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⑥章

時間就是生命,效率就是金錢。

搞裝修的師傅已經在丈量門窗尺寸了,拿着粉筆在地上畫間距,鄭伯覺得自己效率真高,趕得上改*革*開*放之初的深圳速度了。

他心情大好,透過落地大玻璃窗看外頭漸漸熱鬧的街道。

咦,那個走過來的,是……羅小刀?

鄭伯大爲欣慰:居然知道過來幫忙,真是孺子可教……

然後,他目送着,目送着……

羅韌進了奩豔。

連殊正拈了擦銀布,沾着海棠香粉,擦拭一個新收來的護甲戒套。

和清宮女人用的長長的戒套不同,這一個已經簡化很多,銀質的做成指甲形狀的蓋面,上頭刻着一莖輕荷,套在指端的環巧妙的做成蓮莖的延伸,帶上之後,顯得手指尤爲纖長白皙。

她帶了戒套去取邊上的天青色瓷杯,戒面與杯身相碰,美妙的輕音。

覺得整個人都不同了。

就在這當兒,羅韌推門進來。

沒想到他會再來,連殊先是一怔,緊接着又是一慌,手指下意識掩到衣袖裡:如果沒記錯的話,羅韌似乎不大喜歡這種閨房珍巧的調調。

末了,心頭升起淡淡的嗔喜。

原來你還會再來的。

羅韌向着多寶格上看過去,那個泥人還在,格子裡專門有射燈,打亮泥人的周身,像是紅毯上的鎂光燈。

他直接取下了看。

連殊過來,並不着急開口,等他看得差不多了,才柔聲介紹這物件的來歷:“這個,叫掃晴娘。”

羅韌沒聽過:“這個有什麼寓意?”

“起自漢朝的時候,民間用來祈禱雨止天晴,一般的形象就是婦人拿着個掃帚,掃走了雨神,迎來晴天,通俗上就叫掃晴娘,在北方,陝西漢中一帶,把她叫掃天婆。”

“各地都有嗎?”

“一般都有,最常見的是剪紙,掛在屋檐下頭。其實國外也有,像日本晴天娃娃,外形不同,寓意都是一樣的。”

她指了那個泥人給羅韌看:“這個,就更具體些,右手拿着掃帚,掃晴。左胳膊上挎了個包袱,包袱裡包的是土,因爲土克水。又挎着籃子,籃子裡是祈願者孝敬她的米——麻煩人家掃晴,總得給些報酬的。”

“哪還有賣的嗎?”

連殊的臉上有一掠而過的自得:“沒有,我這裡大多都是孤品,獨一件。”

“那你是在哪看到的這個,或者收到的這個?”

連殊看了羅韌一眼,好一會沒再說話,過了會拿出錦盒,幫羅韌把掃晴娘包裝起來:“我只是網上搜到,覺得描述的可愛,所以自己仿着做了,刷卡還是……”

羅韌掏出錢包,直接從其中一個隔層抽了一疊錢放在櫃面上,拿了錦盒跟她道別:“謝謝。”

連殊半天沒回過神來,她數了數那疊鈔票,不多不少,12張。

也就是說,羅韌在來之前,已經備好了錢,就是奔着這個掃晴娘來的?

連殊有點失望,她目送着羅韌離開,看到他原本是要走,驀地停頓了一下,轉身走進了對面的店面。

木代足足坐了一天的車,近半夜的時候纔到炎紅砂家,草草洗漱了之後,困的倒牀就睡。

炎紅砂卻被炎老頭叫了去,不知道吩咐些什麼,很晚纔回來。

睡的死沉死沉的時候,被炎紅砂晃醒:“木代,起來了,要走了。”

天亮了嗎?木代覺得自己醒不過來,她頗爲痛苦的翻身,抽出手機看。

凌晨三點半。

她說:“炎紅砂,我非得把你殺了不可。”

炎紅砂跪在牀上,雙手合十給她作揖:“不賴我,爺爺的規矩,說是一定要起的比雞早,這樣這一趟才能避開耳目,保密又順利。”

木代面無表情:“那加工資。”

“好的好的好的。”炎紅砂點頭如搗蒜。

“把我衣服拿來。”

炎紅砂趕緊赤着腳下牀,抱了木代的衣服顛兒顛兒跑過來。

木代嘆了口氣起來,慢騰騰穿衣服,穿到一半時悵然:“我要想辦法早點嫁給羅韌,這樣有人養着,我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那是那是那是。”炎紅砂心存愧疚,木代說什麼她都贊同。

哪曉得木代想了想又改口:“不行,女人嘛,還是要獨立自強的,不能依賴別人,靠不住的。”

炎紅砂說:“對的對的對的。”

早飯是白粥饅頭鹹菜,可真不像豪宅風格。

炎紅砂給木代解釋說,這一路都得這樣,吃的東西不能有肉,因爲肉就意味着見血有死殺,不吉利。

路上如果遇到要飯的,一定要給錢,因爲你是靠天吃飯,憑白得來的東西,一定要施捨點在命硬的人身上。

身上不要帶任何金銀珠寶的首飾,因爲你得“窮”,一窮二白,纔好去取……

木代心裡咯噔一聲,伸手撫住了胸口,隔着衣服,她摸到口哨上的那顆珍珠。

炎紅砂看出來了,她湊近木代:“別理我爺爺,他也是糊弄人裝樣子,他哪窮了?”

又說:“到時候,晚上,我們偷偷溜出去吃肉去。”

木代的心裡登時就踏實了。

去四寨,路程頗爲兜轉,先從昆明飛貴陽,又從貴陽飛黔南荔波。

到荔波時已經是下午,爲了緊趕行程,幾個人去客運站找包車,炎老頭一把年紀,炎紅砂又萬事不懂的,侃價比價這種事,只能木代來。

她被好幾個包車司機圍在中間,聽着半生半熟的普通話,自己心裡都有點忐忑,卻要故作老練。

——“你開幾年車了?平路還是山路?”

——“這個報價,包餐食嗎?油費怎麼攤?”

——“我們去了,當然也得回來。待幾天再看,要是回來,也可能坐你的車的……”

好不容易敲定一家,司機把木代她們送到定好的酒店,約好了第二天一早來接。

進房的時候,木代看到客房打掃的服務員,心念一動,藉着跟她隨意聊天的機會,打聽了一下這頭的包車行情,綜合比對下來,她選的這個,性價比還挺高。

木代覺得自己怪能幹的。

晚上躺在牀上給羅韌打電話,她重點渲染了這事,羅韌聽完之後,點評說:“嗯。”

“嗯”是什麼意思?

木代不滿意,嘟嚷說:“都不誇我一下。”

羅韌在那頭笑,頓了頓說:“我估摸着你們到了四寨之後,還是要換車的。”

不錯,採寶的具體地點,炎老頭只肯說到“四寨”,下頭再怎麼問他都三緘其口,連炎紅砂都套不出話。

“到時候,你注意路線,有地標的話發給我。”

木代心裡咯噔一聲:“爲什麼?”

她自己想到了:“羅韌,你也要跟着嗎?這樣不好。”

說到着急的地方,翻了個身,變躺爲趴。

“炎老頭對這事神神秘秘的,唯恐多了人知道,到時候你開輛車在後頭跟着,他的臉得多黑啊。你不用擔心我,我沒事的,我肯定會事事小心……”

她保證了好多,羅韌沒打斷她,一直聽完,然後問:“你想我去嗎?”

木代不說話了。

真會說話。

“你想我去嗎?”

五個字,像小金箭似的,倏地釘在她心上,酥酥癢癢,箭的尾羽還顫悠悠地晃着。

她拿手指搓捻着身下的被子邊角,吞吞吐吐:“想啊。”

羅韌笑起來,頓了頓說:“自己要小心一點,第三根兇簡,可能就在四寨附近。”

兇簡?

木代一下子清醒了,這些天,她幾乎把這回事給忘了。

她結結巴巴:“怎……怎麼又出現了呢?”

羅韌把掃晴娘的照片發到微信羣裡。

他在網上查找過關於掃晴娘的信息,連殊說的大致沒錯,掃晴娘大多是手揮掃帚的女人形象,以剪紙居多,也有紮成了小布偶的,依地域不同,式樣各有差異。

沒有找到跟手頭的這個一模一樣的,不過也不奇怪,因爲有篇文章介紹說,也有人對掃晴娘的形象做個性化的自由想象和加工。

一石激起千層浪。

曹嚴華怯怯問了句:“如果我們不理會呢?會怎麼樣?”

自五珠村歸來,好不容易過上了正常日子,聘婷身體漸好,一萬三父親的骨灰也終於入土爲安,飯館裝修的如火如荼……

樣樣都是好事,實在不想再蹚這趟渾水。

這種心情可以理解。

羅韌把那幅一字排開的對比圖發了過去。

一萬三最先看出端倪:“變淺了?還有,鳳凰的頭的位置好像不一樣了。”

羅韌簡要把事情說了一下,又說:“我現在擔心一件事,如果這魚缸裡,這隻鳳凰的顏色越來越淺,到最後,會怎麼樣?”

木代捧着手機看羅韌發過來的話,一時有些怔愣。

鳳凰的顏色,似乎代表了鳳凰鸞扣對兇簡的鉗制,如果顏色越來越淺,是不是表明,兇簡會再次掙脫鉗制呢?

這樣的話,第一個倒黴的就是聘婷吧。

一萬三也想到這一點了:“感覺上,如果曾經被附身的人沒有死的話,兇簡會重新找上她——不過,它不至於再去騷*擾我爸的骨灰吧?”

沒人回答。

因爲這個時候,消息提示,有一個新人被邀請進了羣。

——羅韌邀請“沐浴在朋友關愛中的棍”加入了羣聊。

——“沐浴在朋友關愛中的棍”與羣裡其它人都不是微信朋友關係,請注意隱私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