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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一說,文熙帝更覺的內疚。安國夫人也覺得不適合,歉意的向文熙帝笑笑,她眼角的皺紋越深,看着皇子皇孫們上香,輕聲說:
“皇兄知曉我不會安撫人,我只怪我自己,從未怨恨過皇兄,第一個說柳柳死的人是我,也是我讓他箭射親妹兒。世道輪迴,我當時傷了母后的心,老天給我的懲罰。”
文熙帝神色有幾分恍惚,他還記的母后親自將皇妹接過來時,牽着冷然的皇妹走到他跟前,‘她是你嫡親的妹妹,兒子答應我,要多疼你妹妹,別再讓她受苦了。‘
他還記得隱王派刺客,是妹妹擋在了他身前,還記得是妹妹同母後扶着他登上帝位,爲了北疆長治久安,妹妹放下了喪夫之痛,鎮守北疆苦寒之地二十多年...他沒給過妹妹幸福,沒保護她,讓她承受着無法認下親生女兒的痛苦...文熙帝說道:“柳柳的事...”
安國夫人淡笑着搖頭,“這樣很好,如果告訴了柳柳,我不知怎麼面對她,皇兄不必爲我費心,柳柳還在我身邊就好。”
她寧可自己承受這種痛苦,也不想柳氏再因爲是王府嫡出郡主卻爲妾而痛苦,在柳氏甦醒時,聽到她是王府郡主,不是興奮,不是喜悅,不是討好她,而是想尋死,她說她不配姓齊...當時的安國夫人老淚縱橫,不是因爲掛念着丁柔,柳氏不會回京城,也不敢面對勳貴的夫人。
‘如果我死了,請您關照我的小柔,不求大富大貴,只要她平安喜樂。’
這是柳氏甦醒後說得第一句話,安國夫人這輩子對得起天地,但最對不起的便是兒女丈夫,她從沒想過爲兒女犧牲。
“皇妹?”文熙帝見她泛紅的眼圈。問道:“怎麼?”
“如果我死在皇兄之前,求您照顧恆兒他們,不求他們永遠是信陽王,只求他們能平安喜樂。”
文熙帝握住了安國夫人的手臂,眼底也泛起潮溼,“朕保證不會虧待了恆兒他們,朕也不會虧待...丁柔。”
皇子們雖然上香,但一直注意着文熙帝和安國夫人的動向。給祖宗上香再誠懇,祖宗也不能給他們好處。
安國夫人公佈身世,她在朝野的地位更重了,所有人都知曉文熙帝最信任的安國夫人。這麼說信陽王府不全然是異性王,同樣有天家的血脈,信陽王齊恆...衆多皇子對齊恆更加高看一眼。
安陽郡主雖然也是惹人注意,她卻不是安國夫人所生,同皇家的關係不大。丁柔聽到安國夫人認祖之後,也被她嚇了一跳,她知道安國夫人幼年受得苦,在鄉間長大,躲避戰亂。等到天下太平太祖皇后去接她的時候,她已經懂事了,從貧窮到富貴,有些人會慶幸迷失在潑天的富貴中,也有些人會心存對父母的恨意,尤其是太祖皇帝又被美人所迷惑,對她不見得會多好。太祖皇后一時激動,她也就將錯就錯了。
此後再多的補償,他們再愧疚,她會覺得很痛快,丁柔確定安國夫人是這麼想的,固執又偏執的女子,情商不高啊。
眼看着信陽王王妃身邊的人越來越多,丁柔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笑容欣慰的柳氏。安國夫人此時心中未嘗沒有恨,但後悔,內疚,以及子孫的安排佔了上風,上了年歲的人還有什麼恨和愛是放不下的?
皇帝祭祖,命婦朝臣都是站在外面等候的。後宮中的妃嬪和皇家的公主郡主只能跪在奉先殿外,曾經皇貴妃進去過,太祖皇帝受到了朝中清流和功臣的猛攻,他責打了多少的御史,照樣會收到上諫的奏摺,開國皇帝只能退讓,陪在文熙帝身邊的人,只有皇后,安國夫人不是公主,但勝似公主,太祖皇后曾經有過命令,安國夫人可進奉先殿,當然很多人也反對,但太祖皇后比太祖皇帝堅決,你們反對你們的,命令她下達了。
又因爲安國夫人的戰功,反對的聲浪小了許多,他們就沒把安國夫人當成女人看待,奉先殿是功臣名將可入。
丁柔突然覺得大秦帝國的制度有些地方很畸形,說進步不算進步,說愚昧又不像,穿越前輩哪怕做了皇帝,他們一樣無法按照自己的意願改變時代,能做得就是妥協,爭取。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見到文熙帝領着妻兒從奉先殿出來,丁柔隨着衆人跪在青石地面上,磕頭山呼萬歲。文熙帝的兩側分別站立着安國夫人和皇后,再後面諸多皇子,四周的盪漾着山呼萬歲的回聲,文熙帝眼前是叩拜的衆人,心中突然涌起陣陣的豪氣,朗聲說道:“衆卿平身,隨朕去太和殿共慶新年。”
“遵旨。“
太和殿的用處便是舉辦慶典的聚會,丁柔進來後首先感嘆得便是太和殿很寬廓,中間也沒有柱子遮擋視線,中央位置擺放了一個臺子,兩側分三層擺放着統一的桌子,桌子後面是墊子,敢情又得跪坐?丁柔對復古的跪坐很頭疼。
“看到上面的花環了嗎?”丁柔旁邊的夫人笑盈盈給她介紹,“往年最後陛下都會放下花環,將鮮花賞賜給命婦,不是誰都能得到的,不過丁夫人一定會得到。”
丁柔謙虛的笑了笑,擡頭看着鮮花攢成的巨大花環,鮮花啊,有玻璃暖房倒也不意外。丁柔感覺因爲安國夫人認祖,旁人對她少了探究,多了幾分的親近,因爲她是安陽郡主的義女,雖然不是親生的女兒,但安國夫人對柳氏的好,柳氏對她的好,只要長眼睛都能看得到。
丁柔坐得位置是中間靠上,比不上丁敏坐在最前面,柳氏坐在安國夫人下手,離着丁柔的距離不近。丁柔同樣看到了祖母和大太太,她們也都坐在靠前的位置。
文熙帝坐穩後,先是敬天敬地,然後敬了朝臣一年的辛苦和對他的忠心,隨後讓衆人開懷痛飲,文熙帝同閣臣以及親近的兒子女兒交談。
丁柔同身邊幾個親熱的夫人閒談,並且互相敬酒,她看到了丁敏身邊圍着幾個人,看到了大太太...不知道她心裡是什麼滋味,料想不會好過,安陽郡主端莊高雅,柳氏不愛說話,總是端着架子,如此在外面看來更有氣質,大太太不可不能不在意,丁柔又看向丁棟,此時是他唯一有機會偷看柳氏的時候,他對柳氏到底是...丁柔揉了揉腦袋,想那麼多做什麼?
“好多人都惦記向安國夫人提親,安陽郡主就守寡一輩子?”
丁柔心裡一動,如果柳氏不曾品嚐到兩情相悅的滋味,對她來說不公平,丁柔想讓柳氏再生個孩子,無論男女都好,哪怕她再孝順,她也不是柳氏的親生骨肉,她的女兒死了。
聽着夫人們說八卦,丁柔握緊酒杯,柳氏才三十多,這麼一個人過一輩子太殘忍了,但有沒有肯一心一意帶她的人?一旦所託非人還不自己過,丁柔不想柳氏心裡眼裡都是女兒,她應該有自己的另外的人生,柳氏太固執,不見得多喜歡丁棟,但卻堅持固執的從一而終,無論丁柔說什麼,她都奔着這個念頭,烈女不侍二夫。
再好的人選,她這樣想,丁柔又怎能放心...嗚嗚...丁柔突然有點噁心,聞不得菜味兒?丁柔突然想到,她的小日子推後好幾天了,往常都是很準的...難道...難道...
丁柔放下酒杯,捂着小腹,是嗎?她是有喜了嗎?還是她太想有孩子,所以才產生的幻覺?在現代的時候,她也有過假孕,不管是不是,丁柔都沒在碰過酒杯,旁人敬酒時,她也只是沾沾嘴脣,藉着寬大的袖子,將酒倒掉,這還是尹承善交給她的呢,想到遠方的丈夫,丁柔心裡越發的柔軟,也許你要當爹了,你高興嗎?
酒宴正酣,在臺子上是全國各地獻上來的民俗表演,呈現給文熙帝的都是最爲出色精良的表演,都是壓箱底的的絕活,同放在民間是不一樣的,雜技,滾碗,歌舞等等,共慶國富民強,太平盛世,太和殿裡熱氣翻滾,叫好聲此起彼伏。
丁柔覺得古代的雜技不比現代差多少,咚咚的敲鼓聲,上來十幾只小獅子,圍繞着威風凜凜的一對雄獅翻滾,丁柔目光更爲柔和,小獅子...小獅子,扶着小腹的手心是溼的,金獅賀歲真真是好兆頭。
文熙帝高聲:“好,好。”
皇后等人臉上綻放出喜悅,皇子們藉此紛紛同文熙帝對飲,御酒是不上頭的,文熙帝一向酒量不錯,一年就高興這麼一會,無論哪個兒子上前敬酒,他都會喝了,皇后早就讓人準備下醒酒湯,今日,明日文熙帝只會在她身邊。
誰都不想過年枕邊是空的,丈夫陪伴着別的女人,皇后低笑:“陛下可飲酒,但不可貪杯。”
文熙帝笑着拍了拍皇后的手,看到臺子上手拿繡球的人向上拋棄繡球,羣獅爭相躍起,爭奪空中的繡球,文熙帝興致更高,擡頭看向繡球...此時繡球突然爆裂,陣陣的白煙,掛在太和殿的燈籠也炸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