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着包,只是笑。
倒是何自遠大方,“大媽好。”“大叔好。”
“你好你好,小夥子真懂事!
“曾老師有福氣哦!”
何自遠從後備箱裡拿出那些營養品,一手提着,一手拉住了我的手,笑道:“接下來的環節你負責,我聽你使喚就是了。”
我輕輕掙脫了他的手,面對着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白襯衫加菸灰西褲咖啡皮鞋,渾身一塵不染,真的是乾淨又帥氣。不管心情如何,這是我第一次帶男人回家,我是慎重的,認了真的。
因此,明明他的襯衫是刀削一般的挺直,我還是作勢伸手給他理了一下,在我快要放下手的瞬間,我的一隻手被何自遠拉住了並順勢低頭親了一下,我身邊的兩個小孩立即拍起巴掌來起鬨,“哦!哦!哦!親嘴了!親嘴了!”
我紅了臉,拖着何自遠趕緊朝樓道走去,小聲嗔怪道:“以後不許你這樣了!”
“我是情不自禁,”他在我身邊輕輕笑了一下,聲帶滿足,“不染,剛纔是你第一次真的對我好,我能感覺得到。”
我橫他一眼,“到我家時可不許再有這些動作了,我爸是老古板,聽到沒有?”
他笑起來,“得令!”
得令?!
我腦中一陣恍惚,這句話竟又是熟悉的,怎麼會這樣?以後我面對着何自遠是不是總會突然想起那個人來?我似乎陷入了一個夢境的可怕漩渦中,腳底一個不穩差點摔倒,虧得何自遠及時地扶住了我,我趕緊定神笑笑,“剛纔沒注意腳下。”
“快要見你父母緊張了?”他不明所以地望着我笑,“該緊張的應該是我纔對。”
我說道:“放心,我爸媽肯定會滿意你的。”
何自遠笑起來,“那你呢?你滿意嗎?”
我停下腳步,笑望着他,“不滿意我能帶你回家嗎?”
他定定地望着我的眼睛,像是要檢閱那裡面到底有多少誠意,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扭過頭,一把拉住他的手,“快走吧!別磨磨蹭蹭的!”
門開的瞬間我楞了一下,我面前齊刷刷地站着四個人,爸媽,姐姐以及她男朋友王向東,客廳裡的那隻大風扇不住地搖晃着,把窗簾都吹得快要飛起來了。
“怎麼今天大家都在啊?”說話時我突然想起今天是禮拜天,於是平靜地拉過何自遠的手臂,笑着介紹,“爸,媽,這是何自遠,我想你們應該都知道了。”
“伯父伯母好,”何自遠叫了我爸媽,並自若地笑着朝姐姐點點頭,“老同學。”
姐姐眉頭一揚,伸手一甩長髮笑道:“何總,以後怕是要改稱呼了吧?”
何自遠笑道:“我倒是想呢,就怕把曾科長給叫大了,你似乎比我還小一點。”他掃了眼王向東,“這位是……姐夫?”
“你好,我叫王向東,”王向東笑着向何自遠伸出手來,他這個人氣質溫厚穩重,有股書卷氣,此時與何自遠站在一起,倒也不相仲伯,我姐的眼光,其實是不差的。
“來來來,別顧着說話了,快請進來坐下,”媽媽邊說邊說:“向東,你去廚房把水壺拿來,我早上剛泡的綠茶。”
王向東一愣。
我也楞了一下。
一向王向東來我家都是大少爺,比我姐的待遇還好,啥也不幹的。
我姐見他不動,杏眼一瞪,“你聽到沒有?”
王向東忙不迭朝廚房奔去,很快就捧着茶壺來了。
“杯子呢?你怎麼就只……啊呀算了,我自己去拿吧,”我媽邊說邊朝廚房跑。
“伯母別忙了,我不渴,”何自遠看了我一眼,“不染你渴不渴?”
我笑笑,“我還好。”
“不渴也多少喝點吧,你媽今天特意把家裡最好的茶葉都拿出來了,”我爸突然開口了,我這才注意到我爸今天穿的是一件嶄新的襯衫,他雖然此時還極力想撐起他的權威,但他看何自遠時的那種謙卑笑容出賣了他,那牙齒白得,彷彿只是用來微笑的,我一向看得多的是他的冷臉,此時竟有些不適。
我心裡對他產生了一種憐憫,可憐的爸爸,一輩子總做出一副視金錢如糞土的清高模樣,其實,那是他無力賺到金錢的藉口。
廚房裡突然傳來嘩啦一聲脆響,大家都楞了一下,我趕緊奔過去看,原來是我媽打碎了一隻茶杯,媽媽見到我,滿臉的張皇和對不住,嘴裡不住地念叨着: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我不禁笑起來,“好了好了,現在誰還信這個?重新拿一隻得了。”
多年後回想起何自遠第一次進我家的事,我腦海中想到的就是那隻躺在廚房裡的碎玻璃杯子,都說迷信不可取,可是,冥冥之中彷彿一切自有定數,我終於失去了這個愛我的男人。
我幫媽媽端了幾隻茶杯出來。
一家人將何自遠圍坐在沙發中間,我爸媽眼睛巴巴地望着他,倒像要聆聽他什麼指示似的。我將眼神投向我姐,不想她此時竟也看向我,見我看她,她很有內容地笑笑道:“不染,你怎麼不聲不響就跟何總好上了?如果何總昨天不打電話告訴我,我這個做姐姐竟一點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說什麼,只是笑。
姐姐突然發現新大陸似的,“你手上的鐲子……何總送的吧?”
我一下子想起來,忙從包裡掏出兩隻首飾盒,一隻給姐姐,一隻給媽媽,“是自遠送的。”
我不自覺地換了稱呼。
何自遠似乎是感受到了,手臂從後面輕輕攬住了我的腰身,我扭頭瞪他一眼,他只是笑,就是不撒手。
姐姐和媽媽打開首飾盒時臉上的表情是奇異的柔化的,尤其是我媽,那種激動……我知道她一個老小資,早就想要只玉鐲了,但是那種幾百塊的街頭貨她不肯要,稍微貴點的她又捨不得,現在,可不圓了她的心願!實打實的發票在裡面呢!
我實在不願何自遠看我媽的激動樣,有意轉移話題跟他說道:“中午不如我們到外面吃一頓吧,你請客,好不好?”
“你這孩子什麼話?請客自然是我們家來,哪有讓客人請客的?”我媽此時已經戴上了手鐲,歡喜得什麼似的。
姐姐倒是氣定神閒,一個勁地望着我笑,“何總,我不謝謝你,我要謝謝我妹。”
何自遠笑,“那是自然,本來就是不染買給你們的,等你們結婚時我們會再送你一份禮物。”
不知怎的,我下意識看向王向東,正好遇到他一雙淡定的眼睛,那眼裡的內容不知是什麼,只覺得他眼睛黑白分明,似乎把什麼都看在眼裡了。
何自遠站起身來起身去了洗手間,不過幾乎不到兩秒就出來了,有些難堪地看着我,我知道他那該死的潔癖又犯了,我家那個衛生間,倒不是髒,只是坐便器用了很多年了,看上去實在斑駁破舊,他肯定是坐不下去的。
我不得不站起身,“媽,自遠還有事,我們要先出去一趟,中午十一點我們在小區後面的萬家樂酒樓吃飯。”
我媽連連點頭,“好好好,快去吧,那我們中午見!我馬上就去訂房間。”
出了門,我不禁笑道:“這要是在外地,你可怎麼辦?會不會憋死啊?”
“說不定哦,”他皺眉,拉着我快步朝樓下飛奔,上了車就朝公司方向飛馳而去。作爲他的助理,我多少也知道一點他的秘密了,他習慣上完大號之後立即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