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中午的時候,木代去洗了澡,拿了吹風機吹頭髮,她倒是想早點回客棧,但後來,曹嚴華打電話給羅韌說,能晚點回就晚點回,這頭佈置現場呢,你們回來,反而礙手礙腳。
吹風機的聲音嗡響,很多昨晚的畫面,伴隨着這聲音,忽然從腦海裡掠過,小臂和腿過電樣顫慄,忍不住去扶洗手檯,怕一個錯神,會站不穩。
吹到一半時,羅韌進來,從身後摟住她。
起牀之後的第一次身體接觸,木代方寸大亂,手上一顫,把吹風的開關推下了。
電器音消失不見,洗手間裡安靜下來,浴後的香氛還沒散,偶爾傳來蓮蓬頭滴答的滴水聲。
羅韌問她:“怎麼了?”
木代不知道怎麼回答,好久才說:“有點……怪怪的。”
“不喜歡?”
她低聲說:“也不是。”
羅韌笑起來,拿下她手裡的吹風機放在邊上,掰過她身子,說:“來,看我。”
木代不肯,她還是覺得彆扭,頭埋的低低,羅韌也不勉強,攬她在懷裡,下巴抵着她額頭,輕輕撫摸她半溼的頭髮,說了句:“小丫頭。”
木代鼻子忽然發酸,過了好久才伸手環住羅韌,她從來不曾與人如此親近,親近到有點找不回自己。
這個人,從初次見面時的劍拔弩張,到如今心甘情願隨着他走,自己都搞不清楚,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一種患得患失的惆悵,讓她依戀這懷抱,不想鬆開。
羅韌由着她,並不多說什麼,他拿捏她的情緒,如同拿捏最完美的分寸。
人生中,遇到這樣的人,其實也是栽跟頭的一種吧,一頭扎進去,再爬不起來,只不過觸地是軟的,不叫她頭破血流傷心難過,也不曾薄待她,叫她栽的心甘情願。
鬼使神差的,木代問了一句:“羅小刀,你喜歡我嗎?”
羅韌說:“這種話,一般事前問,不會事後問。”
事前問,有所依仗,事後問,俯仰由人。
木代擡頭看他,眼角有點溼,目光固執到單純。
羅韌看她很久,才說:“今天晚點時候,我要和我最心疼的姑娘結婚了,你說我喜不喜歡她?”
回到客棧,已是午後,偏黃昏。
隔着還遠,就看到半開的大門上貼着“囍”字,門鉤上,顫巍巍掛着紅燈籠。
進門時,頂上晃悠悠的燈籠,在面頰映一片紅。
裡頭已經佈置的差不多了,大紅喜字、拉起的綵帶、還有結在高處的粉色氣球,條件有限,某些準備透着侷促和簡陋,但喜慶之意點染到十足。
酒吧的臺桌上,每隻細吞口的頸瓶裡都插一朵百合,爲這個,毛嫂還跟一萬三提過建議,一萬三攤手說:“嫂子,我當然知道玫瑰顏色更濃烈,但是特殊問題特殊解決,羅韌和小老闆娘,都不喜歡玫瑰啊。”
院子裡搭了棚,邊上有張長的調酒桌,請柬上寫了,伴郎一萬三會在婚宴中途,爲來客奉上專業級別的調酒表演,什麼b52轟炸機,螺絲起子,夢幻勒曼湖,還會推出重量級的一款自創,xxxx。
棚下兩張大的圓桌,據說除了本來計劃邀約的人外,住店的客人都收到了請柬——人總是樂意見證幸福時刻,儘管伴娘炎紅砂去發請柬時言明不要禮金,屆時敞開了吃就好,有人還是硬塞了紅包,還有客人外出去逛,說是要買特別的禮物給新婚夫婦。
外請的廚師已經在廚房就位,婚宴各色食材用菜從屋裡攤到屋外,蒸炒煎烹的準備工作如火如荼,篤篤篤的剁刀聲不停。
玻璃小書屋闢成了專門的音樂舞臺——古城好多揹着音箱晃盪的馬路歌手,毛哥拽了兩個進來,負責婚宴的音樂掌控,兩個人正在暖場,抱着吉他調音,套着《明天我要嫁給你啦》的歌詞試唱。
——“今天我要嫁給你啦,今天我要嫁給你……啦……”
唱的深情款款一臉陶醉,兩大男人,春風都上眉梢,毛哥難免擔心,怕他們喧賓奪主:今天到底是誰要嫁給誰啊……
遠處忽然跑來個小毛頭,穿着金光閃閃的清朝小地主馬褂,腦袋上套個瓜皮帽,叫:“口袋姨姨!”
居然是嶽小峰,木代哭笑不得,彎腰把他抱起來,他的小瓜皮帽有點大,歪扣在腦袋上,總是遮眼睛。
按照神棍擬的儀式,婚禮上要有個小花童,到了新娘扔捧花的環節,嶽小峰得捧花上臺,遞給木代。
租衣服的時候,店主推薦小孩兒穿的燕尾小禮服,神棍死活不同意,理由是撞衫,但嶽峰估摸着,其實是怕嶽小峰穿着比他帥。
他表示無所謂,自家兒子的帥是天生的,絕不會被黯然的衣服遮掩一絲絲光彩。
“口袋姨姨,你去哪兒啦,我都找不到你。”
說一句話,伸手推了兩次帽子。
木代在他小臉蛋上親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說話,神棍急急過來:“嶽小峰,專注排練,今天你是主角,大明星懂不懂!”
神棍忽悠的功夫,還是一如既往的爐火純青。
嶽小峰耍了一下大牌:“哎呀,人家累了。”
神棍說:“那我換人了啊,我讓別的小朋友來做了啊!”
嶽小峰在休息和星途之間掙扎了兩秒,扭着身子下來了,一邊推着帽子一邊踢踏踢踏跟着神棍往場上走,神棍一路彎着腰給他串場:“到時候呢,你就從那,走到那,把花捧給你口袋姨姨……”
木代眼角有點溼,心裡頭膨脹着絲絲暖意,問正從邊上經過的毛哥:“都是神棍安排的啊?”
“他?”毛哥嗤之以鼻,“他也就證個婚。剩下的……”
他指了指不遠處和一萬三交代着什麼的羅韌:“你們家羅小刀牽的頭,說是就算條件有限,也得儘量齊備,越熱鬧越好。這請客、買東西、佈置,樣樣都要錢,我跟你們也不熟,犯不上補貼,他不花錢,誰上趕着辦哪。”
“主意呢,都是你的朋友出的,據說三個人開會商量了一下午,要有個儀式,每個人都要有節目,有表演……”
正說着,被急急趕過來的毛嫂打斷:“新娘子回來啦,趕緊進房準備着,該忙的讓別人忙,你負責美美的,就行。”
她推着木代回房,峰棠間,披掛一新,是今天的出嫁房,也是送嫁房。
進門之前,木代忍不住回頭,把這院子裡的熱鬧景象盡收眼底。
——嶽小峰在排練,吭哧吭哧的,走過來,走過去,不時地伸手去推瓜皮帽。
——神棍手裡抱了個文件夾,是的,也不知道他從哪搞了個文件夾,上頭密密麻麻寫滿字,正跟身邊的曹嚴華確認流程。
“曹胖胖,我發言之後,就是你的節目,魔術表演,2xxxx!”
——對面的屋脊上,忽然站起了炎紅砂,背後是滑繩的拉環,腰上挎着彩紙拉炮,做着舒展扭腰,說:“我來了啊,我來了。”
她雙臂一張,像鳥兒,順着房頂上拉開架設的長繩直滑而下,到一半時,長繩被壓的內垂,她吊在中央,訕笑,然後從腰上拿過拉炮,拉環一拉,喊:“百年好合!”
砰然聲響中,神棍跺腳:“你要滑過去!滑過去才行!”
落了一頭彩色紙帶的曹嚴華慢吞吞的說:“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畫風清奇的3xxxx。”
……
峰棠間。
房間裡裝飾過,牀單被面都換了新的,毛嫂在外頭守着門,讓她換衣服。
沒準備正式的禮服,來之前,帶了套新衣服。
黑色的牛津布鉛筆褲,乳白色羊絨低領毛衣,穿好了,對着鏡子一照,急的跺腳。
收到消息的羅韌很快過來,跟毛嫂說了一通好話才被放進屋,屋子裡,木代急的指領口:“你看!你看!”
都是他留下的痕跡,領口,頸後。
羅韌說:“沒事,這叫機械性紫斑,主要成因是皮下微血管遇到強大吸力或者摩挲而出血,不致命。”
木代氣的拿枕頭掄他。
羅韌大笑,拉她入懷:“反正婚禮是晚上,看不見。”
又胡說八道。
末了,羅韌把她的頭髮攏散開,遮住頸後,又拖幾縷到胸前,拉出那個帶珍珠的水手口哨搭在領口邊沿。
勉強能遮住。
木代不放心:“要不要圍個圍巾?”
“欲蓋彌彰嗎?”
她咬嘴脣:“那……臨時買一套,來得及麼?”
羅韌看向窗外,那裡,天色有些暗了,院子裡開始亮燈,人聲漸漸喧囂,毛嫂在外頭篤篤拍門:“新郎不能再待了啊,接下來,只能放女客了。”
木代認命了,往外推羅韌:“走走走。”
按照毛嫂的說法,依着當地規矩,新郎上門迎娶,陪着新娘子的女客,得有幾種。
一是沒出嫁的姑娘,算伴娘、閨蜜。
二是結婚不算久的新媳婦,最好已經生了小傢伙,意頭好,是新娘的榜樣,也有祝新娘子早生貴子的意思。
三是持家多年的女主人,老成、穩重,代表了長長久久的未來日子,並不只靠夫妻恩愛甜蜜,還要有生活和經受的智慧。
可巧,幾種都能聚齊。
木代終於見到季棠棠。
長相是那種讓人覺得舒服的漂亮,年紀說不好,乍看上去,木代覺得跟自己差不了多少。
但眼神不同,她的目光裡有一種過來人的沉靜,看人時,帶柔和的笑,舉手投足處,又有女子居家的溫婉。
但炎紅砂悄悄跟木代咬耳朵,說:“神棍早上說了,嶽小峰的媽媽很玄的,昨晚上跟個女鬼對桌談判呢……”
木代嚇了一跳:“女鬼?”
“也不是。”炎紅砂說不清楚。
她從神棍那裡零碎聽說,說是一個女的,叫盛影,死了之後怨氣不散,住進季棠棠的朋友石嘉信的身體裡。
本身是兩人共用皮囊,後來不知怎的,盛影占了上風,一個男人的身體,說話做事,跟個戾氣刻毒的女人無異,石嘉信痛苦之下,不知道使了什麼法子,向季棠棠求救。
炎紅砂咋舌:“說她臉色一沉,一巴掌過去把那個男人打翻,說,你不想活,我就送你死,分了一半的地方讓你住,你就得懂規矩。”
是嗎?木代偷偷看季棠棠,像個溫柔的姐姐,完全想象不出發怒時的樣子。
嶽小峰在門口鬧:“我也要進去,媽媽進去了,口袋姨姨也進去了,我也要進去嘛……”
嶽峰的聲音傳來:“嶽小峰,規定好的,女的才能進去。你是嶽小峰啊,還是嶽小棠啊?你說一句你是嶽小棠,我就讓你進。”
沒聲息了,木代想笑,眼前腦補出嶽小峰撅着嘴巴推瓜皮帽的模樣。
最後,估計還是嶽小峰勝出了。
新娘子,得有個妝容。
炎紅砂攤開新買的化妝盒,仔細看木代:“我看看啊,應該畫個口紅,顯得人精神,還應該描個眼影,這樣眼睛好看……”
她忽然有點奇怪,覺得眼前的木代,比平時要漂亮,說漂亮也不確切,是多了種撩人心的柔媚,眼神清亮,嘴脣極其嬌豔,口紅盤的色一個個看過去,哪一種都沒有她自己的脣色來的好看。
要當新娘子的人,果然會變美呢。
季棠棠也過來幫着端詳,目光無意間瞥到她領口,稍稍停駐。
木代敏銳地感覺到了,剎那間一張臉通紅,垂下的手攥住衣邊。
季棠棠不動聲色取了刷頭,蘸着眉粉幫她淡掃眉梢,趁着旁人不留神,聲音很低的問她:“那個印子,有24小時嗎?”
木代心頭一突,被她叫破了,反而不緊張了,因着秘密共享,忽然覺得她親切,低聲回答:“沒有。”
季棠棠嗯了一聲,轉頭看毛嫂:“嫂子,讓廚房幫我煮兩個雞蛋吧。”
炎紅砂聽到了,說:“也給我來一個吧,我也餓了呢。”
雞蛋很快過來,季棠棠趁熱剝了一個,拿紗布包好遞給木代:“在有淤的地方滾一滾。”
木代側過身子,儘量避開炎紅砂她們的目光,低聲問她:“管用嗎?”
奇怪,總覺得,問這話時,季棠棠忽然有那麼一瞬間的失神,像是想起了什麼事,然後,嘴角浮起溫柔的笑,說:“我覺得,挺有用。”
時間在倒計時,外頭更吵了,有吹口哨的,也有起鬨的,毛嫂出去了一回,回來時,轉達神棍交代的婚禮儀式流程:“我們不搞太複雜,沒有攔門什麼的那一套,時間到了,羅韌就過來接你,你開門,跟着他就好,其它的,都不用你操心。”
不操心,就是有點緊張,一想到那麼多人,認識的不認識的,都看她,她就覺得發慌。
毛哥在外頭敲門,說:“有情況,孃家人來了。”
孃家人?紅姨嗎?木代怔愣了一下,忽然反應過來。
是大師兄鄭明山。
“要見木代呢,說了,代表師門,有話單獨交代。裡頭的人清場了啊。”
是要清場,這個時候,孃家人最大。
除了木代,其它人都出來,門一開,外頭的燈光好晃,喜氣裹着酒味,還有行將上桌的大餐味道,帶得人微醺。
季棠棠走在最後,出門時,衝木代眨眼睛,像是提醒她別忘了遮掩。
然後轉頭。
迎面過來一個人,敦實的,卻絕不虛壯的身形,步子很穩,氣場很沉,和她擦肩而過。
季棠棠忽然停下,垂着的指尖微顫了一下,掌心有細汗,糯糯浸上來。
有那麼一瞬間,眼前的一切忽然消音,似乎身在空曠的訓練場,臉上鈍鈍地疼,是剛捱過一拳。
邊上,有個男人對着她厲聲大罵。
——“你豬啊,不是教你怎麼打了嗎?”
——“你就半年,要撂倒兩三個男人,不是兩三隻公雞!我哪有那個時間讓你消化!”
一段長久的,她並非刻意忘卻但已經漸消漸隱的日子,像堆積天邊的雲,被猝然相遇的大風吹到面前。
那些日子,她以爲都過去了,但原來過去的永遠不死,甚至還沒有過去。
燈光璀璨,化作眼裡的些許帶彩晶瑩,她並不知道,鄭明山進門之前,曾經忽然回頭看她。
眼前忽然出現嶽峰的臉,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問她:“媳婦兒,你傻了嗎?”
季棠棠反應過來。
她在這裡,站好久了啊。
嶽峰笑,並不問她怎麼了,只是伸手過來,握住她發涼的手,揣進自己衣兜。
小腿有扯抱的感覺,低頭看,是清朝小地主嶽小峰,兩隻手抱住她一條腿,仰着頭看她,說:“媽媽,你傻了嗎?”
瓜皮帽又遮眼睛了,他的小睫毛在帽沿下頭撲眨撲眨。
季棠棠笑起來,對嶽峰說:“今晚上,我大概會多喝幾盅酒,多敬幾個人,要是喝醉了,你得揹我回家。”
嶽峰說:“不然呢?我不背,誰背?”
嶽小峰仰頭:“我!我!”
嶽峰低頭看他,踢了踢他小屁股:“邊兒去,自己背自己媳婦兒去。”
他拉着季棠棠入席,嶽小峰站在原地,又伸手推了推自己的瓜皮帽,氣鼓鼓的。
“人家不是還沒有嘛!”
鄭明山給木代帶來一套嫁妝。
紅色的綢布包着,緞面上,一側繡鴛鴦戲水,一側是天女散花,取的都是吉祥美滿的好意頭。
綢布有點褪色,泛着經久年月的氣息。
木代小心打開。
是一套銀飾,長久放置,銀面上都罩了氧化的灰色,仔細攤開看,有項圈、手鐲、戒指、耳環、吊墜、領花、袖釦。
幾乎所有的銀飾上,都有凹刻的梅紋。
木代一下子反應過來。
鄭明山點頭:“只缺一樣,梅花銀簪。你懂的,師父戴了一輩子,所以,我也讓師父帶下去了。”
“很早的時候,師父就跟我提過,這是一套央好手藝的銀匠專門打的出嫁用的首飾,銀的,不值什麼錢。但是,到了你出嫁,還是希望交給你。”
“師父現在不在了,我來轉交。”
屋外的歡笑聲傳進來,木代的眼前突然模糊。
鄭明山拍拍她肩膀:“沒事,師父這一輩子,不窩囊,不委屈。收了你這個關門弟子,她心裡滿意。贏了最後一仗,笑着走的。”
“有一句話,我問你,也代師父問你。”
木代心中一凜,擦乾坐正,挺直脊背。
“師父說,木代這孩子,老是問我,師父,我看起來厲害嗎?讓人害怕嗎?喜歡穿一身黑的衣裳,項鍊上還要掛個骷髏頭,說要讓自己看着很酷,有氣場,不動聲色,殺人於無形,朝着滿世界張揚跋扈。”
木代含着眼淚笑,這是她嗎,好像是,是她從前的夢想,江湖老話叫揚名立萬,眼一翻,地球都要抖三抖,想在別人眼裡不同,讓人高看,讓人敬畏。
“師父問你,現在還想這樣嗎?”
木代搖頭。
不是想,也不是不想,而是,不重要了,她已經站在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位置上了。
鄭明山笑起來。
“師父說,你告訴木代,我們學武之人,就是全身攢着一口氣,也不止學武的人,所有人,都是全身攢着口氣,以一人之力,去面朝世界。”
“這世界該有多大啊。”
“不要試圖對世界擺闊、擺臉色、耀武揚威、發脾氣,你去對着它逞威風,只會泄你的氣。世界那麼大,你朝它傾瀉多少氣,它就收多少,哪天還回來,防不勝防。到最後,你的氣弱了,只會被它拖得跌跌撞撞的走。”
“你要內收,不慌不忙,你的氣平了,這世界的氣就壓你不倒,你有自己的步調,對這世界謙和,它也給你回報,想要的,自然會到。”
木代輕聲說:“大師兄,我一切都好。”
……
靜默中,屋外的人聲忽然譁動。
到時間了嗎,木代擡頭,炎紅砂的聲音已經到門口了:“木代木代,開門啦,開始啦!”
也有曹嚴華的:“小師父,新娘子要見人了,別躲了。”
真的開始了,明明花了一個下午專門等待,忽然到來,還是覺得猝不及防。
木代喉嚨發乾,站起身子,想到屋外那麼多人,小腿忽然緊張到發顫。
鄭明山說:“來。”
他握住木代的手,掌心厚實,溫暖有力,送她到門邊。
木代伸手去轉門把手,很快就轉到盡頭處。
她擡頭看鄭明山。
鄭明山說:“去吧。人生那麼長,坎那麼多,這是一道,以後還有無數道。沉住氣,一道道來。”
沉住氣,一道道來,過坎,也面對世界。
木代笑,然後打開門。
(全文完)
【後記】
同一時刻,鳳子嶺。
曹解放一個人,啊不,一隻雞,神色嚴肅,摒棄了平日裡一同玩耍的山雞夥伴、也摒棄了那隻暗戀它、頻頻對它示好的小錦雞,搖搖擺擺,走上鳳子嶺中央的高臺。
天冷了,山頭的雪越積越厚,好多日子沒化了,夜色中巨大的鳳子嶺山頭,頂着皚皚的雪,安靜的鳳凰白首。
脖子上,兩塊小牌子叮噹作響。
——一隻好雞。
——曹嚴華的雞。
它繞着平臺崖邊走了幾圈,忽然停下,向着嶺後初升的月亮,奮盡全身的力氣,以至於翅膀上的毛都偧起來了。
叫:“呵……哆……囉!”
翻譯過來就是:花好月圓百年好合乾了這杯酒啊別怕喝多囉喝多囉也不怕啊大家還是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