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們沒有時間的概念, 他們與世隔絕,像是一個即將消失的部落,生活在他們的世外桃源。
——帕斯卡爾?吉納爾《秘密生活》
人是會改變的嗎?
我們的容顏會隨着時間成熟或老去, 我們的性格會因爲坎坷委婉或磨平。
當初的堅持不再閃爍, 當初的夢想已經褪色。
即便是這樣, 我還是想問一句, 人是會改變的嗎?
林亦霖憂鬱的垂着眼睛, 看窗外的雨陰森而淋漓的洗刷着這個世界,即便美景如斯,也終於在災難中變換了顏色。
死亡每時每刻都在發生, 平靜的生活已經被恐懼和絕望打破。
餘震仍舊不斷,每次他在擔憂中打開電視看那些血淋淋的數字, 看那些粉身碎骨流離失所的人們, 陳路都會很乾脆的拔掉電源。
他們都在逃避。
都在試圖於那些生死之外, 築一個與世無爭的城堡。
可是,誰沒有自己要去面對的生活呢。
林亦霖並不後悔來這裡, 甚至慶幸。
他曾以爲自己再沒有機會和陳路面對面的說話了。
陳路還是滿懷溫柔,還是關懷照顧,竟沒半絲被拋棄的人應該有的怨怒。
這和林亦霖想得完全不一樣。
他在這兩天還會奢侈的偶爾幻想,陳路是不是依舊像當初那樣喜歡自己,喜歡到失去自我, 喜歡到不管不顧。
應該不會了吧, 他對有好感的人都是這樣的好, 像是李喬, 像是夏瀾天, 像是.......用盡全力傷害了他的林亦霖。
但是如果陳路知道自己不僅被拋棄,而且被背叛, 他還笑得出來嗎?
他是會生氣,還是會滿不在乎的祝福......
林亦霖閉上眼睛,什麼都不敢想象。
“怎麼在這裡發呆?下雨很冷的,還是不會注意身體。”
忽然間被一雙有力的手臂從身後滿是關懷的環住,林亦霖微怔,儘可能的順從的靠在他的身上,聲音涼涼的說道:“你買東西去的時候,我接到了你們公司的電話,是個叫Cheer的女人打來的......我說我是你同學來避震,她讓我轉告你趕快給她回電話,不然她明天就要來這裡了,後來電話又不通了,大約是餘震又影響了信號吧。”
陳路只是簡單的回答:“我知道,你別管了,都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你應該有事情要做吧,那就去忙你的工作,現在很多藝人都進行慈善活動了,你不應該不聲不響的,這很重要,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努力的。”林亦霖轉過身來,扶着他的肩膀笑了笑。
陳路不說話,只是神情眷戀而又憂傷的看着林亦霖。
這幾天關掉手機不與任何人聯繫,他害怕自已一旦再次投入到那種公衆生活中去,林亦霖便會不聲不響的離開。
霸道也好,幼稚也好,就是想把喜歡的人關在大房子裡,和他面對面的消磨時光。
每天早晨第一眼看到他沉睡的臉,每次路過走聽到他在身邊的笑聲。
“去吧,有那麼多人都需要被幫助,我好好的,不應該獨佔你。”林亦霖翹起嘴角,白皙的臉頰上露出淺淺的兩個酒窩。
可是我想獨佔你......埋藏着不能說的真誠話語,陳路扶着他的脖頸深吻上去,心臟還是跳動的如同少年時那樣激烈到不由自主。
人像漂泊在盪漾的水中,林亦霖無法呼吸,無法思考,手無助的拉住窗簾想尋找依靠,卻在下一秒被變得更加高大的陳路完全抱起。
窗簾應聲而落,隔開了外面的淋淋陰雨,外面的稀薄光亮。
黑暗讓這個不大的地方變得與世無爭,如同孩子心底最深處的黑甜夢鄉。
這個吻變得無限長。
帶着曖昧的喘息分開時,林亦霖輕輕地被他放在雪白的牀邊。
平日裡冷清的臉也因爲緋紅而顯得微微嫵媚,不多,只是恰到好處的讓跪坐在他面前的陳路怦然心動。
並沒有再繼續下去,陳路只是擡手撫平他稍許凌亂的黑色短髮,英俊的臉龐掛着溫柔笑意:“現在的你,好像比我記憶中的你,還要美麗。”
雖然摻着稀薄的憂傷,林亦霖還是也忍不住笑出來,滑下牀沿跪在他面前說:“可是全世界都是你的照片你的聲音,害我都沒什麼想象空間。”
“我怕你忘了我,想讓你每天都見到我,即使是假象。”陳路道,表情平和卻並不像在開玩笑。
“不可能的......不可能忘記......”林亦霖喃喃的回答,眼神帶着迷戀,不自覺的流連於那張雕塑般的臉龐,弧度優美的脖頸,黑色簡約V領衫襯托下的勁瘦身軀,光潔的皮膚沒有半點缺陷,即便是在幽幽的臥室中也並不暗淡。
比畫還要美好。
這樣的人,要如何殘忍的心纔可以忘記。
除非用利刃挖到心臟的最深處,把什麼都狠狠地掏空。
他也想忘記,也開始能忘記,曾經的束縛,曾經的傷害,曾經的你不懂我我也不懂你。
可是記憶之河湍流到了陳路這個人本身的時候,就止步不前了。
林亦霖開始明白有些東西可能是一生也難以跨越的溝壑,就算生命逝去,都無法擺脫。
他靜靜的拉起陳路的手,比自己寬大,比自己修長,陳路輕輕的一握,就傳來了所有在心底渴望的溫暖。
“我有很多事情想和你說,有好的,也有壞的,可是你到了我的面前,我卻一件也想不起來,只能這樣看着你,聽你的心跳聲。”陳路聲音輕透。
林亦霖收斂起自己所有的複雜心思,讓臉龐乾乾淨淨的只剩下那些柔軟的情緒:“那就像你講的......什麼都不要說,聽我的心跳。”
他動作很依賴的摟上陳路的背,像個小動物似的倒在他的懷裡,輕輕地在他耳邊道:“世界上不只有語言這一種東西的,我不需要語言,我來......只是想知道你沒事,只有這麼一個願望,想念你,想的快要崩潰了。”
說着,便靜靜的吻着他的脖頸,撫摸宛若春水般引人遐思。
溫柔的神經刺激着腦海中敏感的回憶,陳路依舊忘不了他們最後一次在一起,林亦霖滿臉屈辱而流淚的模樣。
忍了這麼多天,他總安慰自己辛苦總比讓林亦霖難過要好,因而這個時刻陳路驚喜參雜着懷疑,拉起林亦霖問:“可以嗎?”
林亦霖沒有直視他的目光,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的點了點頭,乖乖的讓陳路用親吻封住了呼吸。
本以爲已經永別,再如此的脣齒相依,都令兩人激動不已。
林亦霖緊緊地擁着他,顫抖的彷彿要流出淚來。
竟希望就這樣死去,就這樣死去......也是幸福的。
王子殿下深情的吻過他的脣,鼻尖,額頭,而後淡淡的微笑出來,藍色的眼眸明亮如夜半的星辰。
林亦霖在幸福中帶着憂鬱的想,不管未來怎樣,至少這一次,陳路是不會心懷嫌棄的厭惡吧。
在平靜下來已經是好幾個小時之後的事情了,他們很久沒再一起,因而過分激動,此時此刻,都顯得疲憊而幸福。
陳路趴在牀上靜靜地看着林亦霖淺睡的臉龐,忽然輕聲道:“不要再離開我好嗎?”
林亦霖沒有睡着,卻也很半天沒有回答,只是轉身再一次的擁抱住了陳路,心酸的有些想哭。
他知道自己走得太遠了,已經回不去了。
所發生的事情簡直太諷刺。
但眼前的一切都像是最美好的夢境,讓林亦霖根本沒有力氣打破。
人生竟讓他變成了一個缺乏面對事實的勇氣的懦夫。
陳路感覺到了小林子忽然低落的情緒,擔心他是想到了不好的回憶,忙溫柔的捧住他的臉說:“你不知道你有多重要,也許曾經我也不知道,可是現在我不會再傷害你了,忘掉曾經的不愉快好嗎?。”
林亦霖輕輕搖頭:“你沒有傷害過我,那些......都算不上傷害了......”
他回味起片刻之前的甜蜜,終於不得不承認自己難以在除了陳路以外的人面前不自持,只有陳路,只有這樣美好到難以形容的陳路。
他究竟是有怎麼樣的魔力呢?
那藍色的眼眸總是讓人失神,看着愛意從他的眸子裡流露出來,心就會跳得掙脫了控制。
似乎全身都在顫抖,林亦霖無力的搖着頭,音調軟軟的說:“你對我,也很重要,沒有人能代替的那麼重要。”
喜歡和心動滿滿的已經溢了出來,陳路捏了下他的鼻子,故意帶點壞的笑:“是嗎,所以你纔會回來找我?”
林亦霖的心情複雜而又苦澀,卻只能也微笑:“恩。”
陳路說:“所以,不要離開我了。”
話畢便輕輕的吻上了他的額頭。
他一再重複這個要求,像個任性的孩子,其實他很害怕。
林亦霖能體會,因爲他也在害怕。
他的心,甚至比他的更痛。
時光就在這時停駐在了他們的指尖,在情人的世界裡只有彼此,別無旁騖。
我們忘卻自我,交換靈魂中所有珍貴的一切,卻沒能透析出那掩藏在愛情後不堪的秘密。
當事實無法從口中道出時,至少林亦霖新的方向是如此誠實。
如果他曾經愛過,那麼便只有一個人,只有這麼一個人
難以言語的痠疼和回憶讓林亦霖流出了眼淚,他只能把陳路的懷抱當作支撐,哽咽的說:“我真的很想你,我真的並不想離開你,只是我搞不清楚自己,搞不清楚以前的一切,你恨我嗎,你會不會恨我?”
陳路輕聲道:“真麼會呢?我怕你恨我。”
說着便眷戀的吻掉他的眼淚。
林亦霖憂鬱的看着他,忍不住泄露了心底最真實的感情,這陳路在他的心水的臉上隱隱約約的看到了那個字。
一個兩人都沒有說出口的字。
迷戀到已經不只是想要佔有的心情他也懂嗎?
陳路多麼想把他稚嫩而嫵媚的小愛人永遠都隨身攜帶。
林亦霖說的對,世界上不僅只有語言這一種東西的。
還有犧牲,還有守候,還有等待。
我許諾我願意。
我就什麼都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