罵:“峰子,你又作死!小毛頭的新衣服,這一蹭還能穿嗎?”
她三兩步奔到面前,一把就把嶽小峰抱起來了。
嶽峰沒說話,笑眯眯地看毛嫂懷裡的嶽小峰,嶽小峰很不好意思,拿小手捂臉,指頭張開了,從指縫裡看嶽峰。
然後頭一低,埋到毛嫂懷裡,奶聲奶氣,說:“人家不叫嶽小棠。”
嶽峰這纔看向毛嫂:“嫂子,幫我看兩天孩子。”
毛嫂探身看向車內:“媳婦兒呢,沒一起來啊?”
“她有事,我過去找她,不方便帶小傢伙,所以卸在這。”
他看嶽小峰:“我教你的,都記住了嗎?你是誰?”
嶽小峰低着頭,兩隻小手搓啊搓的,說:“小小男子漢啊。”
“誰是自己人?”
“毛毛叔,毛毛姨。”
神棍抗議:“怎麼我不是自己人嗎?我呢?”
“能不能被人欺負?”
“不能。”
“要不要兇?”
“要!”
“想爸爸媽媽怎麼辦?”
“打電話。”
“絕對不能幹什麼?”
“哭鼻子。”
說到“哭鼻子”三個字的時候,還拿手搓了一下鼻子下面,吸了一下。
嶽峰滿意了,伸手摸摸嶽小峰的腦袋,轉身上車,毛嫂急了:“不進來喝口茶啊?你毛哥,你毛哥還沒出來呢……”
“不了,反正過幾天還要回來接小傢伙的。”他發動車子,忽然又撳下車窗,朝神棍勾了勾手。
“要不要跟爺一起走?”
神棍雙眼發光,激動了連嚥了好幾口唾沫:“有……有好玩的?”
嶽峰遞給他一個諱莫如深的眼神:“專業對口,相當刺激。”
說完了,一踩油門,神棍嗷的一聲,跟在車子後頭猛跑,在毛嫂目瞪口呆的眼神之中,手忙腳亂拉開車門,像枚近距離發射的魚雷似的,幾乎是竄躍進後車座的。
車門試關了幾次,終於帶上,到岔口時打了個漂亮的旋彎,不見了。
這……這就走了?
毛嫂站在忽然冷清下來的空氣之中,身側不遠處,幾個小學生娃娃在摜紙牌。
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
下一刻,她忽然反應過來,神棍一大早就杵在大門口,不是說要“迎接”朋友的嗎,就這麼……走了?
即便缺少了神棍這個中間人,毛哥和羅韌他們的初次見面還是比較圓滿。
比照着神棍之前的介紹,毛哥一一跟眼前的人對號。
在他眼裡,雖然羅韌這個人做事最爲穩妥,禮貌謙和,但是,想和他深交或者再進一步,其實相當困難,換句話說,羅韌不是個輕易和人交朋友的人。
相反的,和一萬三以及曹嚴華,倒是一拍即合,這兩個人最像他業已認識的那些朋友,身上有股子隨遇而安的浪蕩氣,聊了沒幾句,一萬三就大方的表示,晚上可以在酒吧幫忙,順便指導一下毛哥店裡不太靈光的調酒師。
炎紅砂是個自來熟,圍着他轉前轉後問個不停,一副不把古城的旅遊諮詢摸個底就誓不罷休的架勢。
毛哥注意的最多的,反而是木代,因爲,在幾個人之中,她最不引人注目。
她站在羅韌身後,話不多,一直聽羅韌和其他人講話,偶爾和毛哥的目光相觸,會淺淺的笑一下。
真奇怪,人是有氣場的,眼前這幾個人,羅韌、一萬三、曹嚴華乃至炎紅砂,氣場都是外放的,唯獨這個木代,是往裡收的。
毛哥尋思着,過去許多年,見過許多人物,真是……很少有木代這樣的。
進到後院,炎紅砂靠着從毛哥那打聽來的訊息,儼然資深導遊架勢,發號施令說,大家先回房放行李,待會院子裡集合,我們要先去吃xxx,再去玩xxx,下午還可以租自行車環古城。
實在是個人才,吃、住、遊,半日行的路線都已經被她安排好了。
木代的行李有人代勞,這是兼有男朋友和徒弟的好處,大家各自回房的當兒,她一個人在後院閒等,毛哥的後院收拾的頗具情調,有玻璃頂的陽光小書屋、鞦韆花架、假山、小花圃。
她邊走邊看,驀地在玻璃書屋外停下。
裡頭有個兩三歲的小傢伙,在哭。
哭的很剋制,不是嗷嗷大哭的那種,但傷心的很,一直拿手背抹眼淚,哭一會兒,就從紙巾盒裡抽一張面紙擤鼻涕。
木代偷偷把玻璃門推開了一條縫。
聽到他奶聲奶氣的嘟嚷。
——“我真可憐,我是撿來的。”
這個年紀的小孩,大多已經會說連貫的句子,但話裡話外,透着一股子一字一頓的認真勁,聽來尤其搞笑,木代一個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那個小傢伙立刻警惕起來,噌的回頭,兇巴巴地,說:“你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