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共同分享的最美妙的愛情, 充滿了陽光,愛情的表達是如此的清晰和持久,沒有什麼比這更重要, 別的, 戀愛中的人什麼也看不到, 除了那些從他們身上反射出來的溫柔和憐愛。
——多明尼克?諾蓋《愛情詞典》
陳路的外婆家住的離酒店真的是很遠, 從市裡到郊區一路開過, 加上堵車兩個小時竟然沒到。
而陳路也是真的不舒服,上車沒多久就靠在副駕駛座那昏昏欲睡,俊臉慘白的厲害。
林亦霖毫無怨言的握着方向盤, 一次又一次的從後視鏡偷看好不容易纔示弱的大少爺,除了愧疚和心疼, 還是有那麼點......想入非非的。
也許是酒精的催化作用, 記憶裡他那張汗溼的俊臉, 忍着痛的咬住嘴脣的模樣,都比平時要引人失控的多。
他在那年夏天也曾經恨過陳路對自己的所作所爲, 覺得他喪心病狂而且毫無人性。
這些年每次強迫性的想起他的種種不好,那件事在腦海裡也是首當其中。
現在,大約是有那麼一點點原諒他了吧。
不,是很大程度上的原諒。
當我們開始學着去愛的時候,總會因爲懵懂而做出太多太多的錯事。
可是如果那個前提堅實到不容懷疑了, 也便不會再去費盡力氣計較什麼對錯了。
終於到達的時候, 已經下午三點, 車外的陽光還很明媚。
林亦霖小心的對照好了別墅的名稱, 扭頭猶豫要不要叫醒陳路。
誰知他也沒真的睡着, 忽然睜開藍色的眼睛,嚇了林亦霖一跳。
“看一路還沒看夠嗎?你別想再對我圖謀不軌。”他明顯罵起人來比較有精神。
林亦霖心虛的訕笑:“既然到了你就進去嘛, 我在這兒等你,你大約幾點會出來?”
“等什麼等,和我一起進去。”陳路利落的打開車門下了車,見林亦霖不動換,不耐煩的說道:“快點兒。”
“我去幹什麼,我一個人都不認識。”小林子緊張的握住方向盤,想要逃開不願面對的壓力。
“誰說你不認識?”陳路剛想抱他出來,又轉念停了動作,示意他對面草坪上牽着條狗跑來的小男孩兒:“他肯定認識你。”
林亦霖目瞪口呆的看着這個到達眼前大約七八歲的可愛小朋友,他竟然跟色狼一樣趴在車窗上朝自己笑,還揮揮小胖手打照顧:“漂亮哥哥~好久不見了呀?你還好嗎~~~”
縱使他個子猛長了一頭,眼睛也不像小時候那麼大道佔了半張臉,就這奶聲奶氣的流氓腔調林亦霖那是打死也不能忘的,當初就是這個小鬼在必勝客使勁給自己搗亂,才讓陳路有機可乘,才......纔到了今天。
趁着他發愣,小鬼頭打開車門七手八腳的就爬到了林亦霖的腿上,捧住他的臉鼓起香腸嘴色迷迷的說:“來~林林~~麼麼~~”
“顏小透,你要死嗎?”陳路不知什麼時候把他輕而易舉的拎了起來,太陽鏡後的藍眼睛很不客氣的和他不甘心的弟弟對視。
“杜威哥哥說你早就被被甩掉了,他是我的。”小孩開始惡語中傷並且一擊即中。
陳路哼了聲,沉默的把他放到地上。
倒是林亦霖從車裡走下來,輕笑:“你不要聽杜威的話。”
自動過濾掉事實真相,顏小透揚着小腦袋感嘆:“哥哥你怎麼長高了哦。”然後再次死皮賴臉的抱住林亦霖的腿:“不過還是那麼可愛,我不會嫌棄你的~~”
看的馬克杯都在旁邊忍不住的汪汪叫了兩聲以示抗議。
這裡雖距離城市不遠,但是環境卻如山林般優美寧靜,想必是寸土寸金。
林亦霖拘禁的跟着不說話的陳路向別墅走去,內心忐忑難安,還好顏小透一直忙於和狗狗嬉笑打鬧,纔不至於使氣氛過於冷清。
和家人見面......怎麼說都太嚴肅了點,更何況是兩人這種情況。
而且陳路的家人恐怕對自己沒有什麼好感,見了面到頭來還不是一番奚落。
林亦霖惴惴不安的想:這也是陳路對自己的懲罰嗎?
似乎能感覺到他的害怕,陳路說道:“我外婆不像我媽媽難纏,很和藹的,不用怕。”
“我沒怕。”
“也是,醜媳婦總有一天要見公婆。”陳路微笑點頭,然後徑直越過自己按響了門鈴。
留林亦霖在原地忐忑:他這麼說是原諒我了嗎?
......胡說,我還沒有醜到見不得人。= =|||
正胡思亂想着,別墅的大門忽的就開了,顏小透眼睛最尖,一把撲向迎面而來的老婦人,嗓子憋得甜甜的:“奶奶~路路哥又欺負我~”
很精神,而且氣質未免太好,有點脫離了現代人的隨性甚至隨便,動作帶着貴族氣派,雖穿着寬鬆的衣服卻很優雅,逐漸花白的頭髮盤的整整齊齊。
林亦霖暗自打量着這個老人,臉上露出溫和的笑來:“您好。”
“你好,是小林吧?”老婦人抱起孫子,不理會他的胡鬧,朝着林亦霖的表情非常慈祥:“早就想叫你來玩了,一直沒有機會,今天你能來真是太好了。”
這番話說得林亦霖有點不好意思,陳路在邊上笑:“您就喜歡新鮮的,也不理我。”
“快進來。”外婆一邊招呼林亦霖,一邊向陳路抱怨:“理你?哎呀你這個大明星還是少來幾趟吧,那次我去超市啊,竟然被幾個年輕人認出來了,那閃光燈把我閃的呀眼睛都看不見了,真夠嗆。”
陳路逗他:“那您應該跟我媽似的,帶幾個黑人保鏢。”
“得了吧,我這幾個孩子就屬薇薇最能得瑟。”老婦人把小透放在沙發上,摸了摸頭:“奶奶去拿飲料,不許給哥哥們搗亂,聽見沒,不然一個禮拜不許吃糖果。”
顏小透緊張兮兮的點頭,大眼睛飄到林亦霖身上依依不捨的。
“您別忙了。”林亦霖忙說。
“你讓她去,我外婆就喜歡人多,可惜在北京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幾個人。”陳路隨便往沙發上一坐,拍了拍身邊:“坐。”
林亦霖怕老人不高興,坐的還是離他遠了點,不由的問道:“這兒就她一個人住?”
“還有我!”顏小透趕緊舉手。
“恩,以前住在美國,年紀大了又想家了,非要自己搬回來。”陳路嫌表弟吵,便說:“去,拿籃球去,一會陪你玩兒。”
“耶耶,我要和路路鬥牛~”小孩子玩心就是大沒聽到這話興奮的就跑到樓上去了。
林亦霖輕輕的笑出來,清秀的臉上盡是落寞:“這是我最羨慕你的地方......有家,有親人,知道除夕要和誰一起過。”
陳路眼神複雜的看了他半晌,忽然壞笑:“你不是有哥哥嗎?”
林亦霖只得再次暗自望天裝傻。
天知道喝了杯酒,怎麼會那麼失態犯傻。
“來,喝這個,是你小叔從大馬帶回來的烏龍茶,挺不錯的。”
老人不一會兒便回來,端着個大銀盤,精緻的茶杯還有更精緻的甜點,動作輕柔的放在了茶几上。
陳路不客氣,但是林亦霖還是很拘束,笑着看老人坐在自己對面。
“小林還在重慶上學?學得什麼啊?”她關心的問道。
“建築設計。”
“是嗎?那挺不錯的,小路的外公原來也是學建築的,我們家還有好多以前的資料呢,你要覺得有用就拿去看。”
“不麻煩了......我剛學,還用不上。”
“別這麼說,薇薇說你學習那是好的很啊,比小路強多了,要是以後想去國外的高校,可以來找我寫推薦信,我還是認識些人的。”
林亦霖只陪着笑,暗自腹誹這家人到底相互交換了我多少私人資料。
陳路不想提出國的事,便皺着眉頭喝了口茶,在一邊打岔:“您怎麼不關心關心我啊?”
“你有什麼好關心的,我說了你也不聽。成天就知道和洛萊那幫孩子混在一起,你怎麼不和小林學學,沒事去圖書館啊聽個講座啊學點有用的東西,少年不識愁滋味,荒廢時光啊。”老太太開始唸叨。
“......您殺了我吧。”陳路閉着眼睛無力靠倒在沙發上。
“你看,就這還讓我關心他,這麼大了也沒個正形。”老婦人無奈的朝林亦霖笑。
正聊着天等不及的顏小透就抱着球殺過來:“哥哥,打籃球啦,打籃球啦。”
外婆受不了他吵鬧,趕忙說:“你們快去玩吧,再不理他該把地板給我砸壞了,我的小祖宗。”
估計是爲了附近的孩子新建的場地,球架都是嶄新的,想必也沒多少住得起這種房子的人會跑來揮汗如雨的打籃球。
顏小透笨手笨腳的拍着對於他過於大的籃球一溜煙的往前跑,歡天喜地。
陳路最不愛應付小孩子,便拍拍林亦霖:“你陪他玩。”
“我......”林亦霖想起這小惡魔的旺盛精力不禁退縮。
“我腰很疼不能打球,你欠我的。”陳路眨了眨漂亮的藍眼睛,一臉理所當然。
自己做的好事要自己負責,林亦霖只得認命的向籃球場走去。
四五點的陽光特別燦爛,遠遠看去就像是在下着金色的雨,飄渺而美麗。
綠的樹,藍的天,孩子和少年的嬉笑聲夾雜起來,在這空曠的地方如同有了回聲,特別乾淨,是纖塵不染的那種乾淨。
陳路靜靜的坐在場外,凝望林亦霖在和小朋友遊戲時那種毫無防備的單純笑臉,忽然就莫名的動容了,他感到這個時候的林亦霖是從來沒有改變過的林亦霖,他一直喜歡着的林亦霖。
沒有慾望。沒有原因。沒有凡塵俗世的打擾。
他和鼻息間這清冽的空氣一樣,是上帝對於自己最本真的饋贈。
“小透少爺,小透少爺,別玩了,老夫人叫你回去呢。”忽然從別墅那邊跑來個年齡不大的女孩,她氣喘吁吁的朝着籃球場招手。
正高興着誰都不喜歡被打擾,他擦了擦汗津津的小臉蛋,拒絕道:“我不要,我要打籃球。”
“哎呀,是你那個成績單啊被發現了。”穿着制服的女孩挺着急。
“啊?壞了......”他傻呆呆的扔下了手裡的籃球。
林亦霖也覺得有點疲倦,便笑:“有事請就快去嘛,下回我再和你玩。”
“…好吧。”顏小透面如死灰,惴惴不安的被女孩牽走了。
撿起地上的籃球,林亦霖笑着走到陳路面前:“時間不早了,我們也回吧。”
“你還會打籃球呢?看不出來。”陳路所問非所答,挺感興趣的說道。
“男生不都會嘛。”林亦霖覺得無所謂,把球在手裡倒來倒去。
陳路利落的站起來,玩心上來,問道:“敢不敢和我賭球?”
“賭什麼?”林亦霖疑惑。
“什麼都可以啊。”陳路聳聳肩:“任何事情。”
“好。”林亦霖欣然接受。
他想如果自己贏了,只會懇求得到陳路的原諒。
這是他目前最想做的事情了。
兩分鐘以後,林亦霖發現自己上了他的套,陳路根本就是校隊水平嘛,還說什麼腰疼打不動。
得意洋洋的拍着籃球,陳路朝他笑得很好看很氣人:“已經輸兩個了,林亦霖,你還有什麼好說?”
“五局三勝......”小林子又拉長戰線。
“好。”陳路點頭。
他目光淡淡的看着林亦霖一臉認真張開手臂準備好防守的樣子。
還是一氣呵成的運球,只是這次遇到林亦霖陳路既沒有閃也沒有停,反而勾起手腕把球往空中輕輕一扔,在林亦霖的錯愕下忽的擁抱住了他。
最氣人的是,球竟然在筐沿晃了幾圈,慢悠悠的進了。
原本張開要攔截陳路的雙手,自然而然的回抱住了他的高大身軀。
陳路輕柔的吻了吻他因運動而汗溼的額頭,微笑:“你輸了。”
“嗯。”林亦霖認命的回答。
“那我是不是贏了一件事?”陳路又問。
“嗯。”林亦霖開始後悔他會不會搞些奇怪的要求出來。
“什麼都可以?”陳路再次確定。
林亦霖無奈點點頭。
陳路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猶豫,也像在醞釀,而後他緩緩地一字一句清晰的道出:“那我們…可不可重新開始?”
林亦霖呆住了。
“讓我們忘掉過去那些帶給對方的傷害,重新開始好不好?”陳路溫柔的看着他:“三年前,我草率的對你說,我喜歡你,而三年後,我慎重的對自己說,我最喜歡的還是你。”
林亦霖拼了命想說出些什麼,卻因爲顫抖而發不出聲。
他本不想逃避,但自己的所作所爲傷陳路太深,明知要面對卻不知如何開口。
誰知本就該難過的人,卻對他提出這樣的要求。
“陳路最喜歡的,還是林亦霖。”大少爺撫摸着他的眼角眉梢,嗓音清如指間的晚風。
低頭,深呼吸,又擡頭。
“你一定要我哭才舒心是不是?”林亦霖眼睛有點紅,嘴邊卻掛着笑意。
陳路親親他:“那你答應嗎?”
林亦霖沒有再說話,他用溫柔的深吻代替了自己所有的答案。
這些年來的痛苦和喜悅如同流動的畫卷,在眼前一幕一幕的閃現而後消失。
我們都長大了,世界變了樣,彼此也不再是當初的彼此。
但我至少能夠找出一種與歲月無關的東西。
那就是你給與我的愛。
當愛承載了人生,承載了意義,承載了我們的每一步選擇。
它就再不是風花雪月可以描述的了。
因爲不可說,所以不可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