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努力學過去做很多未知的事情。
唯一學不會的東西, 就是真心的痛恨你。
但我難免有時對你感到失望。
因爲曾以爲,整個世界都可能出差錯,而你身邊永遠安全。
誰知道, 牽我離開冰天雪地的人是你, 讓我在烈火中化爲灰燼的人, 也是你。
——2006年5月10日
“姐姐你別忙了, 我又吃不了那麼多, 再說你也不方便。”
林亦霖體貼的阻止顏小柔在廚房東忙西忙,搶着接過她手裡的盤子。
“那不成,你好不容易來一趟, SAT考那麼好,得大大祝賀一番。”顏小柔拿起湯勺笑眯眯:“只可惜今天路路要去比賽, 不然大家在一起多熱鬧。”
“是呀……”林亦霖乾笑, 心想陳路能祝賀我那纔是見鬼, 除了那天氣跑了徹夜未歸,大少爺是再不提這件事, 跟沒發生過似的,而且態度詭異的和藹可親。
“廚房禁地,男生免進。”顏小柔打斷他的走神,把林亦霖往客廳推:“去陪陪你那偉大的老師吧,這回他該鬱悶了, 前兩天還唸叨你不來上課他特失落呢。”
今天是肖言的生日, 夫婦兩個知道陳路恰巧趕上北京賽區五進三, 便把獨自一人的林亦霖叫來, 難得聚會。
肖言正坐在客廳看電視, 朝林亦霖微笑:“她願意忙你就讓她忙,小柔就愛幹這個。”
林亦霖翹翹嘴角, 坐在他旁邊。
兩年的時光不會在成年人身上體現得多明顯,但十幾歲的年齡不同,林亦霖個子長高了,眉目舒展,氣質沉穩,真的很難看出他就是當初束手束腳闖進教室的那個孩子,肖言嘆口氣,拍了拍他的後背說道:“長大了。”
林亦霖身上沒變的,是不多話的性格和清醒的眼神:“是嗎,我倒覺得時間過得太快,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我看得清楚啊,今年你走了,明年我也走了,估麼着你就是我這輩子能教到的最好的學生了。”
“怎麼會呢?老師以後是要進大學帶研究生博士生的,他們總比我優秀。”
“優秀。”肖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反問:“你認爲優秀就是評判一個人的標準嗎?”
“不完全,但很重要。”
“優秀的人太多了,我可能都欣賞不過來,你給我印象最深的並不是你如何比別人強,而是…”肖言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
林亦霖好奇的眨眨眼睛。
“而是你比不上別人的時候,所迸發出的那種精神。很大氣很寬容,特別積極,顯得這世上根本沒有大事似的。”
“倒黴多了,就習慣了,什麼時候特別順我反而會奇怪。”林亦霖笑出來。
“瞎說。”肖言道。
林亦霖沒再反駁,注意力竟然轉移到了電視上,肖言順着他看了一眼,便朝廚房喊:“老婆,你那破弟弟出來了。”
“啊?”顏小柔沒用一秒就露出腦袋,手裡還拿着胡蘿蔔,屁顛顛的殺到客廳佔據有利地形。
陳路在屏幕上看起來,與平時乾乾淨淨的樣子很不同,也許是原本就很明晰的五官輪廓被妝容和燈光點綴了,年輕的臉帶了點貴族氣的神秘,襯着特別制定的服裝,美麗的就像是要融化在音樂中了似的。
“現在出場的便是我們的王子,陳路~!”女主持人的聲音永遠精力飽滿。
她的搭檔很流暢的搭話:“沒錯,王子今天帶來的開場曲可以說是非常有難度——一首天后王菲當年經典曲目《開到荼蘼》,她柔婉空靈的搖滾相信給很多歌迷都留下過深刻的印象,不知今天陳路會給我們帶來怎樣的驚喜呢?”
“現在就讓我們採訪一下陳路,來,陳路,告訴我們爲什麼選擇這首歌?”
女主持親暱的扶着他的背。
大少爺一身禮服,白手套黑話筒,視覺對比效果分外明顯,只是說話一貫簡練,他的形象顧問到底也沒塑造出個合適的親和力。
“因爲喜歡,裡面有句歌詞是這麼說的‘一個一個偶像都不外如此,沉迷過的偶像一個個消失’,說得挺對的,我很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但沒有必要特別崇拜我,更不要因爲盲目的崇拜而打亂自己正常的生活,我很希望你們只是欣賞我唱歌,然後能在我的歌聲中更加積極地過好自己的日子。”
原本喧譁熱鬧的比賽現場被他說得讓觀衆有點面面相覷,還好男主持身經百戰,早就習慣了陳路特立獨行的腔調,特利索的接上話:“看來我們的王子殿下對歌迷確實是非常責任啊,好,再不贅言,現在就讓我們來欣賞陳路版的《開到荼蘼》~!”
音樂掩去了臺下的騷動,伴着他經過訓練更加完美的聲音,又是一片不自覺的寂靜。
林亦霖坐在電視機前看的目瞪口呆,昨晚他倆打賭陳路要敢當着那麼多人說這些話他就得叫他聲老公,誰成想這世上還真沒陳路幹不出來的事兒。
“我家路路唱歌真好聽啊,我明天就下載下來多聽幾遍。”顏小柔看得倒是開心。
肖言在一旁撇嘴:“就你捧他,幹這個能幹幾年,我說他他就不聽,死擰。”
“那倒是……本來薇薇是要他大學回美國的,以後讀個MBA也好管理家族的企業,現在倒好,整得這麼不貼譜,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林亦霖坐在那不說話,是因爲想不出說什麼。
這些日子的經歷,讓他很愧疚。
正在安靜時肖言的電話忽然響起來了,他見是給林亦霖辦留學的朋友,便接起來,沒想恩了兩下臉色就變的很難看。
顏小柔輕聲問:“怎麼了呀?”
肖言陰着臉掛了手機,忽然氣呼呼的把它砸向電視的寬大屏幕,巨響把另外倆人都嚇了一跳,屏幕上陳路的臉在幾下閃爍後,也消失在了黑暗裡。
電視臺真是越晚越熱鬧。
林亦霖呆呆的站在街道對面,有點麻木的看着一張一張有名或者無聞的面孔從對面的高樓歡笑着出來。
他搞不明白他們怎麼就有這麼多話好講。
長得究竟有多美麗至於謀殺如此之巨的菲林。
五月的風是暖的,吹在他身上,卻讓林亦霖打個了寒顫。
他沒想到陳路竟然能這麼做,而且能心安理得的什麼都不說。
這些日子虧欠的感覺在肖言說出那個消息後真是頃刻間煙消雲散,他起初的憤怒已經在漫長的等待中消失了,現在是什麼感覺,就連林亦霖自己也說不出來。
在這個世界活着的的人中,可能真的沒有誰比陳路對他有感情,但如果感情等於霸道等於佔有等於分分秒秒不分離又有什麼意思呢?
林亦霖覺得自己像被一隻大手按進了冰冷的海底宮殿,掙扎的毫不尊嚴,仍舊不能呼吸。
對面忽然泛起的喧譁打斷了他的沉思,果然是漂亮的陳路寡言的陳路驕傲的陳路讓人搞不懂的陳路,他還是那身黑白相間的王子服,在很多保安和記者的簇擁下,也真和王子似的微笑着往停車場行進。
林亦霖迷茫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過去。
很顯然不應該。
陳路的藍眼睛很不易察覺的瞟到了他,沒停留半秒,又看向別處。
對面的喧譁在林亦霖的耳畔忽然被徹底爆炸的自尊心隔絕了起來,如果從前他仍對想離開猶豫不決,那麼這一秒,決心已定。
寬闊的馬路如同難以跨越的鴻溝,如果留下來,就這樣遠遠的看着他等着她開心地像個附屬品一樣做他呆在家裡總有一天會老去的小老婆?
那是別人能做的事,不是自己的。
陳路有的,他沒有,他有的,都是陳路給的。
難道只有陳路擁有站在世界頂端拿出所有最美好的東西說我愛你的資格嗎?
如果是,他對誰說我愛你不可以。
“喂。”輕輕的一聲呼喚。
林亦霖擡眼,才發現輛轎車不知道何時停在了自己面前,搖下的車窗露出陳路的身影,對面的記者卻看不見。
“發什麼呆,快進來,你想被記者拍到上頭條啊?”陳路笑他。
林亦霖勉強扯出絲笑來,拉開車門上了車,順從的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怎麼到這來了,不是我哥生日嗎?你沒去?”陳路關上車窗,邊打方向盤邊問道。
林亦霖靠在椅背上說不出話來。
“你怎麼了?”陳路側過臉,化過淡妝的睫毛格外纖長,真是像傳媒說的長着張天使的臉。
林亦霖呆了片刻,才問:“你爲什麼做那種事?而且都不告訴我。”
雖然沒到面籤的時候,但受到上層壓力的簽證官還是不得已把這個消息告訴朋友,別說肖言林亦霖這麼聰明的人,就是個白癡,也能明白還有誰不願意林亦霖出國留學。
沒解釋也沒狡辯,陳路正過頭看向前面的馬路,忽然笑了一下,霓虹打在臉龐流光溢彩。
“我問你呢。”
“我不想讓你走。”
“爲什麼你不想我就不能走,我給過你什麼承諾嗎?我早就說了我要去美國!”
陳路沒再回答,一心一意的開車。
又是這種不想面對就不面對的態度。
林亦霖有點憤怒,瞪着他從牙縫裡憋出兩個字來:“自私。”
車忽然就在話音剛落時急速的停了,幸好時間已晚,又不是高速,不然非得出事故不可。
陳路好半天才吐出話來:“我自私?我自私我至於成現在這樣嗎?”
“我又沒逼你,是你自己要去唱歌的。”
“我不唱歌靠什麼獨立?我不唱歌你媽那一百萬的醫療費從哪來的?我不唱歌誰讓我們住高級社區吃魚子醬穿古奇?你知道我欠魯小凡多少錢嗎?你知道我給公司多少承諾嗎?我現在沒辦法抽身離開陪你回美國,於情於理都不可以!對,我自己願意,我犯賤,我不想讓你總把我看成沒用的二世祖,你總是頂着張無害的臉其實對什麼要求都高到可怕,我他媽連大學都來不及上,不去賣臉賣身拿什麼養你,你是沒逼我,你從來沒逼過我……”陳路帶着可怕的笑意,一字一句的說:“誰讓你勾引我,讓我精神錯亂,讓我愛上你!”
林亦霖被他搶白的無言,許久,才淡淡地問:“所以……我就該接受你打算好的一切?”
“不用這麼看我,我是不會讓你走的,別的事情我都可以答應你。”陳路倔強的側過頭不和林亦霖對視。
林亦霖憋着的那口氣漸漸吐出來,像是沒了支撐,忽然覺得很疲憊。
“……我不懂你的想法,也不想懂,”林亦霖說得特決絕:“謝謝你看着我熬了那麼多天夜,謝謝你陪我去香港考試,現在我們扯平了吧,我不怪你你也別怪我,實話實說,我根本沒打算一直和你在一起,那個時候我只是特脆弱恰巧你在了而已,你明白了?”
說完他猛地拉開車門邁下去,沿着大道氣沖沖的往前走。
陳路心裡也不得勁,但他看外面那麼黑,這裡人又少,還是不放心的開着車跟上去:“我先送你回學校,你愛生氣生氣,愛怎麼着怎麼着,成嗎?”
林亦霖冷着眼瞪他兩秒,忽然拽下無名指上的戒指毫不留戀的扔進車裡,罵道:“我說的話你聽不懂嗎?”
陳路愣了片刻然後變了臉色,腳上一踩油門徹底跑沒影了。