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飄飄蕩蕩在水面上,外面隱隱傳來的樂曲聲,沖淡不了船艙裡的壓抑悲涼。丁柔盯着桌上的茶杯,茶水面晃動着,蕩起茶葉的芬芳,她不用擡頭看木太妃就能感覺她身上的流漏出的傷心,痛苦。
“您很難過是不是?”
“是,我很傷心。”
“您很在意我嗎?”丁柔擡眸看向木太妃,“可我一卑微的庶女,有什麼值得高高在上的您在意的?您不覺得您對我的關注超過我娘嗎?”
木太妃抿起嘴脣,好一會才道:“你同柳柳不一樣,應該同我是一樣的人,你的表現,你每次同我過的話,我都記得,你看到我高高之在上的地位,看到了信陽王府如同烈火烹油的富貴,亦看到了信陽王府的隱憂,這些讓我如何不注意你,你不應當總是以卑微的庶女自稱,你..不是卑微的,爲何不讓我幫你得到本該屬於你的尊榮。”
“因爲你給我的不是我想要的,我很反感對打着爲我好的旗號,給我規劃前路的長輩。”丁柔眸光泛着清冷,勾起嘴角:“因爲您在意我,纔會因我的話而傷心,我在意我娘,纔會看不得她在丁府處處的謙卑,有一句您說對了,我們也許性子有些相像,但是我同您不一樣,您可以爲了大秦大義犧牲一切,我知道您當初爲何不肯認會我娘,相認了信陽王府就有了破綻,安排的再好也有遺漏的之處,我娘會成爲旁人攻訐信陽王府的最大弱點,我不知道您爲何又有了後來的安排,也許你想通。也許有着什麼別的目的。”
丁柔毫無懼色的盯着木太妃,“但您別想利用我,也別再利用我娘了,她已經爲信陽王府,爲您的大義犧牲了一次,懇請您給她一段平靜安穩的日子。”
木太妃手扶着桌面,痛苦的闔眼,“小柔。你太自私了,沒有國就沒有家,沒有信陽王府,柳柳如何過得平靜?”
“何爲國家?您站得太高了,總以爲大秦沒了您。沒了太祖皇后留下的東西,就會陷入危局。支撐起大秦的是一個個普通的百姓,沒有農夫的辛勤耕種,您入口的糧食從哪來?沒有農婦們養蠶吐絲,辛苦紡織,你抵禦寒冷的衣物從哪來?沒有鐵匠,就沒有兵器,沒有商人販賣。大秦物流不會暢通,沒有馬伕餵馬,如何會有彪悍的戰馬?您能說他們不愛大秦嗎?您站在寶塔的頂端,俯視着衆生,您飛翔在天空,俯瞰大秦江山,可沒有充當塔座的百姓,寶塔會塔掉的。雄鷹也需要穿衣吃飯,沒力氣如何搏擊長空?”
從木太妃錯愕的神色,丁柔知道,太祖帝后並沒教給她平等這個概念,“木太妃,我以爲國家是有百姓組成的,如果大秦是一杆秤的話。陛下手執撐杆,你同百官是定盤星,而百姓卻是不可或缺的秤砣,定盤星可以被抹去,但稱哪會沒有秤砣?太祖皇帝爲何規定六十而致仕。人老了體力就會不足,才知也趕不上年輕人,長江樓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強,只有這樣大秦纔會永遠的富饒昌盛下去,您幾十年征戰的經驗,這些如此寶貴,爲何不想着教給後輩,太祖皇后有你爲徒,您就沒想過再收徒弟嗎?”
木太妃握住了丁柔的手腕,神色略顯得激動,”我收你爲徒好不好?”
“不好,你說過我太自私了,我可以理解您的難處,但我無法像您一樣。”
木太妃緩緩的鬆手,丁柔輕聲說道:“太妃殿下不應該再收女弟子,信陽王殿下天縱奇才亦不可能護住整個大秦長達萬里的邊疆,他需要幫手,您能培養出一位戰功卓著的信陽王,亦可以培養出許多的出色將領,天才不單單是信陽王殿下一個,有句話雖然俗了點,但我深以爲然,不怕狼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您放心讓信陽王殿下領着庸才出兵北疆?”
“您如果關心信陽王殿下,關心大秦的話,就多培養幾名出色的將軍,對您,對信陽王殿下,對我娘,以及您心心念念不忘的穩定富饒的大秦都有好處。”
這話丁柔以前也說過,但並沒像今日一樣說得如此透徹,木太妃沉思片刻,同丁柔談話的心淡了些,想着尋找可造之才,丁柔想到了古代的人傳統思路,敝帚自珍,好的東西都會傳給嫡親親人或者親傳弟子,看木太妃的神色也會如此,丁柔心中有了一絲的後悔,古人講究天地君親師,很少有徒弟敢欺師滅祖,木太妃如果培養了幾名好徒弟,信陽王府勢力不就更大了?更遭受皇帝的忌諱了。
木太妃此時搖搖頭,“不成,我如果收徒弟,皇上..皇上會心疑。”
丁柔鬆了口氣,好在她沒糊塗,“您是太祖皇后的親傳弟子,想得周全,一定會想到解決之策,信陽王府所處的地位,不說話不成,被拉攏也不成,難辦得緊,不過在您面前,再多的困難也很好解決的,您既然認回了我娘,請給她一份平靜的日子。”
木太妃鄭重的點頭,“我儘量,如果有意外,我也會給你娘安排好後路,你說得對,王府需要得是放權,也許我該試試師傅所言的...參謀長..”
丁柔放下了一半的心,就是說嘛,太祖皇后不會不給信陽王府準備退路,參謀長——只有領兵權,而無調兵權,很適合信陽王府,打仗時士兵聽他的,除了戰爭外,士兵聽皇帝陛下的,對所有人都好,信陽王府也不會再掌握着耀眼的兵權。
當然操作起來不像是丁柔想得這麼簡單,但木太妃何人?那也是傑出的女性,她的思維有着上位者的慣性,有着封建時代的侷限性,但不能否認她的能力才華。
”還有一點..”丁柔咬了咬嘴脣,在木太妃面前首次露出猶豫來,丁柔很少打小報告,告誰的黑狀,猶豫了一會,問道:“您對李思小姐如何想的?”
“李思?”木太妃有些不明白丁柔爲何會突然提起她來,“她怎麼了?”
丁柔看出木太妃的疑惑,順着船艙上的窗戶看向平靜的湖面,大船的影子隱現,李思代表着信陽王府款待來訪的小姐,
“您將一個本不應該享受郡主榮耀的奴婢之女捧成了郡主,只爲了她出生的好時辰,只爲了用她寄託您對女兒的愧疚思念,如今您認回了我娘,你還問我怎麼了?您就沒想過李思會不會認命?會不會甘心?會不會失落?”
“一個人如何心態失衡,會做出很瘋狂的事兒,我孃的身份可以瞞住任何人,但常在您身邊,瞭解您喜好,伺候過您的李思日子久了會看不出異狀?世上沒天衣無縫的事情,您也不是毫無破綻的人,您會爲了丈夫而厚待庶女?在您眼裡嫡庶是最重要的吧,外人不知道您如何對待我娘,李思還不知道您對我孃的愧疚疼寵嗎?您對我娘像是對待讓您厭煩的庶女嗎?”
木太妃被丁柔說得啞口無言,好半晌才喃喃的自問:“她會多想?我給她很多,她怎麼會不知足?”
“人心如同填不滿的溝壑,有知足的時候嗎?”丁柔撫了撫腦袋,“太妃殿下給李思的時候,她就得接着,不想給疼愛了拿回一切,她就得老實的站在一邊?您是不是把她想成木頭人了?我不知道李思會不會想明白,但現在她明顯沒想通,如果您疼她的話,疼我孃的話,給她選個好人家,嫁出王府吧,別在讓她處在尷尬的位置上,信陽王府如今雖然不是仇敵環繞,但關心王府的人很多,您總部不會認爲陛下生養的皇子們都是笨蛋吧。”
木太妃沉思了好一會,“我不會虧待了她,她是該出嫁了。”
只要李思嫁王府去,有了家庭就不會總想着以前,也不會經常回信陽王府,有一段日子緩衝,李思也許就想通了,就算想不通,也不會危害到安陽郡主,只要柳氏不受傷害就好,丁柔會提前爲柳氏解決掉隱患。
丁柔起身道:“是不是可以靠岸了?”
該說得已經說了,木太妃擡眸看着丁柔,緩緩的問道:“你可願意嫁入信陽王府,同柳柳在一起。”
丁柔眸光重新泛起徹骨的寒意來,嘲諷的道:“您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說的話嗎?我是庶女,無法改變的出身,信陽王府門第太高,即便丁家的嫡女都不夠資格,何況是名聲不顯赫的庶女,王府不是不會讓庶女做正妃的嗎?您是想讓我做側妃?”
“不..是次妃,小柔,你聽我說,我不會讓人虧待了你。”
丁柔摸了一下耳朵上散發着妖異光亮的碧璽耳環,“次妃難道不是妾?您的女兒做過妾室,我也要做妾?次妃是正二品,但在王妃面前也是妾,我可以過平淡的日子,甚至我可以忍受貧困,但我不能讓別的女人壓在我頭上,您不會虧待我?你怎麼不虧待我?同王妃爲我起衝突嗎?您不怕外人議論信陽王府不懂的嫡庶之道,如果我將來有了兒子,是不是庶子?您會疼庶子嗎?”
“...”木太妃徹底的啞口無言,丁柔脣邊勾起狠辣的笑容,“您如果爲信陽王殿下好,爲王府將來着想,就別再有此念頭,別逼我將王府鬧得天翻地覆,木太妃同您實話說了吧,我將來的丈夫只能有我一名嫡妻原配,我在丁府步步籌謀,就是要選一良人,信陽王殿下,我配不起,我是敬愛我娘,但我不會爲了她就勉強了自己。”
丁柔轉身對着外面吩咐,“停舟,上岸。”
ps看得爽的親,投兩張粉紅唄,明天雙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