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追逐
是無論你走多少路
堅持多少年
都無法完成的
因爲你從一開始就不懂
人和人的距離
是無限大
——2005年5月1日
從來都勤學不止的林亦霖大班長竟然請了大半個月的假沒有在學校出現, 這件事着實讓一中的人議論紛紛了段日子。
確切地說,是林亦霖和陳路兩個人一起消失不見,不過陳路是非法的拒不上課, 同學們好幾次在辦公室撞見肖言拿着電話對他發火。
沒有任何人在這個城市的任何角落裡遇見過他們, 儘管謠言各式各樣, 但真相顯而易見是旁人根本猜不出來的。
要不是每天看着林亦霖病懨懨的靠在牀上對着窗外的銀杏樹葉發呆, 就連陳路自己都覺得一切根本就不可能會發生。
他只知道, 林亦霖是真的病了。
已經在肖言家的客房蝸居了兩個禮拜,很少吃東西,就會愣愣的捧着英語書讓時間緩慢過去, 有一回他在浴室半個小時沒出來,肖言緊張的撞門進去, 卻看見林亦霖蹲在浴缸裡動都不動, 水早就涼了下去。
而且, 從出事那日起,他就再沒說過半句話。
“肖老師, 快。”顏小柔端着托盤從廚房出來,伸出手去給肖言個眼色。
是熬了很久的紅豆牛奶湯,還冒着氤氳的熱氣。
“自己留着吧,我看他也沒心情吃。”
“你不會勸他吃啊,還老師呢。”顏小柔撇撇嘴, 把湯塞到肖言手裡:“這孩子是忒可憐。”
“喲, 不包庇陳路啦?”
“這回他不對嘛, 可你也不能把錯都推到小路的身上, 他還不懂事。”顏小柔不忘保護孃家的小少爺, 說起來,她和肖言也是遠親, 當初要結婚還被老人們阻撓了很久,還好叛逆的顏清薇女王氣質無敵於世界,一手遮天把兩個高材生的事定下了。
“十六歲了還不懂事。”肖言哼:“夠量刑了。”
“廢話。”顏小柔親暱地拍了他一下:“快去讓你的寶貝學生吃飯,在這麼着他非垮了不可,心理學上說呢,忍受打擊會經歷震驚、痛苦、逃避,然後接受現實,你做老師的得幫幫他嘛,跨過這道坎,他會更堅強。”
“我知道,來,給點鼓勵。”肖言笑着親了親老婆,端着紅豆湯向樓上走去。
“看書呢?”肖言敲敲門,對着林亦霖耐心無限的微笑:“我進來了。”
緩慢的合上手裡的課本,林亦霖默默的看了一眼算是迴應,又扭頭看向窗外發呆。
肖言微笑,坐在了牀邊,騰出手端着紅豆湯輕輕的舀着:“來,吃點東西,你不是最喜歡吃甜食的嗎?這可是你師母親自做的,平時她都不肯給我煮飯呢。”
林亦霖搖搖頭,纖細的手指彼此握着。
“總不吃東西,身體會垮的,身體垮了什麼都幹不了,實現不了夢想,也照顧不了媽媽,你就這麼不在意?”肖言故意反問。
提起母親,林亦霖黯淡的眸子終於動了動。
“我知道你現在很痛苦,覺得人生灰暗,生活絕望,可是孩子,人活着難免要有這樣或者那樣的不幸,我還是那句話,付出的更多,得到的更多。”肖言遞過碗:“如果你還相信老師,就把它吃了,爬起來一切從新開始。”
林亦霖依舊不吭聲。
“我一直覺得你特別的堅強,現在也這麼覺得。”肖言諄諄善誘,舀起一勺淡紅的甜湯遞到他的嘴邊:“不要選擇消沉,你這麼聰明又肯努力,一定會有希望的,不然你媽媽要誰來照顧?她還等着看你有出息呢。”
想起母親日復一日年邁憔悴的模樣,林亦霖沉悶的心裡無限酸楚。
他不想她擔心,可是遇到這事自己卻像摔倒了似的,怎麼也站不起來。
“要不,明天我把你媽媽接過來?師母做的飯你又不愛吃。”
“不要!”林亦霖條件反射的拒絕,有點細啞的聲音終於衝破喉嚨,愣了好一會,他纔再次回過神來,小口小口的,把勺子裡的湯啜飲了下去。
溫熱的,香甜的,這就是他從小一直相信的美好。
他相信世界上一切好的東西都是這個味道,就像童話故事裡的芬芳花朵,不會凋零,也不會枯萎。
即便現實這麼醜惡,他還是想讓自己相信。
不然,真的不懂人要如何在悲慘中,有意義的活下去。
清澈的眼淚漸漸聚集,終於承受不住自己的重量,化爲清澈的水滴,從眼眶流出,劃過他蒼白的瓷器般的面頰。
林亦霖倔強的擦了下眼淚,卻還是忍到邊緣,無聲的痛哭起來。
肖言看的心疼,輕輕放下瓷碗,抱住他溫柔的拍着林亦霖瘦到不能再瘦的後背。
“老師……我明天……回去上課……謝謝你……”林亦霖哽咽。
“謝什麼啊,我是你的班主任,這是我應該做的。”肖言小心翼翼的提起:“如果,你不想看到那個混蛋,我給他辦轉學,他媽不會包庇這種事情的。”
“不用……我不恨他……只是不想再……”林亦霖哭得有點說不出話來。
即便如此,還是不得不承認,陳路和別人是不一樣的。
就算他那麼殘忍,林亦霖最多的感受,還是傷心。
肖言慢慢的安撫道:“我明白,你放心,只要你肯努力學習就好,別的事情都交給老師,不要怕,知道嗎?”
班長病癒歸來,雖然現身的很低調,終究還是在班裡帶起了不大不小的轟動。
只可惜怎麼別人詢問,林亦霖都是笑笑不說話。
他還是一個人幹好幾個人的活,只要有空就在座位上看書,說話特別的溫和耐心,總之,是一如既往的好孩子。
大家見沒什麼新鮮,也就漸漸把這事忘了。
除卻陳路。
肖言不讓他去添亂,他就一直自己四處散心。
那日無意回到學校時,竟然不巧在走廊和抱着作業的林亦霖走個對面。
消瘦了,像是風一吹就能倒似的,原本合體的學校制服看起來有些空空蕩蕩。
林亦霖明明高挑的個子,不知怎麼,看起來只有那麼一小點。
即便只是驚鴻一瞥,心裡堵得那些後悔啊,想念啊,就像開了閘的江水奔涌而出,讓陳路站在原地有些說不出話來。
他從前沒想過自己會有後悔的時候,他以爲即便做錯事了,昨日種種也都可以放下。
但事實上,似乎不行。
倒是林亦霖,淡淡的迴應着他的目光,走過來說道:“你已經缺了很多天課了,在這樣向下去,要退學的。”
“你還好嗎?我……”陳路不理會他公事公辦的口吻,藍眼睛在陽光下眯得像貓,鼻樑高挺,面色慘白。
林亦霖生硬的打斷他:“我很好,謝謝。”
“對不起。”陳路輕聲說,目光如同五月的溪水,溫柔的發疼。
“你不用道歉。”林亦霖就像完全沒有感受神經了,浮起絲譏諷的笑意:“還要謝謝你,讓我少了很多幻想,讓我知道你和其他人沒有不同,只不過齷齪的過於坦蕩了而已。”
陳路臉色更蒼白,一時無言。
林亦霖帶着那抹傷人眼的淡淡笑意,挺胸擡頭的拿着課本,和他擦肩而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