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幸福的事不僅僅是得到,還有付出。
年輕的我確實是這樣自作大度的認爲的。
好像從來沒想過連付出的權利都沒有是多麼痛苦的一種感覺。
——2004年10月25日
林亦霖開始覺得這個世界錯亂了,在陳路對他強顏歡笑的第三天。
北京上午的陽光很燦爛明媚,即便是在初冬也將紅色的塑膠操場照得極爲透亮。
來來往往的學生的歡叫和呼喚,讓人隔着窗櫺在很靜的房間內會不由的想:這確實是中學的聲音,好像永遠有鋼琴叮噹的伴奏着,那麼輕快而美好。
“好,自由活動。”做完準備活動,體育老師照例拍拍手,倒是自己先走掉了。
早就計劃好活動的男生們轉眼一鬨而散。
秦思趁着林亦霖準備器械的時候湊上去,笑道:“霖霖,和我們踢足球吧?”
“呃...”林亦霖還沒來得及回答,兩人就被一道陰影罩住。
陳路拎着兩瓶午後紅茶,對秦思冷着臉道:“不,他要和我去打籃球。”說着就強迫的把瓶子往林亦霖手裡一塞。
“霖霖...”秦思不敢和陳路頂撞,轉而無奈的望向林亦霖。
小林子對他倆左看右看,最後把飲料扔還給陳路,默然答道:“我什麼也不玩,今天要到倉庫幫老師整理東西了。”
陳路堅持的把瓶子再次遞過去,強調道:“我給你買的。”
“自己留着吧。”林亦霖根本不接,秀氣的眉毛動了下,好不容易纔憋着沒皺起來。
眼看着兩個人氣氛不大對,秦思老好人似的把紅茶小心翼翼的抽過去,嘿嘿的樂:“別這樣,都是哥們...”
陳路對此熟視無睹,藍眼睛帶着一絲不愉快的氣息瞅向林亦霖:“我都道歉了你還想怎麼樣?還真沒完了?”
“你真可笑,我沒怎麼樣。”
“那你幹嗎愛搭不理的?”
林亦霖哭笑不得的堵了他一句:“我們本來就不熟。”
說完拖着裝滿排球的車就往儲藏倉庫走去了。
“哎~~”秦思擰開瓶子喝了一大口,若有所思的嘆道:“霖霖果然是個怪人,陰晴不定。”
誰知清涼的飲料還沒嚥下去,就被陳路滿是不滿的神情嚇了一跳,他不高的個子頓時又矮了不少,縮着脖子顫顫巍巍的把飲料遞還過去。
“拿着吧,喝死你!”陳路把另一瓶也砸到他懷裡,詛咒說:“你少叫他霖霖,像個變態,小心找不到女朋友!”
話畢大步流星的走了,連背影都寫着四個大字。
我不高興。
雅禮中學的確經濟實力雄厚,什麼教學器材都會準備的很充裕,收拾起來也特別吃力。
林亦霖擺好網球拍,插着腰長長喘了口氣,微薄的秋季運動服已經有些汗溼了。
“你還真是任勞任怨。”
背後突然傳來聲音,語調陰晴不定,但音色非常好聽。
回頭,果然。
陳路慵懶地靠在門口,悄無聲息的,不知看了多長時間了。
“嗯。”林亦霖自那次翻臉之後和他說話便很有芥蒂,他總奇怪無論自己講什麼陳路都會拿很難聽的話回答,他更奇怪最近陳路竟然每天樂此不疲的追着自己說那些很難聽的話。
不知又有什麼陰謀詭計。
“你是不是還生氣呢?”陳路問。
“沒有。”
“那我們就沒問題了?”
“沒問題。”
“一切都過去了?”
“過去了。”
大少爺仗着身高優勢壓過來,微皺着眉頭問道:“那你爲什麼對我態度這麼..….呃……”他中文一時間不夠用,想不出詞來。
林亦霖擺了擺再次歪倒的球拍,輕笑了一下:“我不知道你什麼意思,不過我沒有針對你,我對每個人都一樣。”
“我跟別人不一樣。”陳路脫口而出。
林亦霖微愣,又點點頭:“對,你是和大多數人不一樣,那和我又有什麼關係?”
“怎麼沒關係了?”陳路湊的更近說道:“我們住在一起。”
小林子怪怪的看着他,但那種說不出來的表情轉瞬又消失了,說道:“嗯……我在宿舍礙着你事了?我可以搬到別處去,你和杜威兩個人住也可以……”
陳路覺得他越說越離譜,無意識的抓住林亦霖的手腕,打斷他:“不是這樣。”
因爲離得太近了,林亦霖幾乎能感覺得到陳路的體溫,看到他敞開的耐克外套和緊身黑背心之間白皙到無瑕的肌膚,頓時沒來由的緊張讓他有些失控,使勁掙脫開禁錮的手腕:“放開,別碰我!”
陳路手心又變得空落落的,片刻,他又拉住他,提高的聲音:“我有那麼討厭嗎?”
兩個人在混亂間就開始彼此撕扯與掙扎。
片刻,陳路忽然僵硬的停止了,他聽到林亦霖淡淡的呼吸聲,對上他清澈而慌亂的眸子,而後眼睜睜看着他片刻跳到離自己很有距離的地方,臉色蒼白的晃了晃,轉身重重地摔門出去。
爲什麼會做這個動作,即使自己和杜威那麼熟悉與要好,都沒有這樣過。
這不是男人和男人之間該發生的……
陳路呆滯的看了看自己的手。
剛纔他竟然摟住林亦霖的腰,把他拉到了懷裡。
少年纖細而微涼的觸覺還在自己空蕩的身體邊流連,陳路失神的把食指尖放到脣邊。
但很快,他發現對面的窗邊僵着一張驚愕的臉。
還沒等自己出聲,秦思便抱着足球連滾帶爬地跑掉了。
那幅窮兵敗寇的模樣,像是見到了什麼很可怕的事情似的。
陳路不知道的是,林亦霖瘋狂的跑到了頂樓的天台,在寒冷的秋風中嚇得大哭了一場。
大概沒有人能夠理解他爲什麼這麼恐懼。
林亦霖只覺得夢境裡那個強大的不可抵抗的惡魔又在黑夜中壓住了自己,用最最褻瀆的方式,毀掉了最最堅定的情感。
眼淚,恐懼,叫喊,鮮血,死亡。
依舊粘膩陰冷的回憶鋪天蓋地的涌來,林亦霖蹲在角落裡,被眼淚嗆得不停乾咳。
哭到恍神,驀然間,他又想起了母親單薄而衰老的背影。
她靜靜地坐在窗前,面色平靜。
她說:孩子,媽媽給了你生命,就會給你自由的人生,媽媽會永遠保護你。
默默地擦了擦眼淚,林亦霖深吸了幾口氣,暗勸自己不要這麼神經質,總是反映過度。
對所有人友善,努力生活,一切都會好的。
陳路只是任性些,比別人任性些。
他不是那個意思,他不是那樣的人。
林亦霖鼓起力氣搖搖欲墜的站起來,風吹乾了汗跡和眼淚,冷得不禁打了個寒戰。
大班長就這樣莫名其妙的病了一場,害的自己都沒去考試,杜威自然也沒能抄到答案而被他爹好好收拾了個皮開肉綻。
倒是交友失敗的陳路同學驚喜地發現,病了的班長同志親切了不少,竟然在有一天傍晚乖乖地吃起了他買回來的比薩,還跟着笑了幾下。
所以即便同樣成績不及格,他還是破天荒地給遠在紐約的顏總打了個全英文的越洋電話以示近來無恙。
也許自己不那麼複雜,生活就會跟着變簡單,林亦霖輸着液時如此自欺欺人的想着,過去的事都已經過去了,這世界本來就是正常人居多。
在他沒有發現陳路天使面孔下潛藏的喪心病狂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