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孟西平站起身說道:“我看時間差不多快中午了,大家餓了吧?都出去吃飯吧,這裡有我就夠了。”
何自清哼了哼,開口道:“西平,我們也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我是多少知道你爲人的,別現在菩薩似的一個勁地把醜事朝自己身上攬以爲別人就會感動,到時候有你受的,我告訴你,有的女人根本就沒有心,你看看我們自遠就知道了,而且,這事肯定瞞不了我爸,到時候後果自負,別怪我事先沒警告過你……”
“謝謝,我懂,”孟西平看向羅傑,“快帶她出去休息吧,大家都累了。”
羅傑低垂着頭,一手按着何自清的肩膀一手拉着她的手臂,輕輕說了聲我們走吧,便半拖半拉將她帶出了病房。
“我們也走吧,”那個叫楊青的年輕男人拉着自悅的手,朝孟西平說道:“西平哥,我們等會兒再過來。”
孟西平點點頭,“去吧。”
自悅看看孟西平,又看看我,什麼都沒說,和楊青並肩出去了。
孟西平走過去關上病房門,然後坐回到我牀頭,笑道:“自悅跟楊青那小子還般配吧?”
“挺好的,”我看着他的眼睛,扯動脣角勉強笑,輕聲道:“不管是誰,能娶到自悅這樣的女孩子都是幸運的。”
孟西平輕輕握住我沒有扎針的那隻手,我微微一用力掙脫了,淡淡道:“好了,現在這裡也沒有別的外人在,你就不必這樣了,”我用手指梳理了一下自己紛亂的頭髮,繼續說道:“剛纔我實在太狼狽了吧?還得謝謝你及時出現救了我,你別擔心,我會主動跟何老爺子解釋清楚的,相信他也瞭解你的爲人,你一定不會有事。”
孟西平的手僵直在半空中,臉色也變了,“不染,你是在怪我嗎?”
我搖頭笑,“怎麼會?如今我是何自遠的妻子,就算怪誰也怪不到你頭上去……”
孟西平再次捉住了我的手,這一次他力氣用得很足,我根本沒法掙脫,他眉頭緊攢,眼睛死死盯着我的眼睛道:“你是非要這樣跟我講話才滿意嗎?”
“那你要我怎麼說呢?”不知怎的,我突然控制不住地激動起來,聲音也大了,口不擇言道:“是不是想讓我說感激你?感激你的無私包容?感激你在關鍵時刻神一般的出現來接納我的迷途知返接納我的回頭是岸?”
孟西平的臉上露出痛楚的神色,“爲什麼要這麼說自己?你明明知道我的心……”
我近乎暴怒道:“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知道現在我的丈夫是何自遠,是躺在隔壁牀上的何自遠!不是你!從來就不是你孟西平!”
“我知道,我知道……”孟西平說着伸出雙手一把將我擁進懷裡,聲音哽咽,“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我太懦弱太不知道爭取……不過我想這是老天給我的唯一機會,不管今後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再離開你了,永遠都不會,請你相信我……”
永遠……永遠有多遠?看羅傑如今看我的眼神就知道了。
我沒有說話,但也沒有抗拒,就這樣埋首在他懷抱中,漸漸的,淚水淋溼了他的外套前襟。
老天原諒我,何自遠你也要原諒我,就當是我暫借一個懷抱吧,我現在很累,真的很累。
良久,孟西平輕輕將我鬆開,看看輸液瓶,將我手腕上的針拔掉,起身道:“我去看看自遠。”
我看着他走到自遠牀頭,認真查看那些我看不懂的儀器,然後推開自遠牀旁的一側小門,走了進去,不久我聽到嘩啦啦的水流聲。
一定是洗手間吧。
孟西平很快從裡面出來,手中拿着一條毛巾,走過來要給我擦臉,我避讓開了,伸手道:“我自己來吧。”
“你別動,”他按着我的手,堅持道:“讓我來,你現在唯一要做的是躺在牀上休息,好好的保養身體,今天你差點就出事,要是再遲一步,孩子就會沒了。”他邊說邊認真地給我擦臉,擦得很細緻很輕柔,像是對着一隻易碎的花瓶,我突然間就有些啼笑皆非,微微眯起雙目,“你就不打算問我這孩子的父親是誰嗎?”
“只要是你的孩子,我都會喜歡,也願意接受,”他見我還要說話,忙按住我的脣,“別急,你是怎樣的人我還不知道嗎?我知道這必定是自遠的孩子。”
“怎麼可能呢?自遠沒有這能力的,大家都說他沒有這能力呢,我想他自己也是這樣認爲的,所以這孩子沒可能是他的,”我幾乎笑出淚來,“孟西平,難道你潛意識裡不認爲我是個水性楊花很隨便的女人嗎?你想想,我第一次遇到你就和你……想想我是多麼隨便的一個人啊,這孩子你其實也可以想成是我跟火車上隨便認識的哪一個男人……”
孟西平突然將手中的毛巾一甩,一聲暴喝:“曾不染!別再任性了!你這樣子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
我纔不怕他,瞪着他道:“好處?我說這是自遠的孩子就會有好處?誰信呢!”
孟西平急急道:“我信,我信你,也信我自己。”
我不禁疑惑地看向他,“信你自己?”
“自遠這毛病我知道,當然不是天生的,是以前上體育課時不小心受傷留下的,也不是沒有治好的可能,”孟西平說道:“不過他求醫問藥很多年,大概已經不相信奇蹟了,我在美國讀書時曾經致力於研究男性不育這方面的課題,從美國回來前還給他郵寄過一批藥,照這情形,我相信最近幾個月來他應該一直在吃我給他配的藥丸,這種事他自然不會跟別人說的,更不會告訴你,他大概心裡也不信我能治好他,不過我是信的,我對自己的藥有信心。”
我怔怔地看着他,“既然是這樣,那你剛纔爲什麼不當着大家的面把真相說出來呢?”
“這事也就我和自遠知道,我現在說了大家未必就信,反而會以爲是別有用心,畢竟何家是有錢人家,是不是?你不這麼想,並不代表別人不這麼想,羅傑和何自清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我也沒心思和他們糾纏解釋,”孟西平伸手將我額前灑落的碎髮別到耳後,輕聲道:“更何況,我也有我的私心,我不想你以後再和何家有什麼瓜葛了……”他頓了一下,“據我推測,自遠就算以後能醒過來,記憶也會缺失大半,很多事情會記不起來,也將不會再記得你……”
我的身子下意識抖了一下,忍不住驚懼道:“記憶……那他會不會變成傻子?”
“應該不會,”孟西平按着我的雙肩,“你放心,現在自遠的主治醫師是我的師兄,他醫術很是不錯,如今我們兩人聯手,新的治療方案馬上就會出來,自遠不會有事的。”
我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前額。
自遠不會有事。
但他會忘記我。
這……好像是天方夜譚,我有些不能接受,但我知道,這不會有假,孟西平沒必要騙我,他的醫術,我也信。
可是自遠……他會忘記我。
那樣濃烈到極端自私的愛,將會一下子消散,將來他看到我,會完全是一種陌生人的眼神……想到這裡,我不禁五臟六腑都要移位,我,不能接受,真的不能接受。
我也一個自私的人啊。
就算是我不要他,我還想要在他心裡佔據一席之位。
孟西平將我的手輕輕從額前取下,“我知道聽到這消息你心裡會難受……我跟自遠認識很多年了,對他多少是瞭解的,他不是什麼壞人,但他對感情相當偏執,我記得小時候他有一個玩具被他爸爸不小心給扔了,他足有一年沒跟他爸爸說話,大概是因爲自身有些毛病,我記憶中他從沒談過戀愛,直到遇上了你,當然了,可能我在其中起了催化劑的作用……總之他愛上了你,他愛一個人,根本完全不顧對方的感受,但他是真的全心全意的投入,那種飽滿濃烈的感情,你可能會抗拒,但絕對不會忘記……”他伸手撫上我的臉,柔聲道:“我知道你不會忘記他,我也不會逼你去忘記他,有他在你心裡做對比,我想我纔會知道自己以後該怎麼去愛你。”
我愣愣地望着他,一時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這時候突然聽到門響,有人進來了。
是自悅和楊青。
孟西平站起身來。
自悅將手中提着的兩隻便當盒放到牀頭櫃上,“西平哥你們也餓了吧?趕緊吃點吧。”
“謝謝,”孟西平打開便當盒,很驚喜的聲音,“啊呀!竟然有我最愛吃的豬舌頭!”
楊青笑道:“這是自悅親自點的,找了兩家餐廳纔有這個。”
自悅飛快地掃了我一眼,紅着臉朝楊青一瞪眼,“別胡說!”
“我哪有胡說?”楊青拉住自悅的一隻手,溫聲道:“好了,本來西平哥這些天不眠不休地照顧你哥,我們也應該對他表示感激,做這點小事不算什麼的,是不是?”
自悅佯作掙扎卻沒有掙脫掉,只得不好意思地低聲道:“算你有理!”
看着這對情侶秀恩愛,我心裡不禁默默地笑了,這大概是今天這喜劇的一天最令我賞心悅目的場景了。
真好。
這個叫楊青的男人看上去很是端莊正派,雖沒有孟西平和何自遠那樣特出的相貌,但他氣質溫和沉着,給人一種溫暖安定的感覺,將來必定對自悅處處包容體貼,而且看這情形,定是家世不俗的那種,否則小職員哪有空閒陪女朋友出來?
孟西平端着便當盒坐到牀頭,拿起調羹要給我餵飯,我像是看到了自悅尖銳的目光,忙不迭推開,坐直了身子,“我自己來就是。”
說真的,我有些不敢和自悅對視。
“好吧,”他笑笑,將手中的便當盒遞給我,看着我吃了兩口,這才重新取了另一隻,
打開,口中開始嘖嘖讚歎,“看自悅對你有多好,這個裡面有你愛吃的粉蒸肉,來,我們換換吧,”他邊說邊徑自將我手中被我吃了兩口的便當盒換走,然後不管不顧地開始大吃起來,餓急了一般,我直愣愣地望着他。
自悅突然咳嗽一聲,“楊青,你不是說要陪我去一趟商場的嗎?反正這裡有西平哥呢。”
“好,那我們走吧。”
自悅他們走後,孟西平三口兩口將他盒中的飯菜掃蕩完畢,見我幾乎沒動筷子,不禁皺眉道:“再不吃都快涼了。”
我將飯盒擱到牀頭,“我實在吃不下。”
“這可不行,你現在需要營養。”他端起飯盒要餵我,我一把按住他手臂,鬱郁道:“真的不用了,我是真的咽不下,看到這些油膩的就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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