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跌倒的一瞬間,我下意識將自己的右手擱到了左手腕的下面,這下,我的右手便在倉促間與大理石地面狠狠相擊,手腕處當場傳來劇烈到令我麻木的疼痛感,不知是脫臼還是骨折了,不過我顧不得這個了,要緊的是我的左手腕,當看到左手腕上的那隻翠玉手鐲完好無損地戴着時,我不禁輕輕呼出一口氣,竟然有了一種類似輕鬆慶幸的感覺,心中不住地對自己道:這一定是老天的暗示,暗示我和何自遠之間有驚無險,我們會在一起的。
羅傑伸手要來拉我,“不染——”他想來拉我,但又立即縮回了手,然後快速按了一下牆上的一個按鈕,牆體內的遮光簾幕沿着軌道迅速移動,很快將玻璃門遮住,頓時外面的一切都看不到了。
“不染,”他蹲下來按住我的右手臂,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厲聲道:“別碰我!”
他馬上鬆開手,語無倫次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剛纔居然打了你,我一定是瘋了,”他面色煞白地望着我,臉上眼裡皆是沉痛的悔意,伸手欲來接觸我的臉頰,“打疼了吧?”
我臉一偏,掙扎着爬起身來,右手腕關節疼得讓我直冒冷汗,我不得不用左手按住了,臉頰處更是火燒火燎的,也不知臉成什麼樣了。
羅傑凝望着我,雙手懸在半空,一副想來攙扶我又不敢的樣子,我掃了他一眼,呼出一口氣,用一種很平靜的口吻道:“你不必做出這副模樣來,更不必內疚,這一巴掌就算是謝師禮吧,謝謝你曾經教會我的一切,以後,咱們誰也不欠誰的了,希望你好自爲之,”說完我轉身,伸手想扯那窗簾,不想羅傑突然從身後一下子將我抱住了,抱得那樣緊,像是溺水之人最後的求生之舉,聲音則是顫抖到七零八落,“原諒我原諒我……”
他呼出的熱氣直噴我的脖頸,我僵直了身子,冷冷道:“如果你想要我原諒的話,那你現在放開我。”
我意識到他的手臂楞了一下,隨後,他真的放開了我。
我轉身看着他,一字一頓道:“其實你自己也知道的,我們之間根本是不可能的了,再糾結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不如各走各的路。”
他直直地盯着我的臉,“怎麼不可能?就算你真的跟何自遠有了……”他的喉結急促地上下動了一下,像是嚥下了什麼難以下嚥的東西,“不管你做了什麼,我都可以原諒你,畢竟我錯在先。”
“你原諒我?”我不可思議地望着眼前這個男人,突然笑了起來,現在我們之間,真的已經不在同一個頻道了,“笑話,我憑什麼要你原諒?”
他快速接口,“就憑我愛你,不染,你不能這樣對我,更不能再作踐自己,我現在就讓你知道,我對我們的將來已經有了很好的謀劃,我……”
我馬上止住他,“等等!你說你愛我?”
他認真地點點頭,眼裡露出執拗的光芒,“當然,看到我爲你做的這一切,你應該會有所感觸。”
“你爲我做的一切?你會爲了我現在回家和老婆離婚嗎?你敢嗎?不用回答,我知道你不敢的,你看看你,”我的掃了眼簾幕,苦笑道:“你看看,就連你想見我一面也要用這種見不得人的方法,這就是你的愛嗎?你把我看成誰了?見不得光的小三?”
他臉上有些許狼狽,“這只是權衡之計,現在時機還沒到。”他頓了一下,“你稍微委屈一下,只是時間問題,何自遠能給的一切,將來我都能給你,我從來都沒有愛過何自清,我答應你,兩年之內一定跟她離婚。”
“那是你的事,別扯上我,”我緊緊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看穿他的靈魂,“我認識的羅傑雖然精明務實,但絕不陰暗猥瑣,他不會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而害人害己不折手段。”
他一動不動地回望着我,沒有出聲。
他的眼睛幽深一片,我根本看不到他的心。
良久,他朝我伸手過來,我下意識偏過去。
“我就這麼讓你討厭?”他扯動嘴角發出一聲苦笑,“你別擔心,我只是想替你把頭髮朝前面遮一下,你的臉……紅腫得厲害。”他再次伸出手來,這次我沒有動,聽憑他輕緩地撥動我的頭髮,將我的半側臉頰遮住,耳邊聽到他喃喃道:“不染,剛和你認識的時候你就是這樣的,男孩子只要一接近,你就像天要塌下來的樣子,當時我就想,這個小姑娘真是單純得有趣。”
當初的我竟然是那樣的嗎?我已經忘了。
“好了,”他的手離開我的頭髮,轉身在牆上按了一下,簾幕緩緩拉開,外面的一切又能看到了,我伸手欲推門。
“不染,”羅傑在我身後輕輕道:“回去好好想一想,最好接受我的提議,否則你一定會後悔的。”
“不必,我已經想好了,”我推門而出,再也沒有回頭,店堂裡的兩個女孩還在整理衣服,其中一個下意識擡頭看了我一眼,我故作輕鬆地朝她一笑,匆匆出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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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街角處,我攔了一輛出租車,坐上車後,我頓時渾身虛脫,想起剛纔的一切,心裡難過到近乎悲愴。
曾經他教給我許多:遇到難纏的人怎麼自救,待人接物應該如何,如何取捨才能使得自己得益最多,他教會我跳舞,推薦我看哪類小說,我們一起讀王小波,我對推理小說的癡迷就是源於他,甚至我還因此被讀者誇獎文字的邏輯性強。我父母沒教我的,他教了。我一度很崇拜他。
他這個人特別精於算計,這也是我當初最爲佩服的一點。明明出身是他的一大硬傷,但是,只要他想要的,最後總有辦法得到。
只是,他恐怕沒有算計到現在的我會如此的一意孤行,終於還是偏離了他的軌道,他以爲我會永遠愛他,會永遠在原地等他。
事實上我不會。
我喜歡的男人我會等,但我都不會等太久。不管是羅傑還是孟西平。
羅傑說我一定會後悔。
我知道這是威脅。
但我不怕。
他一定比我更怕失去現在的一切。
我去了趟醫院,診斷是手腕關節肌肉拉傷,醫生給我貼了膏藥,也開了藥,至於我的臉,醫生建議回去冰敷,說沒什麼特效藥。
是的,這玩意兒沒特效藥,就跟我手腕被勒得青紫時孟西平說的一樣。
半路上接到何自遠的電話,“不染,我已經到你家了,你怎麼還沒回家呢?明明公司早就下班了。”
我心裡涌起一股淡淡的暖流,“我就快到了。”
一進門何自遠便被我的樣子嚇了一跳,連聲追問道:“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事了?”
我爸媽聽到聲音也忙趕過來瞧,見並無大礙這才放了心。
“沒多大事,”我用一種很不經意的口吻道:“只是逛街時不小心被車撞了。”
他張大眼睛,“車撞的?”
我笑道:“別擔心,是自行車,人家已經陪我去醫院看過了,醫生說不礙事。”
“你怎麼這樣不小心?”何自遠皺眉伸手想觸摸我的臉,但又小心地放下了,“還好沒蹭破皮。”
我假意嘟嘴,“是不是嫌我毀容後醜了?”
“是有點兒醜了,”他沒好氣地瞪我一眼,“我是怕你疼,腫成這個樣子你還有心思開玩笑,趕緊按照醫生說的,躺到牀上去,我給你冰敷。”
我乖乖地如他所說。
此時我媽在廚房忙着,冰敷的毛巾是我爸準備的,何自遠坐到牀頭陪着我。
記憶中,從小到大也只有媽媽爲我服務過,爸爸這還是生平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