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喜玲對丈夫的愛是不容置疑的,甚至可以說強烈的超過世間的一切。
她見大火一起,真是有點兒急了,不顧懷着孕就要去救陳耀忠,心裡想的也簡單……即便是救不活丈夫,一家三口死在一起,也算是圓滿了。
可她沒想過別人的感受。
米香兒也是個母親,她做母親的定義是……寧可自己犧牲,也要保全孩子!
她實在是沒法看着唐喜玲挺着大肚子去冒險,更何況,米香兒在心裡對陳耀忠也是非常感恩的,別的暫時都可以不提,父親爲了救雲老虎而付出的一切,她是都記在心裡的,知恩圖報,她實在是不能眼瞧着父親就這樣葬身在火海之中。
一念至此……
二話沒說……
兜頭給自己澆了盆水,擡腿就要往火海里闖……
正在這個時候,只覺得有人牢牢地抓住了自己的胳膊,力量之大幾乎是不容掙脫。
她扭頭一瞧,驚訝的兩隻眼睛瞪成一對銅鈴了,“老虎,你怎麼在這兒?”
不錯!
雲景庭來了!
像座山似的挺在了媳婦兒的身邊,熊熊的火光倒映進他的眼裡,像是在沉黑的夜色中燃起的兩簇堅毅的火焰……
他也沒解釋自己怎麼趕到了現場,胳膊一用力,幾乎是把米香兒甩到了自己的身後,聲音裡不由自主的帶着幾分“怕失去”的顫抖,“你瘋啦?這麼大的火你不要命了?你如果出了什麼事兒,我以後怎麼活?”
以後怎麼活?
米香兒被他的話嚇了一跳……
她最清楚,雲老虎根本就不是“油嘴滑舌”的人,在這種緊急的關頭,丈夫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的話,應該就是他心裡最真實的想法。
她當然知道雲老虎愛自己,可真的沒想到……自己在丈夫的心裡竟然會這麼重要。
只這麼一猶豫的功夫……
雲景庭的目光已經飛快地在院中一掃,見徐東昇正忙着照顧唐喜玲呢,完全無暇它顧……索性就把米香兒拽到了護士面前,語氣裡全是不容置疑的命令,“我媳婦兒交給你了,如果她有什麼閃失,我維你是問!”
他在部隊裡當了這麼多年的“指揮官”,命令人的時候,自然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儀。
護士被他嚴肅的表情嚇得一哆嗦,下意識的就緊緊抓住了米香兒的手腕……好像唯恐她跑了,唯恐她有什麼閃失,自己就會真的受到牽連。
夫妻情意相通,不用言語,也能夠猜到彼此的心境。
米香兒心裡已經隱隱約約的有了不好的預感,嚇得臉都白了,“老虎,你要幹什麼?”
雲景庭沒回答……他從來也不是一個多話的人,他更看重的是行動。
大步走到缸邊,憋足了一口氣,上半身往缸裡一紮,不到一秒,整個人就溼漉漉的出來了,二話沒說,義無反顧的衝進了竄着火苗的大門。
瞬間,整個身影就消失在了火海里……
米香兒覺得整個胸口都要“炸開”了……有幾個女人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愛人“去冒險”?
她也不知道哪來那麼大的勁兒,使勁一甩,直接把護士甩出去了五六步,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丈夫一個人“孤軍奮戰”。
乾脆也邁着大步衝進了正房……
擡眼一看,四處的門窗桌椅全都燒着了,火苗洶涌着,一股熱氣撲面而來,灼的皮膚都隱隱作痛……她對屋裡的環境極爲熟悉,也顧不得多想,直接就奔着父親的病牀衝了過去。
烈火中,瞧得清清楚楚……雲老虎正用被子裹住了陳耀忠,直接扛到了肩上。
也不知道爲什麼,在米香兒的腦子裡,丈夫那一刻無懼生死的從容和思維行動的鎮定……是定格的,定格的彷彿像是電影裡的畫面,清晰而震撼。
雲老虎不愧是在戰場上衝鋒陷陣的猛將,在火海里一點兒沒有畏縮,手腳麻利的把岳父往肩上一扛,擡腿就往門外跑,一擡頭,視線正對上了面前的媳婦兒。
他什麼都沒說,可眼底的欣慰是掩不住的,有一個這樣“水裡火裡都追隨的妻子”,一個男人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迎頭向米香兒跑了過來,左手託着岳父的腰,右手一把抓爲了媳婦兒的胳膊,使勁往自己的懷裡一帶,順勢張開胳膊,把她護在自己的胸口處,半彎下身子,儘量覆蓋着她……
雲景庭這體格可真不是吹的,沒白長得高大魁梧,肩上扛着岳父,還能有餘遐護媳婦呢。
米香兒只覺得肩上的大手格外的有力寬厚,好像只要有一個這樣強而有力的男人站在自己的身邊,再大的事兒也不叫事兒。
雖然如此……
她也沒閒着!
回手抓起了桌面上還沒燒着的桌布,擰成了一股,拼命的揮打着周圍洶涌而上的火焰,儘自己最大的力量護住丈夫和父親。
快到門口的時候,米香兒有可有點兒怕了……彷彿整個腦子都不能思維了,眼前就是一片火!火!火!
大門處是陳嘉梅倒汽油最多的地方,所以火勢也最兇猛,說句不好聽的話,整個房門彷彿像是一個火山的開口,一不小心,整個人就能燒成灰燼,最可怕的是門框已經搖搖欲墜了,如果門框倒下了,人被砸在下面,那後果將不堪設想……
雲老虎當然也見到這種情景了,扭頭望着媳婦兒,眼裡都是關心……言簡意駭的只吐出了幾個字,“香兒,我會護你周全!”
他一生面對生死無數,所以,在關鍵的時刻決斷特別快。
話音一落……
挺了挺肩,右手扯下了我在陳耀忠身上的被子,兜頭把三個人全罩住了,“別怕!咱們一起……衝!”
也沒遲疑……現在也不是遲疑的時候啦,婆婆媽媽的說那麼多,有什麼用?
時間就是生命!
半“夾”着媳婦衝到了門口,身子一側,把媳婦兒向着稍弱的火勢處讓了讓,擡起長腿,一腳就踹在了門框上,只聽到“砰”的一聲,燃着火焰的門框應聲而倒,雲老虎瞧準了時機,一低頭,用被子嚴實的護住了米香兒和老丈人,三個人一起衝了出去。
米香兒回頭再一瞧……癱倒的門框橫在大門之間,緊接着,“轟隆”一聲,半個房樑也塌了,烈火熊熊的映紅了天際。
如果三個人再晚出來半秒,恐怕就……
真是驚心動魄的一刻!
米香兒只覺得這一切雖然只發生在短短的幾分鐘,整個人……不!三個人卻彷彿在生與死之間徘徊了一大圈。
驚魂剛定……
徐東昇跑上來了,驚慌失措的低嚷,“我的個媽呀,一眼沒照顧到,你倆都衝進去了?這還要不要命了?”
順勢彎下身子,替雲老虎撲打身上的火焰。
米香兒也不約而同的做着同樣的動作。
她藉着火光一細看,雲景庭光用被子護着媳婦兒和老丈人了,整條衣袖和半條褲管都燒成黑條了,觸目驚心的粘在皮膚上,胳膊上都是一串串透亮的火泡。
米香兒沒說話……咬着嘴脣,強忍着把哽咽吞回去了。
她在照顧丈夫的同時,雲龍虎也在望着她。
雲景庭戰場上的經驗多,見過的傷員無數,不用細看,只粗略的瞄了一眼米香兒身上的衣服,大概就知道受傷的情況……只見媳婦兒雖然神態有些狼狽,衣服還算是完好的,也就說明沒燒到人,他的整顆心這纔算是放下來了。
擡頭再一瞧,村民們已經都到了,足有六七十人,正在全力的救火呢。
唐喜玲一見丈夫得救了,立刻就衝了過來,眼裡也沒別人了,瘋了似的大喊,“耀忠,你沒事吧?耀忠!”
雲老虎微微一笑,都這時候了,還安慰老丈母孃呢,“媽,爸沒事,別急!”
乾脆彎下腰,把陳耀忠放到了安全的地帶平躺着……唐喜玲光顧查看丈夫了,也沒心顧姑爺了,幾乎把陳耀忠全身上下摸了個遍,見對方也有一小處衣角被燒黑了,心疼的眼淚都掉下來了,趕忙撩起衣服一看,還好,裡面沒燒傷。
心先放下了一大半……
再看丈夫的臉……
只見陳耀忠眉頭緊鎖,彷彿整個人沉浸在極大的痛苦之中,喉頭上下滾動了幾下,突然,急切的咳嗽了起來,緊接着,是一聲沉沉的嘆息,“唉……真熱!”
唐喜玲懵了,整個人定身成了一尊雕塑,“耀忠,你說話了?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說話了?
米香兒也趕忙蹲下了身子,“爸?爸?”
雲景庭不顧自己的傷勢,也靠了過來,“怎麼了?嗯?”
只見陳耀忠緩緩的睜開了眼睛,目光裡透着迷茫,“我……我這是在哪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