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腹取子

宸帝三十三年,農曆四月初八,蕭王妃柳夢瑤薨。蕭王府一時間哭聲滔天,舉府同悲。然,知情人透露,蕭王辰楚蕭並未出現在靈堂之上。故,傳言蕭王已失蹤數月,生死不明,蕭王妃悲痛欲絕,終是心疾不治,殉情而亡。

民間傳言紛紛,雖版本各有不同,但一個時辰內辰都之中便人人得知蕭王與蕭王妃已歸西。如此看來,定是有心之人的肆意造謠,其目的不得而知。

皇宮中,宸帝得知蕭王妃離世,一時悲痛難耐,加之早已病入膏肓,竟嘔血昏迷,經太醫救治,仍未醒來,觀察許久,太醫束手無策,掩面而泣,留下話語,盡人事,聽天命。

因事出突然,宮中頓時分寸大亂,各方勢力蠢蠢欲動。盤踞在各個角落的黑暗終於開始了行動,一場奪位之爭即將在表面風平浪靜,實則波濤暗涌的帝都展開。

璃王府

金麒麟神色凝重的看着顧雲舒,“你真的決定這麼做?”

“我有第二種選擇麼?”顧雲舒反問金麒麟,眼中堅定的神色讓金麒麟無法再去懷疑。

“放棄楚蕭的命,你便有第二種選擇。”

“你知道,我不會。如果我不這樣做,楚蕭只有死路一條,讓他死,我做不到。”

“你錯了。如果你不這樣做,楚蕭不會死,反而他會在你的那個世界裡活的很好。如果你這樣做了,你便可能會死,而他也不一定會願意回到這個世界。你想清楚了?”

“我想的很清楚,一直都很清楚。不管結果是怎樣的,我都會這麼做。如果這個世界沒有了他,我活着又有什麼意義?如果他想回到這個世界,卻被困在那個世界,他又何嘗不會痛苦?”顧雲舒的思緒都圍繞着辰楚蕭打轉,只想到了沒有楚蕭的世界她生不如死,卻從來沒有想過辰楚蕭會是如何的心情。沒有她的世界,辰楚蕭還會是辰楚蕭麼?

“好,就算你說的是對的,就算他願意回到這個世界,就算你成功了,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當他回到這個世界卻失去了你的時候他會是怎樣的心境?沒有他的世界你生不如死,沒有你的世界,他又該如何幸福?如果回到這個世界卻讓你連生命都失去,我想他寧願留在那個世界,反正不管哪裡都沒有你,也就沒有所謂的世界之分了,沒有你的地方,哪裡都一樣。”

“我與他從來都不曾擁有,又何來的失去?在那個世界裡,他什麼都不是,沒有顯赫的身份,沒有出色的學歷,在那裡,想要生活的好他就只有不斷的去努力,去拼搏,甚至沒有尊嚴的去討好只是爲了得到一份薪水並不高的工作,而他是那麼喜歡玩的一個人,一個眼中沒有壞人的人,一個一心只爲別人着想卻從來不懂得去討好的人,在那裡他如何能夠生活的很好?在那裡,如果沒有人脈關係,就算你是名牌大學畢業,就算你有很好的能力都不一定有伯樂能夠賞識到你,你只能夠被埋沒,何況是他那麼普普通通的人。而在這裡不同,在這裡,他是尊貴的蕭王殿下,是皇上最喜愛的皇子,是人人眼中的大英雄,是月辰王朝不敗的戰神王爺,是江湖上人人聞風喪當的冷血殺手龍吟,在這裡,他隨隨便便的一個身份都是他的光環,他的榮耀,在這裡,他會生活的比那裡更好,且不管精神上的,至少物質上這裡的生活對於他來說是最好的。”顧雲舒撫上自己的小腹,在那裡孕育着一個生命,一個能召喚會辰楚蕭靈魂的生命,“其實就算我活着又能怎樣?我這副骯髒的軀殼還怎麼能配得上楚蕭?就算他不嫌棄我,我也不能夠不在乎。再者我與他之間還有楚揚,如果以前我可以置楚揚於不顧,但是現在卻不同了,雖然不愛楚揚,但是我卻不能不顧他的感受,這幾個月來,楚揚對我的照顧,對我的包容,對我的緊張我全都看在眼中,我不是一個沒有感覺的人,即使我的心是鐵做的,楚揚所做的一切也足矣令我感動,只是我的心裡有了楚蕭便再也容不下他人,否則,這樣的楚揚很難讓人不去愛。”

“可是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不是你的那個世界,沒有那麼先進的技術,你才懷胎六月而已,雖然胎兒已成形,但六個月也太早了些,即使是你原來的那個世界也很難保障胎兒的成活率,何況是這裡,更主要的是你很容易搭上自己的性命。”金麒麟知道勸不過顧雲舒,但是善意的提醒還是得說。

“你說的我懂。我查探過了,這裡有催生之術的,以前宮中的一些妃子爲了早些誕下皇嗣,便會用催生之術,雖然危險,卻也有成功的,至少我還是有一線希望的。不過就算是我死了也無妨,大不了你就把我的魂魄送回到那裡借屍還魂好了,大叔受就大叔受好了,我認了。”

顧雲舒輕巧的說着,心中卻早已有了另一番計較。

“既然你主意已定,我也自知勸不動你,我無話可說了。這顆丹藥你先服下,對孩子有好處,萬一你有什麼閃失,可以保孩子一命。”金麒麟看着天空,時辰差不多了,到了他該離開的時候了,“算是我送你的最後禮物吧!”

“最後的禮物?怎麼,你要走了?”顧雲舒嘴上總是與金麒麟吵鬧個不休,心裡卻是喜歡這個哥哥的,如果沒有金麒麟,她怎麼會有這一番的刻骨銘心,說不定早就在那個世界裡壓抑的進了精神院了。

“是的。我要走了,要走很久很久。”金麒麟淡淡的說着,只是很悲傷,就連笑容都讓顧雲舒覺得那麼刺眼。

“很久很久是多久?爲什麼要走很久?那我還可以再見到你麼?”顧雲舒心裡生出一些不安,莫名的不安,沒有理由。

“傻丫頭,這是怎麼了?我要走這是很正常的,怎麼這幅表情?我是麒麟,又不是人,總不能一直呆在你們人間,總是要回去的,回去後我得繼續修煉了,否則可是會被仙界淘汰的,適者生存呀,這個道理你又不是不知道,快別這幅表情了,好難看的。”金麒麟摸着顧雲舒的頭,無盡的溫柔與愛憐,眼中連連的笑意掩飾了心中的不捨。

“真的是這樣嗎?”顧雲舒因隱隱約約感覺不是這樣,卻又說不出哪裡不對。

“當然了,別以爲做神仙很容易,其實做神仙很累的,做一個像我這樣英俊瀟灑而又法力高強的神仙是累上加累。”金麒麟儘量說一些輕鬆的話,讓氣氛不至於這麼壓抑,也好讓顧雲舒放開心扉。

“自戀的傢伙,滾吧滾吧,滾的越遠越好。”顧雲舒見金麒麟又擺出這一套,知道他真的沒事也就放心了。

“狠心的傢伙,剛纔還捨不得我,現在有趕我走,女人呀,真是善變的傢伙,哼,我還不走了呢!”

“走啊走啊!你這麒麟怎麼這麼厚臉皮,攆都攆不走。”

“哼,用不着你攆,看完我的小外甥,我自然就走了。你快點把我小外甥放出來,別讓他在裡面吸收你的不良營養了,教壞了我的小外甥,我可不饒你。”

“你這傢伙,還真不是一般的可惡,有機會我一定逮着你做一頓滋補的麒麟湯給楚蕭補身子,麒麟皮拔下來給我做衣服,麒麟角給我做匕首,麒麟須給我做皮鞭。”

“你……你……”金麒麟被顧雲舒氣的說不出話來,憋了半天只幾個字,“你這個歹毒的女人!”

“王妃,不好了,蕭王妃剛剛過世了。”紫鳶奉命送綠袖出府,順便去街上溜達了一圈買了些小玩意,她覺得顧雲舒應該會喜歡,只是這前後還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便從蕭王府傳出噩耗,她起初不信,親自去打探了一番後就慌慌張張的跑回府向顧雲舒稟報。

顧雲舒雖已知柳夢瑤命不久矣,但卻不曾想到會如此之快,綠袖想必纔到府中沒多久,噩耗便隨之傳來了,想來柳夢瑤是早已知自己命不久矣便差了綠袖來與她訴說。

“紫鳶,速去找王爺,便說我肚子痛,有早產的跡象。”

“可是王妃你……”紫鳶看着顧雲舒,這好好的一個人,怎麼也不像是早產的樣子。

“不必多說,按我說的做,絕對不可以透露半點口風。”

“是。”雖不明白顧雲舒爲何要這麼做,紫鳶也還是照做了,在她心中顧雲舒的話比聖旨還要聖旨,就算是違抗聖旨,她也絕對不會違抗顧雲舒。

“金麒麟,可不可以幫我做出早產的跡象?”

“嗯,很簡單。”金麒麟考慮都沒有考慮,直接一拳搗在了顧雲舒的肚子上,這次假戲真做了,怕是真的要早產了。

“我只是讓你用個障眼法,你怎麼動真格了。”生孩子真的不是一件好事情,原來肚子痛起來肚子是這麼難受。

顧雲舒疼的站不起身,臉色都發白了。如果她能夠有命活下來她一定要宰了金麒麟,如果不幸死了,做鬼她也要鬧到麒麟宮去,去了那麼多次麒麟宮了,路線熟的很。

辰楚揚聽到顧雲舒要早產的時候嚇得差點暈厥,好好的人怎麼會早產的呢?

紫鳶見辰楚揚那個反應嚇得差點說出實話來,幸好她膽子還夠大,忍住了沒說實話。幸好她知道顧雲舒沒事,否則肯定比辰楚揚還緊張。若是讓紫鳶知道顧雲舒現在是真的要早產了,可能她還真的不信。

一股暖意從腿間流下,顧雲舒看見了鮮紅的血。

那是她的血,她是真的要生了。

“金麒麟,我想殺了你。”忍着疼痛,顧雲舒說出最後一句威脅的話。

“你不會的,等你知道我爲什麼這麼做後就會感謝我的。快點去把我的小外甥給放出來,要不把他淹死在你肚子裡就不好了。”金麒麟輕巧的說着,完全不擔心顧雲舒會喪命。

顧雲舒此刻疼得恐怕是真的要喪命了。

“你……”疼痛不斷的襲來,顧雲舒已經沒有力氣再去與金麒麟爭辯了。

“好妹妹,我有要事先走一步了。一會再來看我的小外甥。”說罷,金麒麟化作一道金光,不見了麒麟影。

等到辰楚揚趕到顧雲舒的院中時就見顧雲舒一臉痛色的躺在地上,下身周圍已有了一灘血跡。

“王妃的演技真好,裝的真像。”紫鳶心中暗歎顧雲舒的演技高超,以前還從來都沒有發現過。

“舒兒——”

辰楚揚已經急的慌亂了手腳,衝上前抱住顧雲舒急衝向屋中。

“太醫和穩婆怎麼還沒到?”看這痛苦的顧雲舒,辰楚揚心急如焚。

“應該快了,王爺您彆着急,王妃不會有事的。”單純善良的紫鳶仍舊以爲顧雲舒是裝的,一點都不着急,反而希望太醫與穩婆能夠早些來。

顧雲舒疼的在屋裡大聲的叫喊着,她真的快沒命了。

“舒兒,舒兒別怕,我會一直陪着你的,別怕。”辰楚揚緊握住顧雲舒的手,其實心裡比顧雲舒還要怕。

“王爺——”

穩婆與太醫幾乎是同時到達。

“快看看舒兒怎麼樣了。”

一見到太醫與穩婆,辰楚揚就像是抓着了救命的稻草一般。

太醫慌忙的替顧雲舒把了脈,顫抖的不敢再說話。

“稟告王爺……王妃動了胎氣……又是……又是早產……耽誤的時間過長……王妃與小王子……只……只能保住一個了……敢問王爺……保大……保大還是……”

“蠢貨,當然是舒兒要緊。”辰楚揚此刻已經顧不上什麼孩子了,他的舒兒都要沒了,他哪裡還顧得上兒子。

穩婆聽太醫那麼一說,也是嚇得不輕,不敢輕舉妄動。

只能保住一個麼?楚揚是要保住她而放棄孩子麼?不,不可以的。如果放棄了孩子,那楚蕭怎麼辦?孩子是楚蕭唯一的希望,不,不可以的,絕對不可以。

“我要孩子。”顧雲舒強忍着疼痛看着辰楚揚的眼睛帶着沒有一絲的退讓。“楚揚,求求你,我要這個孩子。”

“舒兒,乖,孩子以後還可以有的,我們不要這個孩子了,以後我們會有更多的孩子。”辰楚揚轉頭對太醫說,“保住舒兒,犧牲孩子。”

太醫與穩婆接到辰楚揚的命令便開始着手準備。

“不——”顧雲舒突然爆發般的喊出,雙手護在肚子上,翻動着身體,從牀上跌落在地,肚子狠狠的撞在了地上。

“舒兒——”

辰楚揚這一下着實被嚇的不輕,紫鳶也總算是知道顧雲舒不是在演戲了,心裡也開始害怕起來。

“我要這個孩子,就算是我死了我也要這個孩子。”顧雲舒看着辰楚揚,眼神異常堅定。

“舒兒,如果要了這個孩子你就會沒命的。”辰楚揚幾乎是吼着喊了出來,他的舒兒怎麼會這麼不聽話。

“如果不要這個孩子,楚蕭就會沒命的。”顧雲舒哭着,不知是因爲肚子疼還是因爲心痛。

“什麼?”辰楚揚呆住了,這個孩子和楚蕭有何關係?爲什麼會牽扯到楚蕭?

“沒了這個孩子,楚蕭會沒命的。”顧雲舒怔怔的說着,一點也不像是要生產的孕婦。

“孩子與四弟有何關係?”辰楚揚壓下心口的疼痛,努力的使自己保持冷靜的問道。

“至陰至寒之人、至親至補之物。天下間,只有我與你的孩子纔可以救楚蕭,只有我們的孩子才能夠讓楚蕭重生,否則,楚蕭就會死,他會死!”顧雲舒幾乎是對着辰楚揚吼出來的。

“所以,這便是你忽然對我好,忽然對我說想要一個孩子的原因?”辰楚揚握緊拳頭,雙眼發紅,聲音冷的可怕。

“是。楚揚,對不起,爲了楚蕭,我不得不這麼做。”

“好,顧雲舒,你真的很好,罔我對你心存愧疚,罔我對你深情一片,我還以爲我終於打動了你,原來這一切都是假的,原來這所有的一切都是爲了楚蕭。顧雲舒,你真的很好,你果然狠毒,一點都不假。”辰楚揚狂笑着,眼中流出的液體不再是透明的,而是刺眼的紅。

所有的好都只是欺騙,所有的承諾都只是爲了楚蕭,甚至爲了別的男人可以和自己不愛的男人多次歡愛……

辰楚揚啊辰楚揚,天下間再也沒有比你更蠢的人了。

笑意更濃,血淚更紅,只是這個時候辰楚揚已經完全感覺不到了。

試問一下,心思了,還有哪裡會能感覺的到痛?

顧雲舒看的清楚,辰楚揚竟流出了血淚,雖然心中愧疚,卻還是固執的倔強着。

只有無情,才能將對辰楚揚的傷害降到最低。

“是,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爲了楚蕭可以不顧一切,所以,我利用了你。”顧雲舒知道此刻無論她說什麼辰楚揚都不會聽的,她也不想再解釋什麼。“我自知自己可惡至極,也無臉面再活在這個世上,而楚蕭卻是爲救你纔會如此,你若不想做一個忘恩負義的人就在我死後把孩子及胎盤交給占卜師,顧雲舒感激不盡。”

語畢,顧雲舒吃力的將一個渾身是血的男嬰放到辰楚揚的面前,“楚揚,我知道你不會眼見着楚蕭死的,拜託你。”

“舒兒——”這個男嬰是怎麼回事?辰楚揚還在思索中便見顧雲舒安詳的閉上了眼睛。

“舒兒——”慌亂的把男嬰交給穩婆,辰楚揚不安的抱住顧雲舒的身體,觸手之處一片溼潤。

顧雲舒的腹上一個很長的刀口,屍身旁一把匕首已被血漬浸溼。

顧雲舒剖腹取子,竟無一人發覺。

“舒兒——”抱着顧雲舒的漸漸發冷的身體,辰楚揚對天長吼。

只是顧雲舒再也無法睜開眼睛。

“王妃已去,王爺請節哀。”太醫知道,顧雲舒這下是真的沒得救了。

“舒兒,爲什麼,我不怪你,你若是想救四弟我真的不怪你,只是你爲何要這麼對我?難道你真的寧願選擇死也不願意再留在我身邊麼?就算你不爲我着想也該爲四弟着想,你難道就沒有想過,若是四弟醒來了卻見不到你會怎樣?”

“舒兒你醒過來好不好,只要你醒過來,我什麼都依你好不好?”

辰楚揚抱顧雲舒的愈見發冷的身體,丟了魂一般。

“哇哇哇哇——”

孩子的哭聲傳入辰楚揚的耳中,辰楚揚終於有了一點反應。

“孩子,你是在哭你|娘麼?”接過穩婆手中的男嬰,辰楚揚彆扭的哄着,“不哭了兒子,你|娘要是聽到你哭也會不開心的,以後和爹在一起,爹會好好疼你的。”

父子連心,像是聽懂了辰楚揚的話一般,男嬰真的不再哭了。

“舒兒你瞧,我們的兒子多聽話。”辰楚揚懷抱男嬰,臉上的笑卻是難看至極。

他的舒兒再也看不見他們的兒子了,他的舒兒就這樣離開他了,這一次是真的離開了,永遠的離開了。

血淚在辰楚揚的臉頰上劃過,劃出一道深紅色的血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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