醴泉冥河。
醴泉之水天上來,下流冥界不復還。
這水,浩浩湯湯,顏色青暗。水中並不渾濁,卻不能見底。
自豬頭山往這長河望去,這長河就如同懸在天上一般,但是靠近了再看,便發覺,只不過這長河的岸邊,地勢高聳,故而醴泉冥河遠看便如懸空的天河一般。
柳孤雨和紫靈珠站在冥河邊上,往對面望去,什麼也看不見,黑沉沉的。彷彿沒有對岸。
紫靈珠對柳孤雨道,“這條河可真是大,修真境裡似乎就沒見過這麼大的河。而且河堤這麼高,也不知道會不會絕口。”
柳孤雨聽了,笑道:“我看,這世上,上天下地,這種河,也是不多見的,不然,怎麼能夠穿越天地人三界而行?至於絕口之事,當康和並康都沒有提起過,白澤也沒有提起過,我覺得八成是不會絕口的。”
紫靈珠聽了這話,點頭道:“不錯,這到是真的。”
柳孤雨走到河邊,將腳上鞋子脫下,試着將腳探入水中,只覺得一股難以抗拒的冰涼立刻傳入腳中,而後深入骨髓,凍得他趕緊將腳提了起來。
紫靈珠見狀,也蹲下身子,探手如水,摸了一摸,果然冰涼徹骨,寒意沉重。
紫靈珠也縮回了手,道:“如此冰涼的河水,要游過去,實在不易。”
柳孤雨道:“聽說這水裡有無數被懲罰而丟入其中的冤魂,怪不得那些冤魂在這水中哭爹喊娘,如此冰涼的水,就算是魂魄,也要被凍得凝住了。”
紫靈珠輕輕從身上取出一小塊輕紗,這薄紗比鵝毛還要輕上幾分,而且油水不侵,尋常的水流,紫靈珠常常將這種薄紗放於水上,而後踏紗覆水而行,腳底不溼。
但是紫靈珠將這種輕紗放入冥河之中,纔在水面旋了兩旋,便忽然被一股力道卷着,朝水中沉去。紫靈珠伸手想要抓扯,卻沒抓住,還險些跌入水中。好在柳孤雨眼疾手快,一把將紫靈珠拉住,這纔沒有落水。
兩人坐在岸邊看着這一望無際的水面,粗看去,水面波瀾不驚,彷彿死水一般。但是卻又明明看見河中的水流不斷從上游至下游流動。水中不見一物,更不可能見着游魚。或許裡頭有無數冤魂,但是柳孤雨和紫靈珠也看不見。
兩人都一籌莫展。只得聽信當康靈豬的話,等待着鳳凰的出現。
兩人坐了許久,坐的煩了,紫靈珠忍不住起身,左右望了望,而後便覺得耳邊有種依稀的聲響,在召喚她。
她伸了伸懶腰,閉上眼睛,仔細聆聽,那召喚之聲似乎更加明晰,但是又聽不出是什麼動靜,仔細辨別,似乎是從河水上游傳來的。
她睜開眼,問柳孤雨,“你聽見什麼了麼?”
柳孤雨正躺在河邊望着河水發呆,被紫靈珠猛然一問,都沒聽清她說的什麼,“你說什麼?”
紫靈珠問,“你聽見什麼動靜了麼?”
柳孤雨仔細聽了聽,沒有什麼動靜。搖頭道:“這冥河連流水的聲音都沒有,哪裡有什麼動靜,總不會是河底有冤魂在召喚我們?可是我沒聽見啊?你聽見了?”
紫靈珠不知是該點頭還是搖頭,閉上眼睛,很明晰的有種聲音,在召喚她,叫她忍不住要循聲去尋找,但是卻又不知道是去尋找什麼。所以柳孤雨問她的話,她沒法子回答,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什麼聲響在召喚她,或者這就只是她的幻覺?連她自己都十分疑惑。
故而最後紫靈珠還是搖了搖頭,但是那召喚之聲,卻使得紫靈珠忍不住對柳孤雨道:“我們往上游走走看看吧,說不定那兩隻鳳凰沒有走遠,還在這河附近呢。”
柳孤雨笑道:“那爲什麼是上游不是下游?”
紫靈珠聽他問的好沒來由,沒好氣的道:“都說人往高處走,鳳凰是靈獸,難道還不如人麼?自然是往上游走了。”她的回答,連她自己也不信,她只是想去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在召喚她。
柳孤雨原本也只是一句玩笑話,根本不在乎是往上游去還是往下游去。故而他起身拍了拍屁股,指了指冥河的上游道:“走,去就去,都聽你的。”
紫靈珠被那召喚之聲吸引,沒心思跟柳孤雨鬥嘴,轉身沿着河邊就往上游走去。
河邊的路,起先還容易走些,和尋常岸邊的道路無異,但是往前走了一程,開始出現山脈懸崖,懸崖臨河而立,兩人要麼爬上山崖,要麼貼着水面,從山崖崖壁攀援過去。
紫靈珠選擇了後面的一種方式,因爲她覺得那種召喚,似乎是來自於河中,使得她不想遠離這種召喚,而且越往上游走,這種召喚之聲就越強。她幾次問柳孤雨是否聽見這種召喚,柳孤雨卻從來都沒有聽見過。
於是紫靈珠覺得,這召喚之聲,似乎就是針對她一人的,是她所專有的。
所以她不顧一切的跋山涉水,沿着冥河的河岸,往上游挺近,而且越走越快。
柳孤雨見紫靈珠這次似乎對某件事情十分執着,一往無前。這種情形,見的很少。紫靈珠要做什麼事情,柳孤雨從來都是無條件的跟隨,更何況這次紫靈珠對這件事情表現如此強烈的渴望,那勁頭就是一定要去做。故而柳孤雨全不阻攔,只是默默緊跟在紫靈珠的身後,替她保駕護航。
紫靈珠一路前行,頭也不回的走到一處灘塗之地,而後才戛然而止。
柳孤雨跟在她身後,不知道她要做什麼。但是他轉頭望冥河中一看,倒是吃了一驚。
這灘塗旁的冥河水,居然變得十分的清冽,離岸邊不遠的一小塊水面,居然清可見底。這在柳孤雨和紫靈珠所看到的所有冥河的水面,都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事情。之前哪怕再淺顯的地方,也幾乎看不見水底。水是很乾淨,但是就是碧青碧青的,看不見水底。而這塊水面,則和修真境裡的淨水一般,晶瑩透明,如同水晶石一般。
紫靈珠指着水中的一處,驚叫道:“你看哪裡,那是什麼?”
柳孤雨順着紫靈珠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這片清澈透明的水面的水底,似乎不很深,其中央底部,有一股光線,射了出來,如同水晶鑽石夜明珠的光亮,但是又全然不同,比這些凡間的寶石,顯得更加的光彩奪目,而且這光線,還以七彩之色,不斷變幻。雖然這光線由於被冥河水過濾,顯得闇弱,但是依舊擋不住其流光溢彩。
柳孤雨看了,暗暗吃驚,心道:“難不成這一片水域能夠清澈見底,也都是因爲有這塊東西的緣故?”
紫靈珠眼睛盯着那塊石頭,一眨也不眨,幽幽的道:“我適才問你有沒有聽見有聲響在召喚你,你說沒有,我現在知道,就是這東西在召喚我。我現在一看見這東西,更覺得親切無比,彷彿是個親人一般,又彷彿是我自己魂魄的一半似的。我決定了。”
柳孤雨聽她說決定了,便有不祥預感,“你決定了什麼?”
紫靈珠道:“我要將她撈出來,帶在身邊。”
柳孤雨聽了,心中一驚,道:“你可別胡來,這冥河的水,不知深淺,冰冷異常,水中還有在地府游上來的被懲罰而丟入水中的無數冤魂。這水連你的輕紗都浮不起來,你怎麼能下水去。再說,這妖魔之地,妖魔橫行,你怎麼知道這不是妖魔設置的陷阱,就如同幻妖影魔,甚至小九那樣,惶惑人眼目,迷惑人心智。你敢保證這次不是這樣?”
“絕不是!”紫靈珠堅定的說道。“我分的清楚。被那些妖魔迷惑的時候,我覺得我的心是迷濛矇昧的,但是心底還是清醒的,只是覺得自己的心和外界難以連成一線。但是這次,卻不是如此,而是我的心,全然被這召喚給震動了。我的心和我的靈魂都在爲之沸騰和震顫。你說這是妖魔能辦到的麼?之前,只有一個人能叫我如此。”
柳孤雨聽了這話,便自然而然的問了句,“誰啊?”
紫靈珠衝口就想說出一個字,“你!”
但是卻忍住了,沒好意思說出來。只是淺淺笑了笑道:“就不告訴你。”
柳孤雨聽了這話,心裡酸酸的,道:“不告訴便算了。但是這水中之物,都不知道是個什麼,說不定這回的妖孽道行更大,惶惑了你的心智呢?”
紫靈珠看柳孤雨還在攔阻她,有些不耐煩的道:“那你說這東西爲何不召喚你?”
柳孤雨被問的一愣。心道:“是啊,這東西爲什麼只針對紫靈珠,而不管柳孤雨?這其中必有蹊蹺,或許,紫靈珠是對的?”柳孤雨有些動搖了。
紫靈珠又接着道:“你常說你要離開修真境,回家去看望你的父母,我從來都不反對,還願意陪你一同前往。這回我遇見了叫我覺得恍如親人的東西,你怎麼就阻擋我前去尋找。”
柳孤雨有些歉然的道:“若是尋常去處,我自然不會反對,但是這冥河之中,深淺難測,危險重重,我實在不放心你去,若是你一定要去取這東西,”柳孤雨頓了頓,一咬牙,“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