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對情人自認爲他們緣分已盡, 有一個人將忍受多少的不捨,他曾多次地想找回他們的激情,他經歷了多少的不眠之夜, 痛苦的分分秒秒, 只爲了解開謎一般撲朔迷離的他的心, 然而一切還是灰飛煙滅。
——帕斯卡?卜律克內《悲情月亮》
“你......知道我要說什麼吧。”林亦霖好不容易提氣, 發出了輕輕的聲音。
他現在簡直四處虧欠、罪無可赦, 但卻不得不去面對,坦白自己的自私可悲。
程然彎月似的漆黑雙眸目不轉睛的看着他還留有稚氣的臉,一如既往的認真, 只是少了慣有的笑意,讓周身的空氣都顯得清清涼涼。
林亦霖見他不說話, 便道:“如果你沒有什麼想和我講的, 我就走了, 鑰匙留在客廳裡,我拿的都是自己買的東西。”
說完便打算抱着紙盒裡去。
程然不作聲響, 擡手攔住他,把東西從他懷裡拿出來放到桌子上,拉出把椅子,頷首示意:“坐。”
林亦霖自己都不曉得爲什麼要聽他的話,可是身體就是不受控制。
溫和的蹲在他面前, 程然握住林亦霖微涼的雙手, 好半天才說:“自你從成都回來, 我就一直等着你和我坦白, 可是, 我沒想到自己竟然等到了你的一走了之,小孩兒, 你都是用逃避處理事情的嗎?我以爲你很勇敢。”
“我......有喜歡的人。”林亦霖顫抖的說出來,深吸了口氣,慢慢的對上他的眼睛:“我喜歡的不是你。”
程然並不吃驚,他淡淡地問道:“我一開始就知道,但你爲什麼現在要離開,是想和他在一起?”
林亦霖慢慢的搖頭:“他說他要來重慶,我只是不想讓他太難過。”
“不讓他太難過......”程然輕聲重複,像是在慢慢品味這句話,忽然又笑出來:“我對你,只有這麼點意義?只是不願意讓別人難過,就要放棄我所有的付出?”
“我說不清楚。”林亦霖道。
程然很溫柔的捧住他的臉龐,眼神迷惘,而淺笑不自覺,這讓他看起來有點悲傷:“我以爲我們在一起這些日子,會讓你漸漸選擇重新開始,原來我終究還是你的避難所......”
“不是的,你是個好人。”
林亦霖難過得想別過頭不看他,卻被程然大力扳正,重重的吻了上去。
一時未來得及反應過來,更衣室的門忽然就被推開。
程然的助理之一風風火火的說道:“程老師,開拍時間早過了,陳路找您說想早點完工,您能不能......”
她後半句硬是被屋子裡曖昧的情形憋了回去。
林亦霖腦子嗡的亂了,慌亂推開程然,擡頭便看到了僵在門口的修長身影。
藍色的眸子霎那間便得如同南極盛夏冰雪,融而至寒。
一年的孤獨,三年的愛戀。
幸福到整夜睡不着覺的要再次相見的期待。
無條件的信任,完完整整的忠誠。
發誓要等待終生的諾言......
在這個瞬間,都很諷刺很可笑。
美好的東西轟然全碎,尖銳地零塊扎入心臟血脈......
是誰能不覺得疼?
沉默只是片刻。
下一秒陳路大少爺就極盡憤怒的邁進屋,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之前狠狠地給了程然一拳:“不許你碰他!”
程然病剛好,本來就體力不支,林亦霖心疼得抱着他一起摔倒在地上,很氣的對陳路喊:“你幹什麼你瘋了啊你!有話不能好好說嗎?”
無論情形如何,林亦霖似乎都應該和自己站在統一戰線,陳路有點不敢相信的問道:“你還護着他?”
“本來就是你打人不對,不高興衝我來好了,這算什麼?你以爲你是誰?”林亦霖原本積蓄的那點溫柔也沒了,只顧奮力的把程然拉了起來。
“你......”陳路氣到語結,反而漸漸冷靜了下來,俊臉一時間沒有什麼表情。
林亦霖太能明白他的感受了,也不再發脾氣,而是輕聲對一直沉默旁觀的程然說:“你先出去好嗎?我有話和他講。”
程然自然明白是怎麼回事,除了有些吃驚,他並沒意氣到要還手,只是不放心的看着林亦霖原地不動。
“你放心,他不會和我動手的......”林亦霖早已有了和他無言的默契。
程然指尖按住嘴角的傷口,深深地看了陳路兩眼,竟然真的帶着早就嚇傻的助理走了出去,還很小心的帶上了門。
更衣室一時死寂。
陳路看着林亦霖天使似的純潔面孔,忽然冷冰冰的嗤笑出來:“這就是你的理想你的追求?這就是我要放你走的原因?這就是你林亦霖的偉大?真不錯。”
根本沒有好解釋的,陳路也沒有誤會什麼,林亦霖慘白着臉不說話,低頭看着地面。
陳路很用力的掐着他的尖下巴強迫對視,臉上盡是自嘲和悲哀:“我還真當你那封信是發自肺腑爲我着想,原來是某人腳踏兩條船混不下去了,找了個漂亮的藉口想跑。”
“我沒有騙你......”林亦霖吃痛的皺起眉頭。
“那在成都爲什麼不說?昨天晚上爲什麼不說,非要讓我像傻瓜一樣屁顛顛的跑來給我上演現場版?這裡都敢親,你們好恩愛啊。”陳路忽然鬆了手,邊諷刺他邊往後退了一步。
林亦霖被他說的頭腦全然空白,只能可憐巴巴的張着眼睛捱罵。
然而這樣的反應此時已經得不到陳路的同情,只是讓他被愚弄的心情更堅定罷了。
陳路目光冰冷,滿不在乎的哼道:“我還以爲我與你之間和別人不一樣,原來是我太幼稚,我不過是你男朋友中的一個是嗎?真是謝謝你,少拿着副樣子勾引我,我不稀罕了,你愛和誰在一起就和誰在一起吧。”
說完,沒等林亦霖發出聲音,便轉身摔門出去了。
林亦霖呆呆的站在原地,抓着剛纔跌倒擦破的手腕,哭都哭不出來的緩緩閉上了眼睛。
其實眼前的戲碼早就在心底上演了千遍萬遍。
他以爲已經習慣,已經能夠從容對待。
可是不行。
該痛的地方,依舊痛的毫不慈悲。
黑夜中的重慶是燦爛卻寂寞的,無幾江水伴着兩岸燈火輝煌,晚風浩蕩。
從醫院上藥出來,林亦霖情緒低沉的不肯吃飯,程然便買了啤酒開車到嘉陵江邊陪着他散心。
一罐,兩罐,三罐。
喝光的啤酒殘骸散落滿地。
記憶中很久以前也這樣醉過,但那時陳路陪在他的旁邊,抱着他,替他擦去所有的眼淚,幫他度過所有的難關。
回憶真是如蜜糖,也如利刃。
也不知喝了多少,腦袋都有些暈暈的,痛苦也像被麻醉了似的在身體裡擴散的很緩慢,但更清晰。
林亦霖抱着膝蓋,全然一副自我保護的寂寞模樣。
“和明星戀愛是很麻煩的,難怪你不肯說,我早就受夠了。”程然至少外表看起來還很輕鬆,沒話找話的微笑。
“我認識陳路的時候,才十四五歲,那時候他不是什麼歌手。”林亦霖小聲道。
“同學?”
“嗯。”
“校園裡的竹馬,難怪情深。”
“也不是......上學的時候我是很反感他做人的方式,他家境很好,總是傲慢的欺負別人,大少爺做派,和我兩個世界,我以爲我們永遠不可能在一起。”林亦霖慢慢的說道:“其實我也搞不清楚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對他不一樣......反正,就成現在這樣了。”
“陳路對你很好嗎?有我對你好?”程然問道。
“他不是對我好......”林亦霖低下頭,暗自神傷:“他是對我盡心賣命,我無法形容。不只是男朋友,對於我他和任何人都不同。”
程然點點頭,言語豁達:“那很難得,你不應該放棄。”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辦,我自以爲是,後知後覺,現在已經沒辦法彌補了。是我傷害了他又對不起你,我真的很活該。”林亦霖自棄的說。
程然摸了摸他的頭:“別這麼說,至少你沒有對不起我,我是個成年人了,我理解你的選擇。”
“......我不知道要怎麼感謝你。”
“那就別感謝。”程然放下手中沒怎麼喝的啤酒,輕笑着說:“見明星見多了,但很少見到他那麼無缺點的,不放進鏡頭就漂亮的不像樣了,你不知道今天早晨陳路一出現,攝影棚裡幾乎就只看他一個人。”
“可是他有時候很衝動......他不該上來打你。”林亦霖嘴裡否決,臉上很驕傲的樣子還是掩飾不掉的。
“傻小孩兒,他那是喜歡你啊。”程然嘆息:“只有不放在心上,才能無動於衷。”
“是嗎......估計現在早氣的回北京了吧......”林亦霖低着頭失神的想。
“去追回來吧。”程然忽然說:“我看得出,你記掛他記掛的要命。”
林亦霖微微吃驚的擡頭,沒說什麼,又把自己的臉藏了起來,語氣有點自卑:“我什麼都沒有,現在搞成這樣,他更不會理我了......他能遇見那麼多又好看又有才華的人,我又能算什麼......”
程然呵呵的笑起來:“我聽說過女爲悅己者容,原來林可愛也是這樣。”
“你能不能不拿這個說事兒!”林亦霖擡眼瞪他。
程然正形道:“我說真的,你去追他回來吧,人錯過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再說吧,我不知道要怎麼做......”
“你知道嗎?你的脾氣特別像我的初戀,現在他早就結婚生子過得比誰都好,我就是因爲總放棄才一直孤家寡人的,”程然搭着林亦霖的肩膀說道:“不管怎麼樣,我都希望你能幸福,大不了失敗了再回來找我。”
“你把我當什麼人了…”林亦霖哭笑不得。
程然說得很溫柔:“我照顧過的小孩兒。”
“好啊…”林亦霖終於心情好了些,半開玩笑的說:“如果我真的失戀了,就再也不談戀愛了,回重慶賺錢給你養老。”
程然慢慢的摸了下他的短髮,沒有回答。
人生似乎就是如此。
有些事情,絕對不能隨便對待。
而有些話,真的不可以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